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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帝王更替

赵员外府上红灯美酒,jú花满园,香风阵阵,客人如云。
在枯荷池中的亭台上搭了台子,有几个乐坊都被请来,吴竹乐坊有三个节目,一舞一歌一独奏。
乐辰以一曲《chūn江花月夜》出名,赵员外在请吴竹乐坊的班子时,便特别点名要李辰乐师的这一曲。

乐辰坐在花园后面的厢房里等待,调了琴弦,便坐着听这里的众乐师歌舞姬说些闲话,李力坐在他旁边,等着被点到表演便扶了乐辰过去。

从乐辰逃出乐辰城,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那时候还是炎热的天气,现在已经是露重深寒的深秋,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下雪了。
桑扈城是大江边一座大城,且有运河向北连通京都,向南连通江南鱼米富庶之地,正是天朝一座大城。
这里商户繁多,市貌繁华,物华天美,人口密集,出不少大富之家,这赵员外便是其一。

一起闲话里有一位乐师曾被选上去宫中为宫宴演奏,极为自豪,此时便谈到京畿繁华,皇宫里的华美贵气,宫殿金碧辉煌,曾被赏赐的一杯美酒是如何的色泽瑰丽酒香浓郁……
那时候,天下还在先皇的治理之下,此时,已经是新皇登基近一个月了。
先皇病死,本该太子即位,但皇帝最喜欢的幺子却在太子的饮食中下了毒,太子被毒死,小皇子被下了狱,本该在边关的四皇子却突然出现在京城,控制了京城防卫,四皇子是原贵妃之子,是除太子外最尊贵的皇子,且在边关守卫天朝多年,立了不少军功,许多大臣拥戴他登基为帝,这便是新皇登基的始末。

这个时代言论尚还开放,不少人讨论新帝登基的真相,但也就是稍稍说说而已,大家更关注的还是新帝登基对各方面人的影响,会出台的新的政策。
京城距离桑扈城坐船有十来天的水程,帝王更替,这是发生在京城里的事qíng,对这里人们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
乐辰眼睛看不到,加上人变得沉默了,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讨厌别人因为他眼睛的问题对他的歧视或是怜悯,所以,并不怎么和人jiāo往说话。
新帝登基这么大的事qíng,他还是在帝王诏告天下,告示在桑扈城传开后的第五天才知道,是一位客人说出来的,李力一直把这件事瞒着他。
当时,乐辰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虽然也是普通人,但地位和权力决定了人之间的距离。皇帝离他太遥远了,乐辰现在要的只是安安稳稳的活着,将眼睛治好,然后和李力到江南去,在那里,他可以继续弹琴,或是做些别的营生,想来也是不能娶妻了,可以让李力学一门好手艺,然后娶一房两厢qíng愿的妻子,人渐渐就在日子里老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不再有他。
乐辰从没有过大志向,安安稳稳的活着,便是他的追求。以前,他的父母便也是这个意思,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建功立业,不是他所追求的事。
既然虞嘉翔已经做了皇帝,想必戚垠也得偿所愿了,能够升官加爵,能够为父亲平反,能够光耀门楣。虞嘉翔也算投入有了回报,终于得到了那个位置,在这个不是登位至尊便是尸骨无存的决战中获得了胜利。
无论别人是多么的富贵至极,地位至尊,这些都与乐辰无关,他不想再想过去的事qíng,现在,只想作为李辰活下去。

大家又谈到了新帝登基的事qíng,只是新帝倡导节俭,不让各州上献乐队歌舞,不然以吴竹乐坊的声望,一定能够被选上,进皇宫表演一次。没了这次机会,大家不免失望。
乐辰听到此处,微微皱了眉头,李力眼神严峻,有些担心以前的王爷现在的皇帝会搜查他和乐辰,那样他和乐辰岂有能够逃脱的道理,乐辰以前是新帝的男宠枕边人,虽然逃了,要是新帝念着以前的qíng分便会赦免他,说不定还会重修旧好,但他不一样,他原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仆役,还是一个军奴,在乐辰逃跑的时候没有及时上报还跟着跑了,要是被抓回去,一定会被杀头。

下一个演出便是乐辰的独奏,传唤的小厮在门口叫了两声,李力都没有反应,还是乐辰轻唤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看乐辰已经站起身了,才抱着琵琶站起来,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扶上乐辰的手,领着他前往表演的亭台。
乐辰发现李力扶着他的手用力比平时大,握得他手臂都有些难受了,猜想是刚才大家讨论的话题刺激了李力,便轻声安慰道,“小力,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弃你不顾的。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即使我出事,也会尽力保住你的。”
“嗯,辰哥,我相信你。”李力回答了一声,声音里并没有坚定和开心。这种事qíng,他虽然相信乐辰,但是,乐辰也不一定就能够做到,毕竟那人已经是皇帝了。虞嘉翔虽然在乐辰面前吊儿郎当一副轻佻样子,喜欢逗弄人,脸上几乎时刻都挂着笑,但在别人面前,他却是手段毒辣凶狠的,治军严格,赏罚分明,不然,怎么能够震慑属下,让他们为他卖命。所以,李力不是不相信乐辰,实是不相信虞嘉翔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乐辰听出了李力声音里的担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让李力放心了,已经走到了后台地方,听到表演台上的丝竹之音,他侧头看向李力,一双眼睛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好像并没有失明,还是原来那样的明亮,充满了希望,“小力,我是说真的。戚将军走时对我说过,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何况,我们不一定会被找到,即使被找到了,我也可以请求他的帮忙,难道还不能将你救下来吗?你每天担心这些,胆战心惊的过日子,那有什么意思。”

李力被乐辰这么一说,突然觉得羞愧了,他实在不该这么怀疑乐辰的话,于是说道,“我以后不会了,即使被抓住,辰哥要是自己都保不了,也不必保我了,我愿意陪着你,即使到地府也去伺候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会死啊!”乐辰假装生气地怒瞪着李力,训斥道。

第十章 赵府之行

相对于合奏,独奏要简单很多。
没有了视觉,在其他方面便更加灵敏,乐辰一心都在琵琶上,加上十几年的技艺磨练学习,一手琵琶在桑扈城里无人能及,怕是放眼整个天朝,也很少有能超过者。
乐辰自从瀑布上跳下,内腑受过伤,身体便比以前差了很多,极其畏寒,才深秋,已经穿上了裘衣,青色的料子,稍微紧身的设计。
乐辰在台上向听众躬身行了个礼,安静而斯文,修身孑立,遗世独立般的寂寞而清高。
李力扶着他在凳子上坐好,将琵琶放到他手里。

桑扈城里尚乐舞,对于乐师一向还算尊重,乐辰坐下后,观众们都静了下来,眼光放在台上如秋露如凉月般的人身上。
乐辰再听不到别的,眼前展现的便是那一副江边独立,云破月来,清风轻抚,江中月影dàng漾,同天上之月相映之景。
乐辰眼帘微阖,敛目,将一心全放在琵琶之上,修长优美的手指挑弹推吟之间,一曲优美流畅的琵琶曲便流泻进入众人的耳朵,李力站在乐辰侧后,无论听多少次乐辰的琵琶,总会有第一次听那般的震撼和感动。

一曲结束,乐辰抱着琵琶站起身,再向观众躬身行了一礼,李力已经上来扶着他准备往后走。
乐辰和李力刚走下亭台的台阶,就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张大人喜欢李乐师的琴艺,为表示感谢,想敬杯水酒。
乐辰还没说话,李力已经皱着眉头说道,“公子身体不好,并不能喝酒。代我们谢了张大人的厚爱,就说为了公子的身体着想,不能接受他的敬酒了。”

那小厮很为难,但看李力已经将乐辰扶着走远好几步了,只好小跑着回到观众贵宾席上去。
小厮才刚把话说完,主人家赵员外便笑着打消张大人的尴尬说道,“这李辰乐师不喝酒,不陪客是规矩,他身体不好,三天两头推辞邀约的时候都有,今日能来已经是万幸。张大人不要见怪,我府上的乐伶歌女舞姬大人看上哪个尽管说。”
“是么?刚才距离有些远,没看得太清楚,只想借杯水酒好好见识一番风采而已,哪里想到就被推辞了。”张大人说得极为遗憾,但显然没有打消念头。

乐辰在台上去表演一曲,那里处在荷塘中心,正是风大寒湿之地,走回休息的厢房便开始轻轻咳嗽。
李力看着担心,将厚披风给乐辰披上,询问乐辰要不要先回去。
乐辰摇摇头说道,“还有一曲《满庭芳》,这时怎么能走,你将热参茶端来,喝些热的东西估计就好了。”

李力让小厮去端热茶,自己守着乐辰,满脸担心。乐辰这般其实也与刚才大家谈论的新帝登基的话题有关,想到虞嘉翔,心里不免忧虑,又chuī了一朝风,所以才一下来就咳嗽起来。
乐辰压抑的轻微咳嗽,厢房里的其他人听到了,大家面上不由都露出担心来。
这次的《满庭芳》是由乐坊里刚到不久的一位歌女唱,有琴箫琵琶二胡伴奏,这里还有别的琵琶乐师,只是乐辰是最好的,而且伴奏时的乐器配合最为重要,极有默契的人一起,也需要练习十几场,更何况一般的几人呢。所以,此时便是那歌女方澜最担心,马上上前询问,“辰哥,你没事吧!”
乐辰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喝口热参茶就好了。”
小厮已经将参茶端来,李力接过来小心放在乐辰手上,乐辰用杯子暖了暖手,轻啜了几口,咳嗽微微压下去了。
那方澜这才放下心去。
吴竹乐坊里,很多人都是敬重且喜爱乐辰的,主要是他琴艺了得却不自夸自傲,还有他是个瞎子,大家谁会和个瞎子过不去。但也有人认为乐辰太耍大牌了,而且身体弱不禁风,chuī点风就咳嗽,所有人都围着他团团转,还不就是个弹琵琶的,身体哪里就那般金贵了。

等《满庭芳》一曲完了,吴竹乐坊的表演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准备回去了。

乐辰眼盲,被李力扶着走在最前面,刚从厢房小院里出来,就被拦住了。还是刚才传话的那位小厮,身边还跟着个身着当差官服的衙门里的官爷,那小厮向乐辰作着揖,哀求着说道,“李公子,张大人仰慕你的风采,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见,你行行好,去喝杯茶也行。”

乐辰方才又去chuī了荷塘寒风,正轻咳着,李力脸色不太好看,直接就要拒绝。
那位官爷已经发话,“只是去喝口热茶,喝完你们就可以走了。”
乐辰才从咳嗽里缓过气来,拉住李力,说道,“我实在是该回去喝药了,若张大人是真的要赏杯茶喝,我不敢拒绝,请大人到吴竹乐坊里来捧我的场就好了,这时候已经晚了,我还得和大家一起回去。”

乐坊主管刚才去领表演的银子和赏赐去了,此时才回来。听说那张大人要见见乐辰,乐辰不愿意,他也不好说什么,最后看对方实在缠得不行,还说出,“要在这个地方立足,张大人可得罪不得”的话,主管便开始担心起来,他不是个怕事的,一个大规模乐坊在桑扈城立足几十年不衰,难道是好惹的,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官府的人总不好。
见没将乐辰带过去,那边又来了两个人催,其中一位还是赵员外府上的管家。
乐辰心里厌烦,但这种场面的事qíng又必须经常做,于是说道,“陈主管,那我过去吧!”
乐辰是三爷经常捧场的乐师,陈元可不敢让他出事,于是马上说道,“怕你一人过去礼数不周,我这做主管的也得过去表示感谢!”并且让所有吴竹乐坊的人都先等着,等乐辰回来,大家再一起坐马车回去。

乐辰身上披着厚厚的灰褐色披风,将一张脸衬得更加白皙,在赵府里满堂的红灯里,一向没有血色的脸晕上了一层浅红,眉目如工笔细描,挺鼻薄唇,脸颊消瘦,脸色淡然。
张大人看着,真真是个清如秋露的美人,只是,眼睛是盲的,要是眼睛是好的,那就该多一分秋水翦瞳的美妙。不过,眼盲好像也有眼盲的好处,那一分沉静雅致说不定在眼睛是好的的时候便会消失不见了。

乐辰被李力扶着,渐渐走过客人人群,听到人们讨论他的声音,闻到浓郁酒香和女人身上的胭脂香,然后,停了下来,听到陈元上前打揖说道,“我们吴竹乐坊多谢张大人的厚爱了,李辰身体弱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好,好,不错!”张大人眼光全在乐辰身上,连连赞叹。

乐辰露出笑脸来,原来还清淡苍白的面孔带上了些亮色。
李力将小厮托上来的杯子端起来放在乐辰手上,乐辰闻到手中杯子里的酒香,知道不是茶,根据刚才听到的张大人的声音判断他的位置,躬身将酒呈上,并不自己喝,说道,“多谢张大人对我们乐坊的厚爱,这杯酒我代吴竹乐坊敬你。”
那张大人眼光闪了一下,笑着接过乐辰躬身呈上的酒杯,乐辰的手修长漂亮,骨节有些突出,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确是瘦得厉害。他的手在乐辰的手上抚过,乐辰qiáng忍住才没有将手抽开。
那张大人接过酒杯却并没有喝,而是一手将酒杯放在一旁的茶桌上,一手握着乐辰的手就没有放开。
第十一章 生之意义

被人捉着手不放,要是换作以前的乐辰,多半已经伸手打人了,现在的乐辰早不是以前那鲁莽不知天高地厚的xing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