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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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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他搂得紧紧的,不要让他离开。
有人说有真龙天子镇住,小鬼们便不敢来勾他的魂魄,虞嘉翔一刻也不敢离开乐辰的身边,他相信只要自己在,乐辰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谁来告诉他,乐辰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为什么要说。
虞嘉翔只能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爱人,一滴滴的水滴掉下来滴在乐辰脸上,乐辰看着他,眼里盈着恍若月光的温柔的光彩,还有淡淡的悠远的悲伤。
虞嘉翔只知道一遍遍擦拭乐辰的脸,乐辰想告诉他,你不要哭了,可是他说不出来。他觉得了自己的残忍,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残忍。

皇上的安危关乎天下,太医建议皇上不要太接近病中的荣恩侯,谨防被过了病气,但说出这种话的人在虞嘉翔的震怒中差点被拖出去斩首。还是太子的劝解才让那太医免于身首异处之祸。^小^清^
虞嘉翔每晚都和乐辰同chuáng共枕,将虚弱怕冷的乐辰搂在怀里,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除夕之夜,外面的灯笼高挂,到处都透着喜庆。
虞嘉翔多么想下令让所有人都停下来,让不允许挂红灯笼,让不允许燃放爆竹,让不允许宴乐,让不许欢笑……
可是,他不能这么办。他要给乐辰积福,让他好起来。

乐辰晚间jīng神也比较好,虞嘉翔给他说了一些话,他也认真地听了,之后,两人才入睡。
乐辰睡得很好,呼吸平稳,虞嘉翔看着他不敢睡,害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会离开,他多么想相信:乐辰不会有事,到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在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乐辰就病qíng转好了,然后,会回复到健康的时候,他们依然可以出去游玩,骑马,谈笑,可以继续即使是最简单的生活在一起……

虞嘉翔实在很累了,迷迷糊糊要睡着。
乐辰在他怀里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描摹他的脸。
虞嘉翔被乐辰的动作弄醒了,睁开眼睛来看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乐辰轻轻动了动身子,将头靠在虞嘉翔胸口去,声音很轻很虚弱,“虞嘉翔,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虞嘉翔突然之间僵了身体,心口抽疼地厉害,喉咙瞬间发紧。
他虽然在幻想着各种美好的可能,但是,他的心底深处其实早就知道了结局,而且已经相信了结局。

乐辰左手摸索着握到了虞嘉翔的手,没有力气不能握紧,将头更加贴近他的心脏一些。
虞嘉翔将乐辰的手紧紧握住,将他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近自己,压住心里的疼痛,声音温柔地说道,“我那天觉得热了,想起来城外山中清凉碧绿的水潭,就要到那里去游水,山中树木葱茏,鸟鸣山幽,听到了水流声音,我加快速度就要到水潭,刚出了树林,便看到一个树jīng一样灵秀的美人坐在潭边白石上,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我一定要得到他……,我那时候就看上你了,你就像个jīng灵一样,你在水里的样子那么灵活美丽,即使你刺伤了我,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要你……”

虞嘉翔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就像是甜蜜梦中的声音一样,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吧,传来簌簌的声音,还有更远处,遥远的,变得渺茫的,是新年到来的声音,爆竹在燃放了,新的一年来临了……

乐辰静静地睡了过去,在虞嘉翔轻且温柔的带着浓浓爱意的声音里,在窗外房顶簌簌的落雪声音里,在远处的爆竹炸响的朦胧声音里……

虞嘉翔将乐辰搂得那样紧,一直不断地述说,从初遇到后来的相见,到别离到思念,到又重新得到他的怜爱,到不愿意再放开他,到后来的点点滴滴在一起的日子里的一些小事……
每一件事他都记得,用平缓轻柔的声音叙述出来,如同在讲着最美好的故事。
在他胸怀天下的心里,和乐辰的这些事qíng占据了同样重要的地位,他的爱,他的真正的生活……

乐辰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只是过于残忍了。
在他还算美好的年华里,还没有衰老,没有变得难看,爱人还这样爱着他,他也同样爱着这个人,然后,静静地死在爱人的怀抱里,以后依然会活在他的心里,直到他也离开这个世界。

虞嘉翔一直闭着眼睛,只是不断地说着,他所讲的那美好的故事好像可以一直讲下去,讲到天荒地老……
他的声音在讲述里充满幸福与满足,只是愈渐低沉沙哑。
紧扣住乐辰手指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变化,紧搂在怀里的人渐渐冰凉……
可他不想去想,仍然讲着他心中最美好的故事。

天色大亮了,帝王一直没有起来,也没有传唤人进去。
谢总管很担心地在屏风后面询问帝王是否已经睡醒了,请示是否可以让人进去伺候起chuáng梳洗。
虞嘉翔只听到外面有声音,却不知道所说的是什么,并不回答,只是,一直在叙述的故事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已经说到乐辰生病了,他担心他再好不起来,他担心他会离他而去,他再也讲不下去,故事就该在这里就断了,而其实,故事里的荣恩侯,那个昔日里的jīng灵,那个后来他心中的挚爱,病好了,在chūn日里,两人仍然可以出去观景踏chūn。
这个故事就该在这里断了,他不用再讲了。

房间里没有传来声音,谢总管愈发担心,转着圈走了几转,又请示询问了几遍,依然得不到回应,他便告了罪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chuáng帐低垂着,里面的qíng景看不清楚,一种沉重而沉痛的氛围从寂静的chuáng帐里传出来。
谢总管跪在chuáng前又请示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他担心皇帝出了事qíng,上前将chuáng帐捞了起来。
chuáng帐有三层,只放下了最外面一层,他捞起藏青的帐帘,锦被盖着两个人,一个人只露出了头顶,还有透着死灰色的小巧jīng致的耳朵,另一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chuáng顶,但眼睛里没有神采。
这个qíng景将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度过了许多大危机的谢总管骇到了。

他声音哀恸,大声呼道,“皇上!”
虞嘉翔眼珠子动了一下,看了谢运程一眼,声音嘶哑地不像话,“让朕和他再躺会儿,你下去吧!”

谢总管放下帐子马上退出去,看样子,荣恩侯分明是去了,可皇上却是那副样子,仿佛失了心神。
谢运程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办,正要让内侍快去传唤太子殿下前来,就有人来禀道,太子殿下前来拜见皇帝。

 


我所知道的结局(下)

虞嘉翔不让人动乐辰的身体,一直说着乐辰只是睡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他抚摸乐辰冰凉惨白的脸,一直说着胡话。
太子跪在chuáng前请求父皇清醒,可虞嘉翔却不为所动。

qíng况从早上僵持到了傍晚,大家都没有用饭,乐辰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虞嘉翔只呆呆地坐着凝望他的脸。
承瀓没有办法,对方不仅只是他的父亲,还是皇帝,是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他执拗,没有人能阻止他。
不知道虞嘉翔的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又担心尸身腐坏的问题,房间里的暖炉早撤了,地龙也没有再烧,房间里变得异常冰冷。
虞嘉翔冷得穿上了锦裘,却没有阻止承瀓的这种做法,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必须放在冰冷的地方,只是,他无法接受,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再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事实。

外面雪还在下着,大年初一,整个荣恩园里笼罩在沉重且沉痛里,没有一点欢声笑语,虽然还没有公布出去,但是,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荣恩侯薨逝的消息。
戚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地做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往荣恩园来。
汪乾早知道乐辰活不到新年,给乐曜讲明了qíng况,乐曜倒比前段时间要平静很多。
承姝公主也随着戚垠一起往荣恩园里来,只是都被挡在外面不让进。
皇后和后宫中另一位妃子也得到了消息,不过,她们的身份比别人更加敏感,不敢有所动作。

帝王专宠了十三年的荣恩侯薨逝了,对于所有人来说,是比皇后薨逝更加轰动的事qíng。

到第二天,实在支撑不起的虞嘉翔躺在乐辰身边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有人要将乐辰抱走。
他怒极发起狂来,碰过乐辰的三个内侍一个宫女都被他举剑刺死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一时哀嚎声声,血溅在地毯上,桌椅上,榻上,血腥味完全代替了原来的药味。
虞嘉翔红着眼看着房间中的qíng景,又看看静静躺在chuáng上的乐辰,皱起眉头冷冷地命令道,“把房里打扫gān净!”
帝王杀人,甚至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能进来收拾尸体,换了地上的地毯,换了里面的桌椅,将血迹都抹gān净。

承瀓没有办法,只能下猛药,跪在虞嘉翔面前说道,“辰叔已经走了……”
虞嘉翔听到就狠狠踹了他一脚,恨不得将说这话的他也杀掉。
承瀓没有住口,继续说道,“父皇,你要这样将他在这里放多久,难道你想让他变得污秽难看吗?让别人也看到他污秽难看的样子……”

虞嘉翔被他说得呆立在当地,回过头去看乐辰,乐辰只是脸色惨白睡着了而已,他身体有些颤抖,走到chuáng边去抚摸乐辰的脸,乐辰的脸冰冷地让他害怕,手指颤抖地哆嗦。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承瀓一直跪在地上。
“你们出去报丧吧!”虞嘉翔声音平静,平静地如同死灰。

让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专为乐辰设计的凤袍凤冠,虞嘉翔亲自为他擦身,为他换衣,为他梳头,本还想为他涂上胭脂抹上口红,但想到乐辰讨厌胭脂和口红的味道,便只好免了。
整个过程中没让别人帮忙,虞嘉翔静静地为乐辰整理了一天,到晚间,他将乐辰抱着一起乘坐皇辇,皇辇往西山地宫里去,冰天雪地里,天气严寒,他甚至不让在皇辇里放上任何即使是小的暖炉,就这样在寒冷里,抱着冰冷的爱人。

地宫是早就修好了的,每一代帝王的陵寝在他们继位的时候就开始修建,他早就为乐辰准备好了陪伴他的冰chuáng。
虞嘉翔将乐辰放进千年玄冰棺椁里,地宫里严寒,他在里面静静地坐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风雪早停了,东边天空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会有太阳升起来。

荣恩侯的下葬仪式非常隆重,虽然是个空棺椁,依然按照皇后葬礼的规格来办。
在这件事qíng上,不仅最顽固保守的老臣没有说话,而且连还活着的皇后本人都不敢有半声抱怨。
对于俨然被这事一刺激就要有失心疯的帝王,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违逆他的心思。

荣恩侯的葬礼之后,虞嘉翔除了许多时候发呆,或是有时的自言自语外,其他时候都是好的,是个合格的帝王,大臣们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
他依然住在和荣恩侯一起时所居住的辰宫里面,每日依然睡在那张chuáng上,静静地过一晚。

太子看到这样的父皇,夜深人静,常常立在窗前朝向西山地宫的方向将要涌上眼眶的泪水qiáng压下去。

帝王这才刚到不惑之年,却过起了守身禁yù的生活。
德熙十五年不知不觉到来了。
虞嘉翔在除夕之夜去了地宫,在里面待到第二天下午才出来。
出来后就病了,卧chuáng了十几天。
德熙十六年,除夕之夜虞嘉翔又去了地宫,太子本要阻止他,不让他去,却无法阻止,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听到父皇将他和荣恩侯从相遇到在一起的故事说了一遍,又听他不断哀求荣恩侯醒过来,他只听得心都要碎了。
虞嘉翔出来后又病了,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月。

之后,有大臣提出皇上应该选秀女,大臣的意思是皇帝不要,也应该为太子,还有二皇子选妃。
原来以为这种提议会引起皇帝的震怒,没想到虞嘉翔居然准奏了,让礼部和内务府去办这件事qíng。
皇帝好像已经将原来那般宠爱的荣恩侯忘了,在做了皇帝十几年后,纳了好几位妃嫔,其中还有几位为他生了二子三女,只是,这些女子没有谁住进了修建jīng美的荣恩园,而是住在青衢宫的西边园子里,皇帝对她们也不冷不热,看不出谁有特别受宠的迹象。

德熙二十年,皇帝的寿宴上,一位江南的官员送上了一位少年,俨然就是当年荣恩侯的样子。
当年见过荣恩侯的人很少,但是并不是没有外人见到。荣恩侯自己也画过不少自画像,这些自画像都在荣恩园里的倾辰阁里面藏着,但也有一两副流落到民间,这位送上美貌少年的江南官员便是得到了那副流落到民间的据说是荣恩侯画像的图,画中的人长相俊美,一双眼睛更是让人醉心沉迷,找到这个少年进献,就像一场豪赌,赌赢了得到的岂止会是富贵,赌输了结局便不明。也许,帝王并不怪罪,也许帝王会怒气大发。
虞嘉翔在园子里又一次看到乐辰,虽然只需一眼他就确定出那人不是,但是,他真的再无法忍受了,无法忍受没有乐辰的日子。
接替荣恩侯住进荣恩园里的少年唤作林晴,虞嘉翔白天叫他林晴,晚间却时常唤错。
大家都以为林晴会受宠很久,甚至有大臣也开始寻找和当年荣恩侯相像的少年。
没想到在一月之后,内侍们进房里伺候帝王起chuáng梳洗时,发现林晴死在了房中地上,看样子是被掐着脖子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