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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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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呼嘿呦吼吼吼!!!呀呼嘿喂!!!”马匪伙计们挥舞着长枪和大刀,凶野响亮的号子飞上云霄,牧起山巅的片片白云。“俺们赢喽,吼吼吼!俺们的大刀把子赢喽嗷嗷嗷嗷!”

对面的摩梭人队伍叫喊起来:“谁说你们赢啦?我们大总管也没有输呢!”

“俺们大刀把子驯服了野牦牛!你们大总管没有驯服他的牛!”

“那只是麻绳子绷掉了,不能算我们大总管输!”

“绳子断掉也是输!”

衣着鲜艳的达娃看不得她的阿乌在马匪面前栽了面子,从人群里跳出来,cha着腰喊道:“我们大总管又没有受伤又没有失足坠崖,不过就是绳子不结实断掉而已,应该让他重新再驯一次!”

马匪伙计们毫不示弱:“还重新赛个鸟!他那头牛都跌到悬崖下摔成八个瓣子了,牛都死了就相当于输掉赌赛!嗷嗷!”

阿巴旺吉站起身来,一只手重重一挥。人群的聒噪声随着他的臂弯在空中划过,戛然而止。大总管脸上傲然的神色,让所有人都住了口。

胡三pào两眼放光,汗水从鼻梁上滴落,吼道:“班嘉诺大师,你这个仲裁倒是给俺们说说看,这一场,算哪个赢了嗦,啊?!”

大喇嘛阖上双眼,两道眉毛耷拉得像是两只结在秧子上的豆荚,面露无奈,却仍然平静地说:“永宁大总管的牦牛堕进了乱葬崖,神牛的生灵不幸死于非命。第二场,驯牦牛,德钦马帮的大刀把子获胜。双方准备第三场。”

永宁坝子的乡亲们愤愤不平,一个个有些垂头丧气,更衬托出德钦马匪的伙计们欢蹦乱跳,嘴巴都咧开到耳朵根。

一片闹哄哄中,丹吉措起身对大总管说:“阿巴旺吉,你的麻绳是一条用手扯就会崩裂的苏绳子,你为何用这样的绳子去驯牦牛呢?”

男人的黑眉遽然挑动:“你啥意思?”

丹吉措举起绳子指给他看:“你可有给红麻绳浸泡蓖麻籽油,之后又用火熏烤过一个时辰?”

“没。gān啥要泡蓖麻籽油?”

“这就是了。你的麻绳被人做了手脚。”

丹吉措的声音低沉,并不惊耸,却瞬间让周围的人都收住了口,惊异的视线纷纷聚拢上来。

大总管眯起双眼问道:“你说说看,咋回事?”

丹吉措不急不慌地从套索中抽出一根绳子,两手用力一扯,麻绳在他手里再次被断成两截:“你看,这绳子这么苏,连我这手上没有功夫的人,都很容易就扯得断。方才若不是你的套索打得结实,多绕了几环,恐怕刚一出手就要被牦牛甩下去……”

“老子用麻绳套索驯牦牛驯了十几年,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绳子!”

“是。蓖麻籽油能融掉红麻的麻绒,你看,用它浸泡过的红麻就会变得很软;慢火再一烘烤,就会变得苏绵。以前的人以古法揉麻织布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把粗厉的红麻给揉制成绵软如丝的绒片,再拿来织布裁衣,穿在身上就不至于像穿个麻袋一样粗糙磨体……”

这边的达娃,红润的嘴唇从一张圆嘟嘟的脸蛋上高高地耸起,竖起眉毛叫道:“你们这帮马匪竟然如此不讲仁义!竟然在我家阿乌的套索上做手脚!你们靠yīn险的伎俩赢得赌赛,不怕惹恼了佛祖和菩萨么?!不怕玷污了圣洁的格姆女神山和泸沽湖么?!”

那边的马匪也怒吼起来:“哪个在绳套上做手脚啦?!你个小妹伢子胡说八道!俺们威武的大刀把子,赢得光明正大!”

达娃扯过丹吉措的袖子,指着他说:“我们的人都瞧出来了,这麻绳就是被人做了手脚!除了你们这个马匪头子,还有谁会惦记着要让我阿乌输掉赌赛?!还有谁会想要害他跌下悬崖?!你说你说你说你说说说说说说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们血口喷人,输了阵就耍赖!”

丹吉措手里攥着软塌塌的麻绳,根本就没有心思去与马匪们对峙。

一场赌赛输赢又有什么gān系。

阿巴旺吉难道还要与那马匪头子赌第三场?!第三场是要摸火枪的,到时又不知对方搞出什么古怪,若是万一有个好歹……

什么深仇大怨竟然要那两个男人拿命来赌!

马匪阵营里的大刀把子,顶着锃亮冒油的光头,神qíng昂然自得。

他的视线偶然间掠过山涧对面那一群人里的丹吉措,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舒云,蓦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胡三pào蹿上前来几步,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脱,甩到地上:“你……你……”

丹吉措被胡三pào直勾勾的视线裹住了身体,怔怔地动弹不得。他身旁的大总管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迅速把人藏到身后。

胡三pào的一双环眼填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怎么会……你……你究竟是不是……”

大总管深埋在眼睫下的神色突然一动,捕捉到胡三pào的惊慌。他的视线与胡三pào纠结在一起,喉咙里缓缓撕磨出声:“第二场,算老子输了。咱们比第三场,九枪定乾坤!”

第十五章九枪定乾坤(上)

乱葬岗上重新摆开了阵势。

丹吉措随后就发现,所谓的决斗枪法,并不是要让大总管与马匪头子两人瞄准对方的脑壳对轰。则技男神那被割掉了阳物的豁口子上,用竹削木制的长杆子搭起了一座架子,足足有四五丈高,悬空在崖坑之上。大总管和胡三pào俩人手里端着枪,各自默不作声地朝木架子顶端瞄了一瞄。

漫山遍野围观的群众全部陷入了寂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上一阵是大总管先出场,那么这一阵就轮到胡三pào先走这步棋。

胡三pào手底下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从马匪伙计人群里站了出来,与他家大刀把子对视了一眼,眼底透着某种无畏之中夹杂了沉重的复杂神qíng。那人是胡三pào手底下的pào头,每次出山劫道,给大刀把子拼死打前阵的。

那人走到木架子之下,背负着双手,被人用粗憨憨的麻绳五花大绑地捆住,勒住颈项,在前胸打了斜十字;又用另一根麻绳在腰腹横勒两道;第三根麻绳捆住他的双腿,结结实实地打了四圈;最后一根绳索捆扎住他的双脚。

丹吉措惊异地瞧着那汉子背负着的双手双脚被麻绳穿起。几名大汉合力拖拽绳索,将那人的身子一尺一尺地拽起,吊在五丈高的木架子上,面对黑不见底的崖dòng。

原来“九枪定乾坤”的标靶,就是吊起在悬崖坑顶上的这一具人ròu活靶子。

胡三pào端起了长枪。他手里握的这杆枪不仅决定赌赛的最终胜负,也会决定他马匪伙里的pào头今日还能不能活着从悬崖上下来。

拉栓,上膛,眯细成一条线的两眼隐隐放出亮光。

“嘭”得一声爆响,老式汉阳造qiáng大的后座力带着木头枪托往后拱了一拱,撞上胡三pào的肩膀。

子弹头瞬间擦过ròu靶子脖颈上勒起的那一条绳索。麻绳缓缓地崩开。

马匪伙计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似乎是极力压抑心中的兴奋。他们的大刀把子先就完成了最难打的那一枪。手指头稍微一哆嗦,他家pào头就得进鬼门关。

随着一声又一声爆脆的枪响,带着火星的枪子接连划过灰蓝色的天空。人ròu靶子身上捆扎的十字绳索和腰腹上的两道绳索接连绷断。绳索唰唰地抽跑,那人的上半身顿时悬了空,只剩下两只脚丫子倒吊起在木架子上,大头朝下,身躯随风摇摆。

“别动,别晃!挺住喽!”马匪伙计们朝那汉子不停地喊话。

ròu靶子的脸憋得通红,头朝下脚朝上,两只手挂在空中维持着平衡,极力不让自己的身子摆动得太厉害。

胡三pào用视线压住枪口,稳稳地瞄准。紧接着又是啪、啪、啪、啪的四声枪响,枪子儿贴着裤脚和皮ròu,打断了紧紧缠绕在那人双腿上的四道绳索。

人ròu靶子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吧嗒”一声眼看着就要掉进黑dòng,却在半空中“嗖”地定住,被捆在双脚上的那最后一根救命绳索倒吊了起来!

方才还咻咻低声喘气的人群,这时如同滚开锅中的白水,汩汩地沸腾。

倒吊半空中的靶子被几个人拉起绳索,徐徐地放回到地上。那人被枪子燎中的衣襟处烧出了一块一块焦痕,皮ròu却丝毫未损!

班嘉诺大喇嘛在喧闹声中慢腾腾地开口:“德钦大刀把子,九枪全中,标靶完好。”

德钦马匪队伍里爆发出轰天雷一样的欢呼,像是农历新年的pào仗,一股脑蹿上了天,呀呼嘿喂的哨子声追逐着漫天卷动的云朵。

就连永宁坝子的乡亲们也不由地赞叹起德钦大刀把子的jīng准枪法,此起彼伏的叫好夹杂着咝咝的喘气声,qíng不自禁地为自家寨子的大总管捏起一把冷汗。

胡三pào先发制人,九枪打断所有的绳索,这下子就是把一箩筐的压力都撴在了大总管肩膀上。

胡三pào泛着青色的硬朗下巴涌出得意畅快的笑,摇晃几步走近永宁大总管,口气之中斜刺里杀出一股子嚣张:“呵呵呵呵,怎么着,阿巴旺吉,你认输吧!”

阿巴旺吉面无表qíng,毫无惧色:“老子还没开枪呢。”

“哼,你开枪又能怎样?!俺的九枪全部都打中了,俺的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你就算也全部打中,顶多是跟老子打个平手!可你要是打不中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胡三pào得意的笑声在喧嚷的空气中戛然而止,眼神突然she出兴奋:“俺终于让他看起到,俺是怎么把你踩到脚底下!”

阿巴旺吉从牙fèng中狠狠搓出一声:“你还没赢呢。”

胡三pào冷笑:“哼,俺看你这一仗怎么赢!”

胡三pào隔着一道深邃不见底的壕沟,用那两只炯炯发亮的圆眼睛遥遥地盯住丹吉措,盯得丹吉措心发慌,手出汗。他心里着急,悄悄上前拉住大总管窄窄的中衣衣袖,安慰道:“你别紧张,没事的……”

丹吉措一看见这所谓的决斗赌赛并不是两个人对枪,人ròu靶子并不是大总管自己,心里稍微也就安稳了,就算打不中又怎样呢,总之不会伤到男人的。

阿巴旺吉抬眼望向他,眼底没有一丝暖乎气儿。

丹吉措鼓起勇气,低声说道:“唔,我信你的枪法,没问题的。”

阿巴旺吉眼里闪过一丝yīn晴不定的光,随口接道:“你当真信我的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