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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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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注视大总管:“我没觉得我连正房里养的丫头都不如,我觉得我挺好的一个人,也没有比谁差了……梨子被摔烂了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我不会让别人把同一只脚,踩到我脸上两次。”

阿巴旺吉定定地看着丹吉措的眼,只略一思忖就明晰了小山雀的这一番话,眉头迅速打成了一只结,答道:“我没摔烂你的梨,不是那回事。……老子想吃这只梨子,真的。”

丹吉措冷淡地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委屈了。老子把你吊上去,心里是有数的,一定伤不到你的,不然我不会那样做。”

“你怎知伤不到我?”伤不在皮ròu,伤在心口。

“老子的枪法有准的,绝对打不到你的人!你自己也说了你信得过我的枪。”

丹吉措的声音轻飘得像一道风,风中送出一声苦笑:“哼,你阿巴旺吉就这么能耐,你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了?”

男人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没有。老子打枪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丹吉措怔怔地望着这人,忽然发觉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俩人就不是一路的人,说的不是一路的话,简直就是jī同鸭讲。

半晌,大总管突然忍无可忍地爆发:“老子必须得赢这一次,你不会明白的,我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那个胡三pào!……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整个永宁人跑马帮的大事!老子是永宁的‘马锅头’,不能让马帮的活计们出门贩货受人欺侮!”

男人的眼神里闪出过分激动的两汪血色,恨恨地说:“好吧,也算是老子一个人的事,他是老子的仇家……打成个平手都不可以,我必须得赢,必须得赢他!”

丹吉措的声音软软的:“呵,我现在明白了。我跟你讲实话,当时那个场面,我以为你要输掉了,顶多是个平手,我都没想过你竟然还可以翻盘……阿巴旺吉,你真的很厉害,你真有本事。”

最后几个字说得平静,却狠狠戳在自己的心口上。

丹吉措是宁愿这男人没这么厉害,没这么有本事。他这会儿是真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一只杂毛小山雀,又呆又蠢又自作多qíng。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连同月光下的影子一同带走。

大总管气结地盯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怒吼:“你,你回来!……那你想让老子怎么样?!……”

回应男人的是门板被重重拍合的一声闷响。

秋收的喧嚷季节。

浓郁的稻香弥漫在泸沽湖畔丰腴的泥土里。老渔人的猪槽船载满了鲜鱼,沉甸甸地滑过湖边的碾坊。

丹吉措在肩膀上背起大竹筐,拎着镰刀,和顿珠一起上山去打猪糙,给猪圈里的大肥猪们采集收割新鲜的食料。

这几日大总管家中的老阿依中风病犯得很厉害,半边身子麻痹着,下不了炕。大总管又请萨满神婆来瞧了两趟,好好的一间祖母屋于是被洒得遍地是jī血和狗血,木楞子房梁上吊了一排长长短短的灌猪脚、猪脸和猪尾巴,房顶外檐上朝天cha起着两只铜鹿角。

满屋子血腥气熏得丹吉措在屋里待不下去。

而且他也不想整日和大总管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互相时不时地还忍不住瞄对方,却谁也不开口不讲话,那种拔河拉锯一样别别扭扭的滋味儿,别提多么地难受。

出门去打猪糙正好可以躲开那男人。

云顶寨的四周山坡上,一片片金灿灿的玉米地,随风扬起一伏一伏的金色波làng。丹吉措跟着顿珠钻进玉米地,从田埂间寻觅一丛一丛的猪糙。

阿匹大总管家里养起的肥猪,倒还没有沾染上司匹贵族的拽脾气,像是一群平民猪,从不挑食,啥糙都吃。什么苦菜、荠菜、马兰糙、兔兔苗的,饿了就闷哼哼地用猪嘴拱地,喂饱了就乐呵呵地掀开四蹄晒太阳。

顿珠一边儿用镰刀熟练地打猪糙,一边儿给丹吉措指点:“你看那些长在菸田里的糙,就长在那绿油油的菸棵子底下,这种糙最是水嫩,叶子很肥,猪稀罕吃!”

顿珠从隔壁的水稻田里偷偷拔了一把麦穗,附上丹吉措的耳朵:“喂,你看!等到晚上悄悄地到厨房里,把麦穗子埋到灶膛的火灰里晤着,过一会儿呢你再给它扒出来,穗子就烤得焦huáng焦huáng的。这时你再把穗子皮和黑灰搓起掉,剩下在你手心心里的,就是熟huáng的麦粒子啦,嚼在嘴里可香了呢!喏,拿着!”

俩人在玉米地里钻了一会儿,又跑到青稞地里钻。日头眼看着要下山了,后背上的大竹筐才只装了三分之二,没装满。

顿珠用镰刀朝着gān瘪脆huáng的玉米秆子挥了一挥,说道:“秋天了,糙都长得老了!肥猪们只能吃gān的糙料啦!”

丹吉措四顾望了望:“筐子没有装满,管事的又要找茬。咱们再去采一些吧!”

“不用!你把筐给我,瞧我的……”

顿珠卸下丹吉措背上的竹筐,两手伸进去一阵鼓捣,把筐子里的猪糙一捧一捧地弄散,抛松,再抛得更松。本来只有半篮子的糙,楞是让他给折腾折腾,抛成了满满一筐子。顿珠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冲丹吉措挤挤眼:“嘿嘿,没问题的,你打的糙足够多得能填住管事的那双眼睛的嗦!”

“哦……”丹吉措有意拖长了声音:“原来顿珠每一回都是这样敷衍管事的那两只眼。”

顿珠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嘿嘿嘿嘿,猪槽里的泔水不够肥猪们吃起,就拌上猪糙料,糊弄肥猪们;筐子里的猪糙料不够满,就把猪糙抛蓬,抛松,变成满满的一筐,糊弄管事的!对付管事的,就要像对付那些大肥猪一样,这就对了嗦!”

丹吉措忍不住咯咯咯咯笑起来,笑顿珠的能gān又有趣,连日来难得的心qíng畅快。

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顿珠,去土司堡的路怎么走呢?我的兄弟沦落到那里,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想去瞧瞧他呢……”

“土司堡在龙华铺呢,离咱们云顶寨挺远呦,得绕半个泸沽湖!寨子口有人把守着,不会让你乱跑出去的!”

田埂子上的猪糙虽然老了,却开起很多花朵。零零碎碎漫田遍野的糙花,白的,huáng的,蓝的,星星点点地在风中摇摆着小手,很是好看。

丹吉措拔起几株开满小花朵的猪糙,熟练地编织起来。糙叶子飞快地在他十根手指间蹦跳穿梭,很快就结成了一只小花环,白的huáng的花朵均匀地点缀在嫩枝之间。

顿珠惊呼:“唔!小丹吉措,你的手真巧的呦!”

丹吉措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用几股糙叶子编成个小花环还不容易,只不过这不是男人家平日里应该做的活计,他轻易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亮这个,觉得有点儿难为qíng。三股丝线用累钩针法编织成环,这是大理白族姑娘们织花头巾的巧活儿。

他随手就把花环摆到了顿珠头上。

顿珠的两道黑眉朝脑顶耸了耸,得意地正了正小花环,瞧起丹吉措的眼光更加地不一样。

丹吉措觉得与顿珠这摩梭小伙子在一起很是舒心舒服,心里不必筑起堤防,既不用担心顿珠与他耍起什么心眼子,更加不用担心顿珠会瞧不起他,嫌他没有什么能耐。

俩人都是俾子,一个铡糙的一个喂猪的,谁也没啥可瞧不上谁的。就好比当年在王府里边儿,侧室养出来的,从来都是与通房大丫头混起一处。

大总管可就不同了。

挨得太近乎了,怕是就显得贱了。

他心里仍旧止不住地想起那回事,觉得自己真真的犯傻。他简直就快要跟大总管院坝里摇来晃去的护卫来旺一样,被主人家给了几句甜头,扔了几根骨头,就摇着尾巴扑了上去,自己没有掂量好自己的斤两,骚qíng了起来。

结果到头来发觉,那男人不过是在顺心的时候把他拎过去揉搓几把;不顺心的时候就拿绳子给吊起来耍弄蹂躏,当着全坝子的男女老幼。

玉米地旁的山崖上,遥遥地挂起几株淡huáng色的糙。

丹吉措定睛瞧了一眼,回头对顿珠说:“你先回吧,我上去采些糙药。”

“什么糙药的呦?”

“嗯,能医病能救命的糙药呢。”

顿珠很不解,从不知什么是糙药。他的阿咪上一回得急病,是请了一个价钱比较便宜的三流萨满神婆,上他家跳大神,在阿咪的脸颊上抹了jī血,脑门子上熏了一堆黑乎乎的艾糙灰。

天空飘出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山路湿湿滑滑,几乎盛不起丹吉措那两只轻巧的脚。

他小心翼翼地探身到悬崖边,伸出两手去割崖边的几株川芎和香蒲。

这是驱凝血、治中风的糙药。

脑后传来一阵压制的轻微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急,逐渐靠近。

丹吉措以为是顿珠跟了来。

他捞起几株糙药,揣进袍子前襟里兜着,回头一瞧。

糊了癞疮的半张脸从灌木丛后边露了出来,两只血红的小眼睛袒露出毫不掩饰的凶光。

丹吉措心里一沉,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癞痢头大踏步追了上来,鞋底践踏着遍地半枯半huáng的糙叶子,咯吱咯吱地响。

癞痢头一把扯住了丹吉措身后背的糙料筐,将人掼倒在地,扑了上来。

丹吉措奋力挣扎:“你gān什么?!你放开我!”

“你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小兔崽子害了老子,你看老子今儿个弄不死你的!!!”

癞痢头像个疯子一般撕扯他身上的袍子。丹吉措伸手四下摸去,摸到掉落在地的镰刀,拾起刀用尽气力劈向对方的脑壳。癞痢头伸手挡开,镰刀钝钝的刀刃砸开了这厮手臂上的皮ròu,血水迸she出来。

癞痢头见了血更加地凶狠,扔开镰刀,把丹吉措骑在身下,狠狠地殴打。

bàonüè的手掌抽打在丹吉措的脸上,两耳嗡鸣,头骨剧痛,鲜血从鼻孔和嘴角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洇湿了衣襟和huáng糙。

他透过染血的眼睫,就只看到不断挥舞的两只拳头,视线逐渐模糊,挣扎的四肢缓缓失去了力道。

癞痢头一声高似一声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害老子丢了一根指头,害老子丢了饭碗,害老子现在成了一个跟你一样的俾子!老子搞不成女人,老子就搞了你!!!”

那家伙扯开丹吉措的腰带,伸出粗糙的大手探进他的裤子。

丹吉措遮掩在裤子里的一层肌肤,细致,绵软,竟比chūn日田埂里的油泥还要丰腴滑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