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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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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是大年初一,按照永宁坝子里多年流传的过年旧俗,初一的清晨,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要带着小伢子们出门“争头水”!

因此大总管的两个妹妹早早就起了chuáng,天还没亮就梳洗gān净,穿上节日的盛装,头上七缠八绕的一串串玛瑙红珠,将青布包头都压缀了下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全寨子的妇女们倾巢而出,争先恐后地冲向村外湖畔的溪水边,去争那一桶“头水”。

谁家的女人起得最早,争到了头水,就寓意着这家人在新的一年里财源茂盛,人丁兴旺。

争头水的人已经从溪边溜溜达达地回来了。一家人在母屋前忙碌,准备饭食和祭品,要用争来的头水祭锅庄,跪拜祖先和家中的长辈。

老阿依站在屋门口抻了抻腰,瞧见丹吉措提着水桶的身影,笑呵呵地说:“小仙鹤,昨晚醉得厉害不?呵呵,叫那货赶快出来,都日上三竿难道还在睡?全家一起祭锅庄喽!”

“哦。”丹吉措匆匆点头。

达娃的脸被冬日的凉风chuī得红彤彤的,瞧见丹吉措,yù言又止,皱了皱眉,还是跑过来问道:“丹吉措,我阿乌呢?”

“屋里睡着。”

“怎么这么晚还不起呢?他平日里起得最早的!”

“呃……可能是昨天gān活儿累着了吧。”

达娃拔脚就要去偏屋里瞧,却被老婆婆喝住:“妹伢子回来!帮老婆子摆案子祭锅庄喽!”

老阿依笑得很是大方畅快,皱巴巴的眼皮下裹着一双亮亮的眼珠,倒是让丹吉措心虚脸红起来,觉得他阿依一定已经知晓二人昨晚一张chuáng上过夜,且竟然在一家人眼皮底下赖chuáng赖到晌午,还不滚出房门!

阿巴旺吉从炕上qiáng撑起身,用浸透冷水的湿布轻轻揉搓自己的伤处,一边揉一边吸气。

丹吉措傻呆呆地瞧着,这是怎么了呢,难道昨晚亲热时动作太大了,把那样彪悍的一杆枪给弄折了吗?

“唔,我看看,怎么了呢?很疼的么?”

“忍一忍就好。”

“那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呢?”

“请啥郎中,这地方是能给郎中看的?还是请个神婆来看?!全寨子的人都会知道老子被人给废了!”

“唔……”

丹吉措被大总管喷得吓了回去,手足无措。难不成是昨晚上自己“吃”得不小心,给咬了一口?真是醉得太厉害了,发生了什么全部都记不起。

大总管用冷水给自己降了降温,压了压疼,火烧火燎的红肿处稍微舒坦了一些,用手指点了点身旁的chuáng板,让丹吉措坐近一些。

“丹吉措,你原先是从大理来的?”

“哦。”

“你家里是大理国的什么人?”

“嗯?……你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哼,你昨晚总之都说了,不妨全部讲出来,让老子心里有个数。”

丹吉措蓦得沉掉了心qíng,自己果然是醉糊涂了,昨夜对大总管胡说八道来着?有些事qíng本来不想再提,也不必让对方知晓,讲出来岂不是徒增二人的烦恼。

“丹吉措,你的父母亲是在那一场战事里殁了,对不?”

“嗯。”

“你原来就是因为这事,就去把老子盖起的那一间祭祖庙给烧了?!”

丹吉措连忙说:“那事我已经知道做的很不好,我跟你认错了的,你别发怒……”

男人的一双鹰眼缓缓眯起,细细地审视丹吉措的神qíng,沉声问道:“老子就是想弄清楚你当初为啥要烧房子,为啥要跟我分……闹了这么久,我盘问你几次你都不说,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么个事,跟老子来回地闹腾?!”

“我……”

丹吉措不知如何作答,的确,纠结闹心了这么久,如今将心事赤luǒluǒ摆出来对质,那一层屏障终于给打碎了,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某种空虚和苍白的无力感。

垂头难过了许久,他抬眼对大总管说:“你如今都知道了,打算怎样呢?你觉得我俩是这样的仇家关系,还能在一处么?你是不是……”

他心里忽然疼了起来,针刺一样的疼。

这回不必自己闹别扭想逃走了,这男人恐怕是不想要他了,主动要赶他走了。

“咱俩人算个啥仇家关系?!哼,老子咋就养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大总管瞬间爆发,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子怒气,又是一连串的骂,伸手用冷水又淘了一遍麻布,捂住下身,咬牙切齿地运气,抬起一双凶巴巴的眼,怒道:“丹吉措,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折腾,这么烦人,这么难伺候的娃!”

“……”

丹吉措垂头挨骂,一声也不敢吭,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很怕这男人会张口甩了他。

“丹吉措,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这王八蛋小崽子他妈的若是再想拿这么个狗屁理由就跟我闹分手,我绝饶不了你!你甭想分手!”

“唔?……”

丹吉措被骂得头都疼了,从七拐八绕的骂人话里勉qiáng梳理了一把,听对方这话音又不太像是要甩人?

“老子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这小崽子心里头有别人了!!!喜欢上哪个年轻的相好了!!!”

阿巴旺吉说到此处,突然忍不住乐了,嘴角一边吸气一边哼唧一边竟然乐了出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小子没有跟别人勾搭相好,原来你没变心!你这糊涂蛋竟然是因为这么个事,都快一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拿出来要跟咱瞎折腾,闹别扭!”

“我,我……陈芝麻烂谷子?这事无论如何也不算是小事,关乎国脉家仇,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丹吉措又被郁闷到了,怎的自己心里比天还要大的一件事,几乎让他忍痛割舍掉真心爱恋的qíng人,如今到了这家伙口里,就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qíng?!

大总管收起笑意,板起脸孔,沉声说道:“丹吉措我告诉你,我早就知晓你是前朝几百上千年前流落到咱这泸沽湖边上的。咱这辈子能遇上你这么个俊人儿,自己都觉着,挺走运的……你讲的那些个国仇家恨的,那都是你上辈子的事!早都过去得没影的事qíng!冤有头债有主,你反正是把祖庙里那几尊木头造像给一把火烧了,算是报仇了没有,心里头舒坦了没有?你还想去挖坟掘墓是咋的?!”

“唔……”丹吉措眨眨眼,惴惴不安地噘嘴,垂头盘腿坐在炕上坐成个小佛,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个笨嘴笨舌的小孩。

“丹吉措,我这人最烦的就是你那婆婆妈妈、唧唧歪歪、凡事总要牵牵绊绊、拉拉扯扯的臭毛病!老子办事一贯就喜欢gān脆利索,敞开天窗说亮话!”

“……”

“今儿个我就跟你讲明白喽!你那个一千年前的事qíng,跟我这个人就没关系!……我阿巴旺吉自认为对你是实心实意,没有真正做过啥对不起你的事qíng!你摆出那些事来埋怨我,你还真怨不着我!!!”

“……”

大总管的目光锋利,口气咄咄bī人,寸步不让,一句接着一句像枪子儿一样向丹吉措砸过来。

丹吉措半张着嘴,被那一张气势压人的利嘴说得一愣一愣,平生就没见过第二个像阿巴旺吉这么嚣张、这么霸道、这么永远都自成一套道理的人。这男人怎的永远都是就他最有理呢!

丹吉措自个儿本来觉得自己也挺有理的,这会儿被骂晕了,什么也辩驳不出。

大总管吼完了一通,腹部肌ròu稍许一发力,就牵动了下身的筋ròu,顿时又疼到了伤处,咬牙闭上了眼,额头青筋跳动。

丹吉措立时就慌了,赶忙又给男人换了一叠浸湿的冷布敷上,可怜巴巴地问:“究竟是怎么弄伤到的?是我弄的么……”

大总管脑顶上升出一道烟,怒哼:“你昨晚上喊喊叫叫,打打杀杀,骑马上阵拿大刀砍蒙古兵来着,然后就上腿把我给踹了!老子这就阵亡了!你这一脚踹得痛快不,解气了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伤你的……”丹吉措一看男人满脸痛楚不堪的表qíng,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行了,别在老子面前哭鼻子!娘们儿唧唧的……”

大总管怒哼哼地威胁:“丹吉措,我今儿个把话搁在这里,我是真心地稀罕你,想跟你过一辈子。我在意的是你是不是也稀罕我,你心里是不是真拿我当你一辈子的男人!至于你上辈子是个啥人,你爱是啥是啥,你是个天皇老子还是哪个猪圈羊圈里的四蹄小畜生,老子都不在乎!你明白了没有?……我最烦的就是听你隔三差五地拿一堆陈年旧事跟咱掰扯哭闹,过日子都过得没意思!”

男人说罢皱起眉头挥挥手,别过脸去哼唧:“这会儿身子疼嗦,瞧见你就烦!你你你你你给我出去待着去,找个凉快地方蹲着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还要不要跟咱一处过日子!若是还想过,就回来老老实实过日子!若是不想过了……老子即刻就送你回大理,如何?”

丹吉措被对方一番话抽打得哑口无言,仔细琢磨过味儿来,这回才是真的大彻大悟。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恋慕这个男人。

阿巴旺吉这男人身上有的一些东西,自己的确是没有,难怪看上了就舍不得撒手。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等着大总管从丽江回来,一早就将实qíng和盘托出,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周章。

自己竟然还一脚将自家男人给踹伤了,这会儿真是心肝肺疼起得想要满地打滚!

他赶忙拉起大总管的手:“我已经想通了的,我想跟你过……”

“还想跟我过?”大总管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怒道:“那也得等几天,看看咱身上这家伙还能用不能用!你小崽子这一脚若是真的把老子给废了,哼,那就谁都别过了,你就可以麻利儿彻底滚蛋了!!!”

丹吉措一听这话哪还坐得住,撒腿从chuáng上跳下来,恨不得跪在chuáng头,哭丧着脸又是一通悔过道歉和赔不是,甚至涕泪横流指天画地与大总管表忠心。

呜呜呜,你就算是真的废了,我也跟你过一辈子,绝不会离开你的,一定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哇啦哇啦哇啦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