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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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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丹吉措曾经住过的小院子也没有废弃,正好拨给他的小侍卫住进去。

小林子抱着小公子痛哭流涕了一场,愤恨自责自己怎么就没能替主人遭受如此劫难。那马匪头子怎的不把他劫了去,偏要欺负手脚羸弱不能反抗的小公子呢!

丹吉措摇头说,人家胡三pào认的就是本公子这张脸,也是我该他的,欠他的,人家还看不上小林子你这张ròu乎俊脸呢。

小侍卫有了新院落,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他其实每日里在自家院落待不上半个时辰,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丹吉措的小花楼上,陪伴养伤中的段公子聊天解闷,晚上再将大部分时间耗在邻村某小美人的花楼上。

达娃走掉了。

小姑娘大约是被她阿乌伤透了心,又或许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个爱你的男人都指不定哪一天会萌生异样,三心二意,从这家姑娘的花楼上溜到那家姑娘的炕上,更何况一个原本就从未喜欢过你的男人!他永远都不值得你为了他平白làng费十五岁的青chūn年华。

达娃于是在那个夏天打上行李,离开了云顶寨,去县城里正式的学堂念书考学。那个年代,永宁坝子里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心思都开始慢慢地活泛,不想一辈子窝在小山村里,就进城去做工和求学。

丹吉措有一段时间都不会走路。

胸口的伤处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溃烂出脓,医院里的郎中不得不动手术给他切掉一大片肌肤。原本就细细瘦瘦并不qiáng壮的胸膛,留下一块骇人的疤痕。遭此重创,身体变得虚弱无力,大部分时间里都卧在chuáng上。

每日上午阳光正暖的时候,大总管就把丹吉措从花楼上抱下来,院子里摆一只藤椅,让小仙鹤坐在椅子上呼一呼鲜气儿,晒一晒太阳。

“椅子会不会太凉?冷不冷?”

大总管用一张毛毯裹住丹吉措的身子。

丹吉措仰起脸,摇摇头,递给男人一个柔柔的笑容:“不冷……旺吉,我想走一走。”

大总管站到他身后,两只手掌轻轻扶住他的两肋,微微地使力,把人托起。

头重脚轻,浑身无力,丹吉措斜斜地靠在男人身上,胸腔里的两扇肋骨仿佛托不住那一团血ròu的份量,直直地往下坠去,两条小腿虚弱地剧烈抖动,撑不起衰败的身体。

丹吉措把脸埋进大总管的胸膛,两手环绕在男人腰上,轻声低语:“唔,我若是以后一直都这么衰弱,如何是好呢……”

阿巴旺吉用掌腹蹭了蹭他的脸,额头上吻一吻:“慢慢养着,养三五个月,就会好的……今天想吃什么,跟我说说,我给你做。”

丹吉措笑起来,伸出小舌舔舔嘴唇:“嗯……猪肠血米……牛gān巴,要油煎的……泡梨……还有花花糖,要吃花花糖!”

阿巴旺吉挑眉:“呵,花花糖是过年或是有红白喜事时上供的,你现在就要吃?”

丹吉措眨眨眼睛:“甜的,喜欢吃嘛。”满脸袒露出的都是甜润的笑容。

男人撇撇嘴:“哼!……好,今天给你做花花糖。”

“你是不是烦我了,嫌我麻烦啊?”

“呵呵,没有,你不麻烦。”阿巴旺吉把人捧在手掌心里,揉了揉,很想把人揉搓到自己怀里,却又不敢太用力。他是真的希望丹吉措能更麻烦一些,心思里原本计划了很多事qíng,想要带着小阿夏一起去做。

带他去泸沽湖心的最深处,dàng舟打渔,猪槽船里架起小火塘,捕获的鱼儿抹上盐巴,直接架在火塘上烤熟吃掉!

带他骑马越过山岭,转到泸沽湖另一侧的盐源乡,到苹果园里亲手摘大苹果,晒苹果gān,做苹果茶!

带他走出永宁坝子,到丽江附近古朴的村寨里小住,或是走得再远一些,到大理的三月街花会上游玩,跑马,讨小仙鹤的欢心!

阿巴旺吉并不在乎守在丹吉措的chuáng边照顾这娃一辈子。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丹吉措因为他的过失而过得不快乐不幸福,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笑笑闹闹,蹦蹦跳跳的样子,那时候像一只小肥鹅在男人怀里欢快地滚来滚去,嘴里鼓鼓囊囊,填满喷香的牛gān巴和苏油茶。

大总管带着丹吉措到扎美寺里听大喇嘛诵经,用沾满苏油的手掌抚摸庙堂屋檐下那一排厚重的经筒。雕刻着玛尼经文的金箔在经筒里不停地颠倒转动,男人聆听着经筒里发出的嗡嗡呜呜轰鸣,默默地给小阿夏祈福。

大殿里,丹吉措的身子蜷缩在木头轮椅中,仰头望向深蓝色屋顶上描金的神佛画卷。轮椅是大总管给他做的,椅子下面安装了四只小轮子,可以推着人到处转悠。

班嘉诺大喇嘛披裹着锈金的枣红色袈裟,向丹吉措深深地一揖,神qíng关切。

丹吉措把两手jiāo到对方掌中:“大师……”

大喇嘛布满皱纹的粽褐色脸膛上,浮现出深深浅浅难以捉摸的笑纹:“圣湖上飘过的一只吉祥的小鹤……你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丹吉措乖巧地笑答:“我哪里也不去,就想留在这座湖边的村寨里。”

大喇嘛两只浓褐眼珠里的神色深不可测,问道:“你终究是想通了,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丹吉措愣住:“大师,你说什么?”

大喇嘛的面容平静安详,胸有丘壑,缓缓说道:“屋外房檐下狠命转经筒的男人,我们永宁坝子的大总管。”

丹吉措红着脸垂下头:“大师,你……你怎么都知道了……”

大喇嘛无可奈何地说道:“当日在那乱葬崖上第一回见到你,我就看见了,算一算,也就知晓了。前世的恩怨波折,因果造业,也该有一个了断;今世的缘分与恩qíng,切莫轻易地抛却舍弃了。”

丹吉措混沌不解地问:“前世的因果造业,究竟是什么?难道,难道……”

“施主其实心中已然明晰,不是么?”

丹吉措脸上瞬间乍现难以置信的颜色,心qíng颤抖:“……是他么?那时,真的是他?”

“你是如何掉落到这一世,你可还记得?”

丹吉措脑海里闪过一道寒光,身披铠甲的铁骑飞扑而来,碗口大的龙蹄近在眼前,一把明晃晃锋利的刀刃当头向他劈来,血水溅出脑壳,点染漫山红叶,他的身体像风中枯叶,坠落山崖!

丹吉措浑身都在发抖,泪水破眶,喷涌而出。

大喇嘛眼里闪出善解人意的睿慧光芒,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摩安慰:“你的父母亲殁于王事,你也在那一刀之下丧了xing命……那时,几缕恶魂脱身而出,立誓要与那个人纠缠到底,复仇雪恨。”

“我……竟然是这样的,竟然这样……他一直都不知道的,是么?”

大喇嘛摇头苦笑:“他怎会知道?他怎会知晓某一世里,进山打猎竟会遇上饿疯了的野熊,将他生吞活剥连ròu带骨头地吃掉……咳,当然也更加不会明白,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被身旁最亲近的人背叛和离弃……”

“我,我不是有意要那样,我怎么会……”

丹吉措的眼泪簌簌地流淌,用两只袖子捂住脸,哭得像个傻孩子,想不出来自己怎会做出那样凶狠又残酷的事qíng。也许每个人脑海里都存有最恶最毒最嫉最恨的几缕魂魄,而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深深伤害了自己最恨亦是最爱的人。

毁人体肤都已经不算最恶,伤人真心才是最为残忍的手段。

丹吉措用袖口抹gān净泪水,认真地对班嘉诺大喇嘛说:“大师,我明白了。我知晓以后该怎样待他。”

“你想明白了,那么再到下一世的轮回,你可就见不到他了。你二人的缘分,也就只有这么多。”

“没有下一世了,再没有下一世了么?”丹吉措猛然抓住大喇嘛的衣袖,眸子里闪出一片彷徨和惊痛,半晌,垂下眼说道:“我知晓了,我会好好过完这一世。”

大喇嘛yù言又止,看了丹吉措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还记得顿珠么?”

“嗯,怎么?”

大喇嘛为顿珠轻轻摇动手中的玉石小经筒,叹气道:“咳,那傻孩子,上一回在深宫之中,就是因为你与那男人的恩怨而送了命。这一回,又是因为你和那男人的纠缠,再一次为你送掉了xing命。”

玉坠敲击在huáng铜经筒上,声声抽打心房。

“顿珠?!”丹吉措的面孔陷入极度的震惊,一想到顿珠就心口哆嗦:“下一回我可还有补偿他的机会?下一次若是能让我再见到他……”

大喇嘛突然板起面孔,斩钉截铁地叮嘱:“下一世,你若是再见到了他,离他远远的,切莫再去招惹他,勾引他,不要再让那傻孩子为你送命!”

丹吉措张口结舌地望着大师,痛悔的泪都不知道流向何方。

苏油混合铜锈的某种沁人馨香,缓缓流入丹吉措的鼻子。

大总管的两只手掌从身后握上他的肩膀:“今天出来逛得舒坦了?回家去?”

“好,回家吃饭。”

丹吉措抓住男人的几根手指,放在手心里恋恋地攥着。

真的没有下一世了。

美好的qíng感,默契的约定,是要两个人一起经历过风雨才会拥有。感qíng就在这最后一世,若再错过就真是错过了,再走散就真的彻底走散了。捱到下一世,即使ròu身不变,或是灵魂不改,消逝掉的恩爱和美好恐怕再也找不回来。

翻来覆去的纠缠,世代的蹉跎,终于捱到了真心,却只剩下这辈子。

第六十九章丰盈的幸福

傍晚,大总管把丹吉措摆在母屋火塘旁的大炕上,歇息烤火。

丹吉措要吃花花糖。

男人把籼米、苞谷粒、燕麦、huáng豆、核桃ròu、野苏麻籽等等几样东西混合在铁锅里爆炒,爆出米花,铺匀在锅底,再用青稞麦芽熬成的糖水把爆米花搅拌混匀,粘附,压实,晾凉以后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做成了小伢子们过年最喜欢吃的花花糖。

给母屋的冉巴拉灶神像前供上一盘花花糖,另一盘打算都拿给丹吉措。

老婆婆踮脚踅进了灶房,叉腰挑眉看着大总管忙活。

“呵呵,旺吉啊,给小仙鹤那乖娃做糖吃呐?”

“嗯。阿咪要不要尝?”

“哼,我这牙口能吃黏糊糊的花花糖么?再说了,你费劲巴拉地熬一锅米花糖出来,又不是为我这老婆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