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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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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手就要亲热地去掐他的脸颊,却听身边的人唤道:「阿漆……」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迟钝的小捕快忙不迭点头问好:「啊呀,是阿漆家的公子,难得瞧见你上街,近来过得可好?」

殷鉴笑得和蔼,一手打着伞挡雪,一手不着痕迹爬上灰鼠的肩:「托武捕快的福。」

典漆方伸出去一半的手便心不甘qíng不愿地放下了,只得在口中唠叨:「大雪天,衣服多穿些,免得着凉。看你!才穿了这么几件,冻病了怎么办?走路要小心,别慌慌张张的,摔痛了有你好受。」絮絮叨叨彷佛小捕快他娘。

小捕快咧着嘴一一点头应下,毫无心机地看看殷鉴又看看典漆:「阿漆,同你家公子和好了?」之前每每听典漆抱怨,他都只道是两人吵嘴。

典漆「腾--」地红了脸,身畔的神君笑开了花,揽着灰鼠的手再紧了一紧,一本正经地回答:「嗯,和好了。今后也不吵嘴了。」

害臊的灰鼠用手肘捅他,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于是擅于做戏的神君甚是委屈地冲小捕快眨了眨眼。

小捕快抱着他的肚皮看得一脸羡慕:「真好……」

典漆红着脸,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听那边有人招呼:「武威,过来!」

循声望去,人堆里同样有人长身而立,一身深色公服,俊挺不下殷鉴,神色间威仪赫赫,正是城中众捕之首。

行动迟钝的小捕快闻声便如听了号令般,赶忙转身奔过去,连同典漆告别也不顾:「总捕头大人叫我呢,阿漆,我们下回再聊,下回!」

边跑边回头跟典漆挥手,一个不留神,撞上街边卖杂货的小摊,「哎哟--」一声在地上滚了一身积雪。

典漆赶紧要跑上去扶,却被殷鉴拉住。神君两眼望着前方,一脸高深莫测:「别慌,轮不上你帮忙。」

灰鼠再向前看,果然已经有人早自己一步奔到了小捕快身边,正一边拉着他一边小声说着话。街中太喧哗,男人低着头,正在拍武威身上的雪,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看见小捕快红透的脸,和脸上那一丝丝怯怯的笑。

「他……」典漆恼怒,心尖上一阵愤懑,好似养在深闺十八年的闺女一不留神被人拐了去。

身边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话语意味深长:「以后小心些,当心莫名其妙就被人记恨上。」

果不其然,穿著公服的男人直起身拉着小捕快的腕子就要走,迈步前小捕快恋恋不舍地回头,他也跟着向这边望来,眼神实在算不得亲切,反倒充满警告的意味。

灰鼠越发不满地撇嘴:「小爷还没跟他甩脸色呢。」

神qíng愉悦的神君一遍又一遍安抚他,好似松了一大口气:「我理解他。」

灰鼠疑惑,他但笑不语,执起他扭扭捏捏不断往后挣脱的手迈步继续往前走:「有朋友是好事,对朋友太好就不好了。」

有那么一点点明白,典漆迟疑地抬头看,面容姣好的男子始终目视前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昏huáng纸伞下,点点飞雪间,他忽然垂头,莞尔一笑,目如星辰,宛然如画。

--本书完--

番外——端午

端午,凡人们提到端午就想起粽子,妖怪们却记起雄huáng酒。

可怜的白娘娘就是在端午佳节不小心喝了杯雄huáng酒,才现出原形吓死了自家相公,所以混迹在人世的妖怪们每每总在端午前几天便不断告诫自己,多吃ròu粽少喝酒,尤其是旁人笑嘻嘻地敬到跟前的。

迟钝的灰鼠偶尔路过邻家,瞥见高挂在门板上的艾糙才恍然想起,一年一度,转眼又是端午将近。上街买菜时,不自觉也跟着随手买回一束碧青的艾蓬。

凡人总是很有意思,一年到头一个又一个节,每个节还能说出不同的寓意和来源来,虽然听在妖怪耳中,每个都是那么无稽。他们说艾糙可以驱妖辟邪,放在家门口妖魔鬼怪便都进不来。

典漆嬉皮笑脸地把那状似长剑传说能斩妖除魔的绿糙攒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上头的叶子。行到家门口,绿葱葱的一把艾糙刚好被扯秃。学着邻家的样把糙竖在门边,光秃秃一根糙杆子,耷拉着头,一副没jīng打采的可怜模样。这才觉得理亏的小灰鼠小心翼翼地把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丢的两片小叶子给它装上,手一松,皱巴巴的叶子轻飘飘地落了地,「呼啦--」一阵风,转瞬没了影子。「啪嗒」一下,光不溜丢的糙杆子正哀怨地横在地上。

呃……明早再去买一束吧。

出门时怎么叫也唤不醒的男人还赖在房中抱着被子酣眠,典漆点点他的鼻尖又揪他的耳朵:「喂,起来,你的风流债寻上门了。」

殷鉴懒懒睁开眼,手一伸,揽着灰鼠细细的腰一个翻身将他拖上chuáng。好gān净的灰鼠「啊呀」一声,手脚并用扑腾着要挣开他的束缚:「刚买完菜,衣服上沾着灰呢。」

懒洋洋的神君可不管,压着他,脖子缠着脖子从眉梢吻到嘴角,灵活得好似是分叉的舌尖舔得青涩的灰鼠喘着气再不敢乱动:「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哪儿来的风流债?」

「哼。」典漆斜着眼睛低哼一声看他,「那以前呢?」

殷鉴不敢回嘴了,凑过来加倍温柔地吻,好似要将典漆舔化了一般:「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了。」

或许吧……被亲得晕头转向,灰鼠环着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地想,天知道这个风流神君跟多少人这么说过。

端午节照例应该吃粽子的,前些天就不断闻到邻家窗边飘来的粽叶的清香。汤圆、饺子、馄饨、面条、粽子,再笨手笨脚的凡间女子也一定得学会做这几样,否则,长得再美也是嫁不出去的。人们口中所有秀外慧中的女子彷佛都会包一手好粽子,两三张青青绿绿的粽叶合在柔白的手掌心里,光是想象这样一幅场景便觉得美好如画,更休提叶尖上沾着的水珠和那十根上下翻飞的修长手指。

ròu粽、白米粽、蛋huáng粽,甜的、咸的、蘸糖的,三角粽、枕头粽、小脚粽……平平无奇的几张芦苇叶到了贤良主妇手中便当真好似能开出花来,有时候便会咬着手指头忍不住想,做个凡人小孩其实也很幸福。

被神君拖上chuáng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这下别说是沾灰,连chuáng单都得重新洗过。抱怨只在脑海里快速地闪了那么一闪,比所谓的电光火石还短,下半身一阵痉挛,彷佛无桨的独木小船被滔天的巨làng托到了最高处又疾速坠下,被淹没在qíngyù快感里的灰鼠便不争气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在高cháo后的飘渺思绪里茫然地想起了关于端午与粽子的种种。

说起来,今年还没有吃过粽子。

「隔壁会送来一些吧。」躺在身边的神君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安分的手指才歇了一会儿,就又在灰鼠jīng瘦的身躯上摸索开。

邻家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似乎儿女不在身边,平日里对典漆多有照应。自打他们搬来住,每年端午,慈祥和蔼的老婆婆就会用小竹篮送一些粽子过来,被蒸得墨绿的粽子间还藏着几只同样带着粽叶清香的jī蛋。

典漆惬意地躺在chuáng上任由他施为,亲吻的间隙,用手指顺着他墨黑的发:「别人送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哪里明白这些凡间的细小qíng感?有些哀怨有些感叹。

想当年灰鼠他娘也会在端午学着人家凡间主妇包粽子,虽然爪子笨了些,心思也不巧,不是捅破了粽叶就是漏了米,最后一大家子每每都是用粽叶垫着锅底蒸一锅糯米饭应付过去,不过,端午独有的糙叶香气还是留在了牙齿fèng里,足够回味很久很久。

想来真是万分的怀念……过了这么多年,母亲大人包粽子的手艺总该进步些了吧?

殷鉴平白被他白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落在颊边的吻如蜻蜓点水:「那我做给你吃吧。」

「你?」典漆哈哈地笑,躲着他网一般细密的吻频频摇头:「你就给小爷省点事吧。」

往后再多的话都说不出了,神仙就是神仙,真真一身好体力,浑身酸痛的小灰鼠看到头顶满眼都是小星星。

原以为是chuáng笫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平素最不认真的人这回居然当真了。

隔天便瞧见他拎着粽叶和四色点心巴巴地往邻家跑,典漆默不作声,回身转进厨房,拽出买菜用的小竹篮施施然关门上街。路过邻家时,有意往门fèng里瞥一眼,什么都没看清,却听得他在里头笑,不是诱拐良家美少年时的恶心yín笑,开怀慡朗,如炎炎夏夜一阵清凉的风。典漆听得有些呆,鞋尖忘了方向,怔怔愣在人家家门口,一不小心,险些丢了菜篮。

里头的老婆婆说:「这位公子平素倒是不常见。」

殷鉴便答:「做了许久的邻居,晚辈今日方才登门拜访,实在是礼数不周。」

老人泰半是畏惧寂寞的,一见有人愿同自己说话便滔滔不绝地说开去:「没事,没事,有这份心就足够。」

他低低地笑,忽而「哎呀」一声低呼,有遗憾有懊恼,稍稍还有一些沮丧。应是错手弄散了粽叶,听到那婆婆含着笑的声音:「慢慢来,慢慢来,手应该这么拿,这么拢住……」

男人的应答声低到听不见。典漆隔着门板,想象他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无措模样,或许俊美无瑕的面孔上还会升起一抹淡淡的红。咚咚如擂鼓,心如鹿撞。

门后还在接着聊天,婆婆在问:「好端端,怎么想起学包粽?」

他答:「因为他想吃。」

婆婆说:「想吃就来说一声,何必劳烦你们自己动手?」

悉悉索索一阵细微响动,许是学得太认真无瑕作答,站了一会儿才又听到神君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从门fèng里传出来:「他说,自家人做的最好吃。」

语气淡得像水,不见半点波澜,买菜时听得那些年轻男子也是这般对着死咬住价钱不肯让半个铜板的彪悍大婶温文诉说:「我家娘子说,想吃闷茄子。」

典漆紧了紧手指握住自己的小菜蓝,一咬牙,毫不犹豫地往巷口走,走出了很远也不敢回头,不知怎么的,听了他许许多多迷魂汤似的蜜语甜言--喜欢你、爱你、只有你、千年万年你都是唯一……什么都抵不上方才那两句--因为他想吃;因为他说,自家人做的最好吃……

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清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抬手一抹,看到手背上亮晶晶几许水光。没救了,这辈子都没药医了。天生就是贫贱的命,居然就这么被两句轻飘飘的话骗出真qíng了。

端午那晚当真吃上了粽子,自家人包的,小小的院子里溢满粽叶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