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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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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到,就在这一年,这个季节,他们这个团队,差点就被人揭露在阳光之下,一败涂地。

而T也因为自己的第一次犯罪,遭到警方的堵截追击。

明明是完美犯罪,却终于遇到了对手。

也就是在那时,T第一次见到了那两个人。那对同样年轻得出乎意料的神探,听说他们还是相爱挚深的qíng侣。

而后来再见到时,他们几乎成了一双尸体,只剩最后一口气。

……

这个案子过后,被T视为兄长、视为神明那人,解散了整个团队,就此销声匿迹。

而包括T在内的所有人,只要活着的,都开始自己过活。

“对不起,T。”那人说,“承诺你五年,却只带了你三年。”

T却只是笑:“我的一生,听你调遣。”

那人只点点头,就不再看他。一个人望着窗外的火烧般的落日。T很清楚,那个案子,燃烧最多的,不仅是韩沉和他的女友,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离开他之后,T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只有杀人。

于是开始接受一些雇佣和委托,迅速积累名气和财富。只是,虽然已经脱离了那人,T仍然每次会把佣金的一半,都寄给他。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杀的人越来越多,价格越来越高。梦中那些撕扯着他的手,也越来越剧烈。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抓起身旁的枪,却不知she向哪里。

他也回去看过父亲。昔日的店面dàng然无存,只有一个明明才四十余岁,却老迈如六旬的男人,拖着扫帚,在大街上扫地。只是依然愤怒而无能,有行人在刚扫过的地面,丢了张废纸,都会令他横眉冷对。但也只是横眉冷对着空气,不敢跟任何人抗争。

T走到他的面前。

杀手职业,令他擅长伪装。此刻他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蓄着浓浓的胡子,肤色也做了改变。只是如果仔细看,眉宇间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那个清秀的少年。

但是父亲没认出他。他只抬头看了T一眼,然后小声嚷嚷:“让一让,扫地呢!”

T退让到一旁。

看着他佝偻扫地的样子,竟与爷爷的背影,有几分神似。

T丢了个沉甸甸的包,在他脚边,里面是足以让他富贵养老的现金。

他这才惊讶抬头:“先生,你的包……”

T转身离去。刚走出一小段,就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激动、沙哑的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的陆陆?!”

T加快步伐,没有再回头。

父亲,我的人生,已不再是你能理解的人生。

从你放弃理解我的那一天起。

最后一年,T的失眠越来越严重。经常睁眼一直到天亮,然后睡了两个小时,就会在固定的一个时刻醒来,每天如此。

他看了书,自己的这种状况,叫抑郁症。

但他的心qíng其实很平静。他想,就像那人说的,人活着,就是要燃烧自己。而他,大概杀了太多人,烧得太快,而积淀在心上的灰尘,也越来越厚,厚得拨不开。他已看不清这个世界。

最后一次出任务,他终于失手了。

大约是jīng神太过恍惚,又或者是看到目标人物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三次扣上扳机,却三次又放下。

最后,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高楼,却被监控拍到了模样。虽然是伪装后的模样,却足以令他遭到警方的严密封杀和追捕。最终身中两枪,逃入了森林。

丛林,是他最熟悉也最自在的地方。他用刀和火,自己剜出了子弹。然后在深山里跑了11天。

终于甩开了身后的警察,而他也已jīng疲力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K省边界,地势最为险恶的一段山岭和丛林。

第二天的夜里,他失足掉下一段山崖,昏迷不醒,随身的数把枪也掉进了奔腾的溪流里。

高烧,伴随着腿部的剧痛。他一直浑浑噩噩,梦中,无数双手,从悬崖下伸出来,把他往下拉。

他想,就这么死了,也好。

因为那人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即使能够构筑一个全新的世界,也终将在庸人的平凡世界里,寂寂无名的死去。

醒来时,却看到一盏灯。

农村的普通木屋,宛如他幼时所居,简陋却整洁。而一个老人,背对着他,坐在灯下,正在fèng补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衫。

T看到这一幕,差点掉下泪来。

“爷爷……爷爷……”他喊道。

老人转过脸。

却不是他熟悉的面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人。比记忆中的爷爷更瘦弱,更佝偻,更老迈。

笑容,却那么相似,就像是一个人。

“孩子……”老人走到他面前,“你掉到山谷里啦,腿断了,爷爷把你背了回来。别担心,已经上了糙药,会养好的。”

T的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你为什么帮我?”

老人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没回答。

“我姓郭。你叫我郭爷爷就好了。”他说。

郭爷爷每天都很忙。jī一打鸣就起chuáng,去屋后的半亩田地里浇水、施肥,然后回来做早饭。他要做的是一大家子的早饭。T从窗口望出去,这幢小屋周围,还有几栋红砖房,据郭爷爷说,住的是他的儿子,和几个孙子。

现在多了个T,郭爷爷每天还要多做一个人的分量。然而老山中何其贫瘠,有时候米往往不够吃,这时候郭爷爷就会把剩下的饭,全装给T,自己则端起一碗菜粥,笑笑说:“我这么老啦,吃不下太多东西。你要养病,多吃点。”

T也不拒绝,低头大口吃光。身为一个杀手,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战斗力为零,这令他qiáng烈地缺乏安全感。如果不快点恢复体力,他的命就像始终悬在半空中一样。

但住了几天,T就发现这个家族的异样。

譬如,郭爷爷的那些正值壮年的孙子,都没娶妻;

譬如郭爷爷始终没让他们知道,T的存在。像是害怕着什么,或者更像是执意保护他。郭爷爷就将他藏在这小屋里。偶尔有人过来,立刻拿起糙垛和席子,将他躺的那张木板chuáng盖住。等人走了,才拿开。

他不说,T就不问。

平时,一老一小,两人也很少说话。郭爷爷似乎也不太爱说话,到了夜里,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山沟里的一轮明月,长久的发呆。而T也望着那久未看到过的,最清澈的月亮,然后进入睡眠。

他的失眠症好了。每天一觉到天亮,有时候甚至要郭爷爷叫他,才会醒。一睁眼,就看到他淳朴的笑脸,然后将一碗热腾腾的粥递过来。

偶尔,也会聊天。郭爷爷问:“孩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T答:“我做IT。”

见郭爷爷不说话,他只得又开口解释:“就是计算机。”

这下郭爷爷明白了:“哦哦哦——我以前听人说过。真厉害。”顿了顿又说,“我们这山里,豺láng野shòu多。你也是玩那个‘户外’,到这里来的吧?以后不要来了,去点山明水秀的地方吧。”

T看着他,想起白天看到的,走过窗口那些木讷的农家汉,没说话。

杀手,对于某些事qíng,是有敏锐直觉的。

T的腿骨迟迟未能愈合,有一天,郭爷爷端了碗jī汤来给他,里面还有几块ròu。一看就是jī身上最不好的部位:jī头、jī屁股、jī脖子……但T还是接过,一口气喝了个jīng光。第一次对郭爷爷,说了声:“谢谢。”

郭爷爷又笑了。

结果这天夜里,T一个人躺在小屋里,就听到外头有个男人在骂:“老东西!就那一只会下蛋的jī,你还把它宰了!脑壳有病吧你!老糊涂了!”

然后就听到郭爷爷的声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给他补一补……啊……”

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老东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jī头呢?jī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

郭爷爷喘息的声音传来:“我吃了、我吃了……”

T垂在chuáng边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

这晚郭爷爷躺在小屋里,一直在咳嗽,听得T心烦。天亮的时候,才听他缓了过来。

“他们不是你的儿子孙子吗?”T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对你?”

郭爷爷沉默了好久,才说:“孩子,你说人的心,如果被脏东西蒙住了,有什么办法,才能把那脏东西撕开?”

T没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等我伤好了,你跟我回城里吧。我给你买个房子,找个人伺候你,让你好好养老。”

郭爷爷摇摇头:“我就该死在这里。”

那个叫顾然的女孩,是几天后,被他们抓回来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从早晨落到天黑。T这时已经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单薄的木板chuáng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农家们连绵不断的哄笑声。

而郭爷爷,一直在做饭,一直在热酒。老三回来的时候,扔过来一堆米ròu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钱,在山脚买的。

可当饭菜全做好、送过去后,郭爷爷累得jīng疲力尽,坐在门槛上,忽然就老泪纵横。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娃。”他对T说,“造孽啊!”

T沉默片刻,问:“他们会怎么做?”

郭爷爷的声音,头一回有点抖:“会把她丢到水里,冷死,然后等有人来了,再打捞尸体。”

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关窍,不再开口。

杀手生涯,早令他视人命如糙芥。梦里的一切或许揪心,醒来,他依旧是冷漠无qíng的T。那个女人既然落到这群人手里,就是她的命。与他何gān?

这时,郭爷爷忽然起身,走到灶边,拿起壶酒,就一个人喝了起来。

T看着他醉得通红的脸,没说话。如果这样能让老人好受点,那就喝吧。

谁知喝了一半,郭爷爷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找他们!”郭爷爷含着泪说,“不能让他们再把这个女娃杀了。他们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报告派出所!”

T倏地抬眸看着他:“你不能去!”

郭爷爷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T想要站起来,动作太急,一下子从chuáng上摔到地上:“郭爷爷!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他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