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她继续往前走。开始留心背后的“跟踪者”了。是的,那人在她后面,保持着适当距离,亦步亦趋着。她故意转了一个弯,站住。那人也转了个弯,站住了。无聊!她又往前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然后,她放快了步子,开始急走,前面有条小巷,她钻了进去,很快的从另一头穿出来,绕到电影街前面去。她再走几步,回头看看,那男人不见了。她抛掉了他!电影街灯火辉煌。霓虹灯在每家店铺门口闪亮。怎么?天都黑了,夜色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来临了。

她觉得两条腿又酸又痛,夜没有带来凉爽,地上的热气往上升,似乎更热了。她又热又累又渴,而且饥肠辘辘。前面有家名叫“花树”的西餐厅,看样子相当豪华。她决定要奢侈一下,反正是用老爸的钱。她已经牺牲了豪华的欧洲服装,总可以享受一下豪华的台北西餐吧!她走进“花树”,在一个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儿确实相当豪华,屋顶上有几千几百个小灯,像一天璀璨的星辰,使她想起一本名叫《千灯屋》的小说。她靠在软软的皮沙发里,望着菜单。然后,她狠狠的点了牛尾汤、生菜沙拉、菲力牛排、咖啡、奶油蛋糕,和一大杯冰淇淋。那侍者用好奇的眼光一直打量她,她用手托着下巴,仰望着那侍者,用清脆的声音问:“你没有遇到过不节食的人吗?”

那侍者笑了。说:“希望能天天遇到。”侍者走了。她仰靠在沙发中,放松了四肢。抬头望着屋顶上那些成千成百的小灯。奇怪,这儿有千盏灯,室内的光线却相当幽暗,光线都到哪儿去啦?她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原因,低下头,她的目光从屋顶上转回来,蓦然间,她吓了一跳,有个男人正静悄悄的坐在她对面空着的位置上。

她睁大眼睛瞪视着面前这个陌生男人。还来不及说话,侍者又过来了。那男人没看菜单,唇边漾起一丝微笑,他对侍者说:“你碰到第二个不节食的人了。我要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侍者走开之后,雅晴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她开始认真的仔细打量对面这个人。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街上跟踪她的那个家伙,因为,他决不像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他五官端正,眼睛深邃而鼻梁挺直。他有宽宽的额和轮廓很好的下巴,大嘴,大耳,宽肩膀,穿着一身相当考究的深咖啡色西装,米色衬衫,打着黑底红花的领带。他看来大约有二十四、五岁,应该过了当街追女孩子的年龄。

他浑身上下,都有种令人惊奇的高贵与书卷味。连那眼睛都是柔和而细致的,既不灼灼逼人,也不无礼。虽然,他始终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但他那眼睛里的两点光芒,竟幽柔如屋顶的小灯。

她愕然了,微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那男人静静的坐着,唇边仍然带着那丝微笑,很仔细、很深沉的望着她,眼底凝聚着一抹奇异的、研判的味道,彷佛想把她的每个细胞都看清楚似的。他并没有说话,她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直到侍者送来了牛尾汤。

“吃吧!”他开了口,声音低柔而关怀,颇富感情的:“一个下午,你走遍了台北市,应该相当饿了!”

噢!原来他就是跟踪她的那家伙!“你跟踪了我?”她明知故问,语气已经相当不友善,她的眉毛扬了起来。“是的。”他坦然的回答,在他那温和高贵而一本正经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对“跟踪”这件事有任何犯罪感或不安的情绪。“跟踪了多久?”她再问。

“大概是下午三点多钟起,那时你走上天桥,正对一块电影看板做鬼脸,那电影看板上的名字是《我只能爱一次》。你对那看板又掀眉毛又瞪眼睛又龇牙咧嘴,我想,那看板很惹你生气。”

“哦?”她掀起了眉,也瞪大了眼,可能也龇牙咧嘴了。“你居然跟了我那么久!你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你很苦恼,很不安,很忧愁,很寂寞,而且,你迷茫失措,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他停住,拿起胡椒瓶,问:“汤里要胡椒吗?”

她抢过胡椒瓶来,几乎把半瓶胡椒都倒进了汤里。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竟把她看得透透的。她一面生气,就一面对汤里猛倒胡椒粉。直到他伸过手来,取走了她手里的瓶子。他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就从容不迫的把她面前的牛尾汤端到自己面前来,把自己那盘没有胡椒粉的换给了她,说:“我不希望你被胡椒粉呛死。”

“我倒希望你被呛死。”她老实不客气的说。

“如果我被呛死,算是我的报应,因为我得罪了你。”他安详的说,又仔细的看了她一眼,就自顾自的喝起那盘“胡椒牛尾汤”来。“你生气了。”他边喝边说,撕了一片法国面包,慢吞吞的涂着牛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气的时候表情非常丰富?”

“有。”她简短的答。“是吗?”他有些惊奇。

“你告诉过我,”她喝着汤,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你刚刚说的,什么又掀眉又瞪眼又龇牙咧嘴的!”

“噢!”他笑了。那笑容温文儒雅而又开朗,竟带着点孩子气。她注视他,心里乱糟糟的。老天,这算什么鬼名堂?自己居然会坐在西餐厅里和一个陌生的“跟踪者”聊起天来了。

“这是你第几次跟踪女孩子?”她没好气的问。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