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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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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她的脸更红了。她轻轻把面颊靠在奶奶胸前。“我珍惜的,我一直很珍惜的!”

“那么,你要真正做我们家的人了?”奶奶问,微笑起来,似乎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奶奶老了,对人世已经没有什么希求了,但是,如果知道你会嫁给尔旋,我想,我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奶奶!”她责备的喊,面颊红得像五月的石榴花。“不要这样说,不要讲那些丧气话,让我告诉你吧,我为万皓然动过心,可是,我想,我一直爱着尔旋。您放心!”她压低声音:“我会嫁他的!”

“说清楚一点,”奶奶兴奋的:“别忘了奶奶的耳朵已经聋了呀!”

“奶奶,”雅晴提高了一些声音,热烈的低喊:“你的耳朵根本不聋,你的眼睛看得比谁都清楚,你的心智明白,你的脑筋是第一流的……不过,你一定要逼我再说一次,我就再说一次:你是我的好奶奶!我答应你,我会嫁给他的,嫁给桑尔旋!行了吗?我的老祖宗?”

奶奶笑了。那笑容又幸福,又满足,又欣慰,又快活,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笑了。三天以后,奶奶在睡眠中与世长辞,唇边还带着笑容,眼角还充满了笑意。

§第十五章

葬礼已经过去了。奶奶被安葬在阳明山的公墓里。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生命就是这样,永远在一代又一代的替换。从葬礼上回来后,雅晴就在房间里,把她的皮箱摊开在床上,她开始慢慢的、慢慢的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到箱子里去。她房里有架小电视机,打开电视,她让荧光幕上的戏演着,她并不看,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想自己的心事。

她的戏已经演完了,她该回去了。她住了手,忽然陷入某种沉思中。是她的戏吗?不,是奶奶的戏演完了。或者,每个人都一生下地,就开始扮演自己的角色,直到死亡,角色才算演完。奶奶,她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一个大时代中的小女人,像大海中的一个小泡沫,没有人注意它的升起,也没有人注意它的消失。在我们这个时代里,有多少这种默默而生,默默而去的人呢?

她摇摇头,明知道奶奶的去只是迟早的问题,她仍然满怀酸楚。在这一刻,她才更深的体会到,自己有多深的爱着奶奶,事实上,在她见奶奶的第一面时,她就已经爱上这个满怀创伤,却仍坚强屹立的老人。她爱她,她真的爱她……把衣服堆在床上,她默默的拭去颊边的泪水。

楼下还有很多客人,李医生夫妇、宜娟的父母、和一些尔旋父执辈的朋友们,正在客厅里谈着话,谈一些久远以前的过去,一些老太太的善举,一些历史的陈迹。尔旋、尔凯、兰姑、纪妈、宜娟……都在客厅里招呼着。雅晴重新从衣橱里取出衣服,没有人注意她的离开,大家并不太热心于从美国归来的小妹妹。明天,尔旋可以很自然的告诉那些亲友们,小妹又回到美国念硕士去了。不久,大家就会把桑桑完全淡忘了。

这社会就是这样的,人人都忙,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剧和悲剧,再也没时间去注意别人家的事情。小桑子,她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她再擦擦眼睛回想起来,奶奶是多么坚强!小桑子、宝贝儿、桑丫头……她却明知道眼前是个冒牌货!

为了让尔凯、尔旋、兰姑、纪妈高兴,她把所有的悲哀都隐藏在内心深处,将计就计的跟着大家演戏,甚至,她并没有因为雅晴不是桑桑而少爱她一点。当她生病时,她照样不眠不休的守候在她身边。奶奶!奶奶!奶奶!她心里在低唤着,下意识的看看窗外的天空,湖对面的树林后面,正有一缕炊烟在袅袅升起。她望向天上的白云,奶奶,你在天有灵,会不会想到,现在最强烈的想念着你的人,是那个在你生命最后的六个月中,闯进来的陌生女孩。有人敲门,她来不及回答,门开了。尔旋走了进来。他一面进门,一面说:“我注意到你悄悄上楼来了……”

他忽然住了口,呆呆的望着床上的衣服和皮箱。“你要做什么?”他问。

“戏演完了,曲终人散,我也该走了。”她凄苦的说,仍然在想着奶奶,想着那最后的一个耶诞夜,大家跳“狄斯可”,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他们取悦了奶奶,还是奶奶取悦了他们?尔旋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把箱子用力阖上。

“你发疯吗?”他急促的说:“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不。”她着他:“我必须回到陆家去。”

“你还是要回来的,是不是?”他盯着她。“我们何必多此一举?本省人说,结婚要在热孝里,否则要等三年。大哥已经在和宜娟的父母商量这件事了。我们也速战速决吧,怎样?”

“不管怎样,我要先回到陆家。”

他走近她,注意到她的泪痕了。

“你又哭过了。”他怜惜的说,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今天,你比我们谁都哭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