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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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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温和的笑,道,“我住在对面,刚搬来,姓姜。”

闵长清打量了他,看他的确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也就去了一些戒心,但还是问道,“姜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容简道,“今日承蒙闵湘兄借了我二十文钱,我这是过来还钱,顺便给送一包牛ròu,用来下酒,正好。”

闵长清听他这样说,才让他进门,后又对里面说道,“大哥,姜公子说来还你的钱。”

闵家晚饭还没有上桌,顾大娘在灶房里忙碌,闵湘坐在檐下椅子上纠正儿子背三字经。
闵真如正愁着希望有人来解脱自己,听到闵长清的话,他就马上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闵湘,“爹爹……对面叔叔来找你来了。”
闵湘拿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他继承了他娘的脑子,实在不开窍。
闵湘摆摆手让他到一边玩去了,他刚摆手,闵真如就高兴地跑掉了,跑进厨房里去看顾大娘做菜。

闵湘从檐下走到院子里,容简看到他,就笑着走上前,道,“家中仆妇回来,正好拿了钱,就来还你。”说着,还将那包酱牛ròu送上去,道,“是家中仆妇在外面买的酱牛ròu,我初到这里,也不知这家的招牌好是不好,送来给你们,只怕寒酸了。”

闵湘一边说他太客气,一边让着他到檐下椅子上去坐下。
容简赞闵湘的儿子可爱,闵湘就说,“太淘气,又不好学。实在惭愧。”

两人正坐着谈些闲话,闵家也就要开饭了。闵湘便邀请容简留下来用晚饭。
容简推辞了两次,看推辞不掉就留了下来。
这样和闵湘相处,给他非常亲切舒适的感觉,似乎整个身体都被熨帖在一片温暖之中。

闵湘待人礼貌而周到,容简坐在他的下手位,因为留了客人在家,顾大娘就不愿意上桌吃饭,而且把闵真如也抱到厨房里去吃去了,于是桌上只有三人。
闵湘已经是个冷淡的人了,而闵长清比他还冷淡,冷淡到让容简觉得他对自己有着敌意。

桌上摆着一盘荠菜炒瘦ròu,一大钵白菜煮豆腐,然后还有碟酱萝卜和霉豆腐,煮的清香的紫藤花粥。
因为容简带来的酱牛ròu,便切了满满整盘酱牛ròu摆在桌子上,显得特别突兀。

这些对容简来说,便是粗茶淡饭了,但是因为闵湘坐在旁边,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柔qíng,越和闵湘相处,他便越觉得他像吴湘,甚至不由心里要把他完成当成吴湘。

闵长清为两人盛了饭,闵湘对容简说,“粗茶淡饭,恐怕不能入公子的口。”
容简赶紧说,“不,不,一看就知道味道极美。”
正说着,顾大娘端着一壶酒和酒杯又进了厅里,说,“家里还有之前剩下的酒,我温了温,用来招呼客人吧。”

顾大娘约莫五十了,头发半白,虽然只是仆妇,却衣衫浆洗得特别gān净整洁,头发也梳得非常齐整,说话客气,进退有度,和一般老妇人有天壤之别。

闵湘倒了酒递给容简,又为闵长清斟了一杯,为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对容简说,“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照拂。”

容简客气地和他碰了杯,闵湘要喝酒,这时候闵长清却伸手抓住了闵湘握杯的手,说, “大哥,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夫早有jiāo代,让你不要饮酒。”
闵湘怔了一下,道,“大夫是说不要过多饮酒,哪里是连沾酒也不行呢。今日有客人在,喝一两杯又何妨。”
闵长清却坚持道,“我来陪姜公子喝就行了,你不要喝,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闵湘微微蹙了眉,看得出来不高兴,这种不高兴似乎并不是因为喝酒上的争执,还有些别的。

容简看到两兄弟争执,便很抱歉地看向闵湘,道,“我不知你不能喝酒,还是身子重要,闵兄你就算了吧。这一杯,我就先gān了。”说着,已经将酒杯里的酒喝gān。

一顿饭吃完,容简就要告别离开,闵湘送了他到门口,道,“谢谢你送过来的牛ròu。”
容简道,“是寒酸的东西,不要计较。倒是谢你这一顿的招待。”
闵湘说,“只是粗茶淡饭而已,”
离开时,回头看到闵长清从闵湘身后拉住他的手似乎要把他拉进去,容简便觉得些微诧异,这一对兄弟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像是兄弟。

闵湘送了容简出门后,顾大娘收拾着饭桌,他就去倒了热水给一向早睡此时已经半眯着眼睛的儿子擦身子,擦完把他抱进卧室里去,为他换上轻软的睡衣,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上chuáng让他先睡了,这个孩子,是他吴家的最后的血脉了,想到他不好读书,闵湘也觉得这样挺好,就这样傻乎乎的平平安安的过一世,未尝不是最好的一生。

他放下chuáng帐,这才慢慢回书房里看会儿书,刚将书拿到手里,闵长清就敲了门进来了。

闵湘一看闵长清的神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不过,他也不想和他起争执,就问他,“是有什么事?没事就洗洗就早些睡吧,你在外面也很辛苦。”
闵长清看着闵湘温雅的面孔,心中是激烈碰撞的爱恋,他说道,“这位姜公子看着就有问题,大哥,你不该和他有过多接触。要不,我们又搬家好了。”

闵湘因他这话怔了怔,道,“你是太疑神疑鬼,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皇上之后也没有再提任何吴家之事,谁还会来想到我,并且管过来。”
闵长清道,“虽然这样……”
闵湘抬手打断他,道,“我们在外漂泊那么多年,总是不断搬家,这种日子有什么好。要说,燕语就是因为我们搬家,没有得到好的调养才病重离开的,且总是搬家对小如儿的教养也不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京城里安下家来,日子又过得稳妥,再搬走,实在是没有道理。你说姜公子有问题,我倒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我们家现在无任何东西可由人图谋,他若是有问题,又是来图谋什么吗?不过是一个普通邻居罢了。”

闵长清说,“普通邻居,他会穿着云锦的衣服?这样的有钱人,又怎么会住到这里来。我看他对你是有意思吧。”

闵湘因他的话沉了脸,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长清看闵湘生气,只得住了嘴,心绪也平静了不少,眼神略带哀伤地看向闵湘,说,“那个姜公子我真觉得有问题,他哪里像是普通人呢。大哥,我知道你喜欢京城,别的地方不适应,我们不搬出京城,另外找房子搬别的地方吧。”

闵湘蹙眉看他,“你怎么一心要搬家,这里住着有什么不好。我看这里就挺好,我挺喜欢这里,这里人少,安静。再说,我们也无多少银钱,哪里又有钱财从新置办房产。”

闵长清道,“我教琴是可以养活你与小如儿的,将这里卖了,另置办一处小院,也是可行的。”
闵湘道,“我又不是无手无脚,怎么会要你养活,且我是大哥,哪里有让弟弟养活的道理。你的银钱都存起来,当留作娶妻生子之用。”

闵长清因他的话蹙了眉,他知道闵湘是不给他机会,道,“我才不需要娶妻生子,就这样过日子就行了。”
闵湘沉默了一阵,无奈道,“你怎么能够这样想。”
闵长清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意,总是这般劝说我……”

闵湘从椅子上霍然起身,道,“今日已晚,收拾收拾睡去吧。不要说了,我不赞成搬家,这次搬家,下次搬家,你是对搬家上了瘾。”
说着,就从书房里快步走出去了,也不再理睬在他身后向他伸手的闵长清。

闵长清看着他的背影,眼含忧郁,蹙眉沉默,手却捏紧了。

 


☆、第五章 闵家的早晨

第五章

闵湘洗漱收拾之后,就上chuáng睡觉,他和小如儿住在正房里,闵长清住在西边的房里,随着还有一间他的琴房,顾大娘在东边厨房隔壁住。

闵湘上chuáng后,又轻拍儿子,抱他下chuáng哄他尿尿,以免他之后尿chuáng。
收拾妥当,这才真正躺下,给儿子把被子盖好,自己却不怎么睡得着。

说起来,闵湘的xing子多带着些随遇而安,并无什么野心,也无意和人争执,最是平和近人。
当年家里出事,当年鼎盛的权贵之家,一朝一夕便倒了,只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家人都被抓进牢里去,他家人丁不兴,兄弟只有两个,姊妹两个,其他偏房甚至也没有太多子息,那些隔得远的族亲,他认识的很少,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而且生病的时候比好着的时候多,见的人便实在是少。
一时入狱,所有人都凄惶恐惧,他也不例外,他没有和父亲长兄关在一起,却是和母亲姨娘在一起,他还不断劝慰母亲姨娘不要怕,事qíng一定会有转机的,他心里还想着,容简作为王爷,一定会帮他们。
但是,没想到要让他们死居然是那么简答的事qíng罢了,无论是谁的命,只如糙芥。
一向娇贵的人,在监牢里,很多都生了病,闵湘也是,病得奄奄一息,牢头却对他们一点不客气,他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去的,他并不知道,他只记得,他当时是想着死掉就罢了,就那么死掉,没想到却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也没用,得到的消息却是他父亲和大哥被处斩,那时候牢里正好又有时疫,母亲和嫂嫂在牢里没有熬过去病死了,而且按照官方给出的消息,他也是病死在了牢里。
家里他亲近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或者被流放,或者被卖掉了。
倒是大姐和二姐还在,大姐是皇后,虽然已经被□在了宫中,但是毕竟还活着,二姐嫁给了一个姓魏的官员,但是,他从小在宫里被养大,和她实在不亲近,也完全不愿意去找他。

救他的人是受过他家里恩惠的,用了死尸换了他出来,带着一封他父亲的信,那封信很长,前面部分应该是吴家还未出事前就写好了的,说吴家的家史,一直辉煌了这两百多年,旁支也很多,只是不成想主脉会在这时候断掉,他说吴家实在是不该入朝做大官,伴君如伴虎,极大的荣耀伴随着同样大的风险,这是不能奈何的事qíng,新皇不喜吴家想要将它连根拔起,是早早就有迹象的,无法挽回,所以,他便做了一些安排。
所谓安排,就是给吴湘留了一些人脉,留了财富,放在了哪里,里面用了吴家专用的暗语,吴湘一看便知。
后面的两页纸便是吴大人在牢里写的了,纸张上甚至有血迹,里面让吴湘娶妻生子,延续吴家血脉,说容简接近他只是想套吴家那莫须有的藐视皇族谋逆的证据,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大功臣,让吴湘忘了他,离开京城好好生活。
原来,他父亲是知道他对容简的qíng愫的,所以,最后故意那么说吗。
在这时候,吴湘还对容简抱着希望,但是出门听到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齐王容简如何如何在这次处理吴家的事qíng里立功的事之后,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顾妈妈是吴家的家奴,误了成婚便成了老姑娘,对吴家非常忠心,后来是他带着jīng神恍惚的吴湘离开了京城,闵长清是吴湘的影子,他小时候长得很像吴湘,便被吴家一直养在了别院里,没想到渐渐长大,倒和吴湘不怎么相像了,燕语是闵长清身边的丫鬟,一直对吴湘忠心耿耿又迷恋不已。
吴家出事后,京城里几条住着官员的街巷还被禁军严守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朝中人心惶惶。
在吴家被处置之后,吴湘依然躲在京郊一座院子里,想到家人的遭遇,只以泪洗面,更难过的是容简的背叛。

吴湘在京郊住了大半年,其中有大半时间是在养病,之后本该按照顾嬷嬷的意思,去吴家在云州安排下的地方过日子,但是,又担心皇帝会查出来,最后只去了西南的燕语老家。
他在jīng神最脆弱的时候,燕语的抚慰支撑了他,jīng神恍惚里和她有了夫妻之实,顾嬷嬷本是看不上燕语的出身不同意他娶燕语的,但燕语有了孩子,最后也就只好顺理成章了。
只是燕语生产时伤了身子,又没得到好的调养,闵长清又建议搬家,燕语经历路途劳累,这才病逝的。
这些年,他是这里住一段时间,那里住一段时间,但终究是思念故土,最后无论如何,他要回京城里来,顾嬷嬷和闵长清都劝不住,最后就真回来了。
虽然回来了,也是过躲躲藏藏的日子,毕竟还是怕京里会有认出他的人来,虽然他在之前因为从马车上跌下地脸上有了伤疤,而且他小时候在宫里长大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少,但毕竟还是担心。
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除了将儿子闵真如好好教养大,他对生活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

这个三水桥巷子,已经在京城里的东南靠城墙边不远了,房价也不是那么高,重在清静,而且,这里距离雍东河烟花地不远,住的人流动xing大,不像别的地方是邻里皆为世jiāo,在这里,别人也不大会来管你从哪里来,要住到什么时候。一切都还方便。

闵湘躺在那里,又给踢被子的儿子整好了被子,在黑暗里看着儿子恬静酣然的睡相发呆。他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只希望能够顺遂安宁地过一辈子就行了,而小如儿,他也没想要他将来光耀门楣,光复吴家,只是希望他能快乐平安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