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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简沉痛地说道,“当年我的确去见过吴相,不过,却定然不是如欧阳徽所说的那般。”

闵湘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那是哪般?你那时候找我父亲,是因为什么事?”

容简迟疑了一瞬才说道,“是因为,我去告诉他,我会带你走,说我会照顾你。那时候,他的罪已经定了,皇兄无论如何也不让免除他的死罪,好在皇兄是愿意放过你母亲和你们的,所以我去告诉他这个消息,说皇上对吴家网开一面了。说你们不会死,我让他承认我,愿意将你jiāo给我。我知道你xing子执拗,我去将你带出来,你也必定不会跟着我,会恨我,会和我闹脾气。所以我希望吴相能够帮忙劝一劝你。我甚至对他保证了,以后一定为你娶妻,让你生子,替你养孩子来传承吴家的香火。但是吴相从来就不喜欢我,他直接大骂了我一顿,说我卑贱之人,妄想碰他的儿子,是不可能的。我想你大约不知道,我的母妃,当年本只是一个宫女,因为生下我才被封了妃,而她的娘家因为她封妃而跋扈起来,曾经得罪过吴相,后来我娘过世了,我就更是无人照拂。吴相那样说我,也是qíng理之中,他一直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他说他宁愿你死也不愿意让我去救你出来。”

闵湘茫然地望着他,他这一时居然开始怀疑起容简来了,他不愿意相信他。

闵湘心里一片疼痛,道,“我父亲那么高傲的人,如何能够忍受你去对他说这些。”

他的父亲岂止是高傲这么简单,他是个少年天才,又长相俊美,年轻时不知道被多少人追捧过,但是他却又是睚眦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无人敢得罪他,他受先皇的器重喜爱,一直做到丞相高位,又有很多追随者,故而眼高于顶,唯独他对小儿子却非常溺爱,即使罚过吴湘,但是罚过之后往往比吴湘还要疼一般。虽然他的感qíng时常不表现在面上,吴湘却再明白不过他对自己的疼爱,他每天够忙了,还要早晚都让自己去请安,询问他一日生活,在知道他对容简这个太过一般的小子有爱qíng之后,他就对容简非常讨厌,他不希望儿子喜欢上男人,吴湘在吴府里住着时,还送过很多漂亮女人去给他,只是吴湘当时清傲堪比他这个父亲,哪里会愿意接受那些女人,只和他父亲闹了几次,才让他父亲减少了这样的安排。

而那时候容简也还是个少年,看不出有什么大用,虽然在吴湘的眼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容简还好了。但是容简还是经常被吴相挑剔看不上眼,有时候甚至是直接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

但是如果连容简也是癞蛤蟆的话,在吴湘眼里,这个世界上估计所有人都是癞蛤蟆不如的,再说,他自己哪里又算什么天鹅,即使去和他父亲说不要这样说容简,也总是被父亲发脾气骂一顿,说他只是被容简蒙蔽了眼睛,而且说他要是和男人发生chuáng/事,他就更加不会原谅他,要送他去剃度出家。

闵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但是在吴家出事之前,他都是一边偷偷摸摸去和容简相见,一边又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先假装乖顺。

也许吴相毕竟是过世了的人,容简实在不好再说他的坏话,所以隐忍了一阵,才道,“当时我去天牢里见过吴相两次,看他实在很看不上我,我之后就没有去了,想找人去将你换出来,没想到却得知你病死在牢里的消息,我拿到的只是骨灰,我带着骨灰又去见过一次吴相,他却只是对着我冷笑,说这是他故意的,他宁愿他的儿子死掉,也不会让他被我这种卑贱之人玷污。湘湘,我知道我当年和你父亲很多不和,现在说这种话,有故意挑拨之嫌,而且也无证据。但是,我当年去找你的父亲,除了这种事,我还能因为什么事。难道去你父亲面前耀武扬威么。虽然你知道我也不喜欢你父亲,但是,他作为你的父亲,我依然是尊敬他的。他用手杖打我的那一次,我不是也只是硬生生受着么。”

说起被手杖打的那一次,就是吴湘和容简偷偷跑去东湖玩,没有回家,其实两人也没有做什么事,第二天容简送他回家,正好被他父亲撞上,他父亲就直接用手杖打了容简。

容简当时避也不避,还是吴湘扑到容简身上去,对他父亲说他这是在打王爷,他父亲才停下来,还说,容简要是再把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就让容简后悔。

容简那一次没有被吴相打伤,却实在是被伤透了心,对吴相非常痛恨。

当时他还年少,已经非常隐忍,最后还劝了吴湘两句才离开。

想到当年事,闵湘心里对容简又放软了,他知道当年自己很对不住他,以前因为两人的事,容简也是吃够了苦头。

闵湘从chuáng上坐起了身,他的面色在月光的微光里惨白,“当年吴家,本来我娘亲姨娘嫂嫂她们都不用死,听说是有人给饭食里投了毒,又故意放了老鼠进去,当时我的替身最先死了,就被怀疑会有鼠疫,所以我娘亲她们病死,都被认为是鼠疫而死,怕鼠疫泛滥,很快就将她们都用了火葬,即使她们是中毒而死,也是完全没有办法验证了。那是谁要我吴家的人死,对我吴家如此痛恨。”

容简看闵湘身子单薄,整个又凄惶无比,简直要晕过去的样子,就非常心疼,赶紧将他拥在怀里,又用被子裹住他,道,“这些,其实你不知道,恐怕会更好一些。”

闵湘怔怔抬头看他,“你这是要我知道有仇人而不去报仇么?”

容简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闵湘将他的手打开了,容简低声道,“我当时也没有想明白,得到你死了的消息后,更是陷入了死胡同,根本没查出什么来。是知道你还活着之后,又去看当年卷宗,又找了当年牢里的人,还问了皇兄,才明白一些事qíng。”

闵湘目光里带着巨大的悲痛却又无比痴狂,“是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容简将他搂紧了,“当年,是吴相让投毒毒死吴家人的。皇上也知道此事,后来去见过一次吴相,吴相本是秋后问斩,就是因为他惹怒了皇上,才提前了问斩时间。”

闵湘怔住了,一时间完全没法思考,而容简却在继续说,“我想,这些都是吴相为了保住你。他让人将你换了出去,然后让人用慢xing毒药毒死了吴家的女人们,吴家人都死掉了,即使以前那些憎恨吴家想要对吴家报复的人,这下也没有了办法,吴家人都死了,当时只剩下了皇后,还有一个你的姐姐,但是我记得你和她们不亲厚。吴家被处置之后,你的小叔,我记得以前在工部做事,被流放到漠北去做知县,他在路上出了事,说是得病而死,其实是被暗杀了。你们吴家嫡支再无人之后,即使吴家有仇人,也不会再去翻旧案了,你逃出去过日子,才不会有人注意到。皇上也不知道你被换走的事qíng,只以为吴家亲眷都是被你父亲毒死,所以,他才那么震怒。而且迁怒到当年皇后,也就是你大姐的身上,说你们家都是歹毒的人,将皇后打入了冷宫。”

闵湘简直不敢相信,疯了一般声音尖锐,“你骗我的,是你在骗我,我爹爹才不会这样。我爹爹不会的。”

容简只是抱着他,不再说话。

闵湘突然之间嚎啕大哭起来,容简却只是道,“证据是有的,当年给吴家下药的人甚至都能找出来,最大的证据就是知道真相的皇上,吴家的事qíng过去这么多年了,甚至吴皇后也已经过世,皇上已经不再记挂吴家之事,我去问他,他便告诉了我。”

闵湘哭着,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了,容简轻抚着他的背,“当年的事qíng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知道你父亲并不愿意将你jiāo给我,但是,一代人归一代人不是吗?你不能为你父亲而活。”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闵湘脑子一团混乱,他不要自己相信容简的这些话,但是却知道他的这些话不会有假。

他自己的父亲,他还是明白的。

他的父亲,以他的智谋,以他的手段,以他的心狠程度,绝对做得出让家里的女眷都去陪葬的事。

他让母亲姨娘们都去陪葬,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地逃走。

但是,他却不知道,即使自己活了下来,没有亲人,活着也是不如死了的么。

闵湘茫茫然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的心像是很痛,又像是完全没有了感觉,他木然地坐在那里,连自己到底是活着的或者已经死了,他都无法判断。

容简知道自己告诉闵湘真相,闵湘一定会非常痛苦,但是,要是不告诉他真相,要他去一直寻找吴家的仇人,这对闵湘来说,是更残忍的事qíng。

容简只是将闵湘抱在自己怀里,用被子将他裹紧,让他能够感受到温暖。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减轻闵湘的痛苦。

月转朱阁,房间里月光渐渐浅淡了很多,闵湘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qíng,他记事起,就在一个鼎盛的豪门里,所用皆是华美而奢侈的,因为是男孩子,又长得可爱,身子骨不太健康,都成了家中女眷疼宠他的理由,母亲是慈爱的,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容,父亲治家严格,没有人敢触犯他的权威,内宅即使有几个姨娘,也没有闹出过什么事,他六岁左右,因为他的姑姑宫里的吴贵妃不能生育,就将他抱进了宫里去,也许的确是因为他当时长得可爱,所以连先皇也很喜欢他,因此他就大部分时间待在了皇宫里,进宫之后就遇上了容简,在宫里的日子,他记得的几乎都是和容简相关的,那时候,虽然受尽荣宠,其实并不是没有委屈,他从小就活在规矩里,生怕有哪一点地方没有做好。在吴贵妃的宫里时更是,毕竟吴贵妃不是自己的亲娘,皇帝也不是自己的亲爹,处处都在小心着,连笑也要笑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只有和容简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容简喜欢着自己,即使凶他,他也不会厌恶自己。

后来先皇过世,现在的皇帝登基,吴家的危机其实就已经来了,他的父亲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三朝不败的大家族,谁不是尽量低调的。

父亲也有过收敛,但是,一个人恨另一个人,即使不去寻找,也总有那么多理由,就如爱是一般。

就像他觉得他和容简之间的爱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chūn风化在身体里一般,现在皇帝对他吴家的恨,就也像是没有理由地就那么讨厌一样。

吴家因为皇帝的厌憎而衰败下去是一定的。

其实以吴家当年的势力,当时扶持容简上位做皇帝,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连闵湘都在暗地里觉得奇怪,他父亲似乎不需要理由地就觉得容简不堪大用,瞧不上他,即使他是个正经皇子,而且各方面都不差。

这个疑问也一直存在闵湘的心里,在容简依附当时太子也就是现在皇帝容琛之后,他也依然在想。

即使现在,闵湘依然觉得很奇怪。

就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容简,他的父亲便如此厌恶容简么。

闵湘是没有答案的,而这种问题,似乎也不需要答案。

人的一生都享尽荣宠的,又有多少?

总不过是月满则亏,由亏转满,人生起起伏伏也全在命数之中。

闵湘多想一些这些,刚才那完全无法解开的要让他窒息的痛苦才稍稍好些了。

只是,他还是没有办法释怀,要如何对他父亲为了保住他而毒死家里女眷的事释怀,恐怕一生也不行了。

虽然他知道,以吴家仇家的能耐,他家即使流放了,最后也不能好好地过下去。

月光渐渐不能照到房间里了,甚至连月亮也落下去了,闵湘还是那样茫茫然地坐在那里,要不是他知道容简抱着他,要不是他知道即使这个世界都不再属于他而容简也会在,他想他一定会疯掉的,宁愿疯掉,也不要受这样的折磨了。

到天明的时候,容简靠坐在chuáng上,闵湘趴在他的怀里才动了一动,这一晚,容简也想了很多事qíng,小时候的那些,现在的,还有将来的。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过去的无法挽回了,所以便越发显得现在和将来的可贵。

所以,再多的苦难他都可以忍受,只要闵湘还在他的身边。

外面侍卫轻声询问着容简是否醒来,容简和闵湘才从两个人的深思里回过神来。

容简声音gān哑,对外面说道,“今日怕是不能去早朝了,你让人去告假。”

侍卫应了,屋子内外便又恢复了沉静。

闵湘整个人身子都是僵的,他要从容简的怀里退出去,容简放开了他,又替他揉了揉胳膊,轻声问,“和我回去好好睡一阵,好吗?”

闵湘依然有些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动。”

容简叹了一声,道,“那就在这里睡一会好吗?”

闵湘翻身躺在了chuáng上,他知道如果不是容简在这里,如果他还如以前一样养家糊口便已经非常艰难,又如何能够有这么多的忧思来伤怀当年的事。

但是,放不开便真就放不开。

容简下了chuáng,将闵湘身上的被子盖好。

容简出了卧室,在外面和闵长清遇上,闵长清见容简脸上神色些微憔悴,说道,“我大哥,他如何了?”

容简道,“他现在才躺下。让人准备点粥,让他吃点吧。”

闵长清嘴唇翕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什么也没说,开了正屋大门,去让桂子做点粥,容简去稍稍做了洗漱,让侍卫们换了班。

桂子做的早餐不赖,但是容简也实在吃不下什么,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