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相识 第22章 - 第23章

2019年10月2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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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陈四又道:“我们王爷又说,两位刘将军朋友遍天下,要从一无缚鸡之力的村人手中夺一书籍,何必出动杀手,惊动朝廷的,此其二。”

刘仁素与刘仁清对看一眼,均想这话听着难听,意指他们两兄弟弄权,可以差地方官为他们办私事,但倒也是实话。看来陈四此来没有想隐瞒什么的意思。刘仁素说了句:“你继续。”

陈四道:“后面的是就事论事了。刘将军的黑马队赫赫有名,多少人知道,如果真是刘将军做的案子,也不会动用那么招眼的黑马队,存心留下把柄给人抓。实在是没理由得很。”

这一点两刘也早已猜到,被陈四两次说出来,无非是加重怀疑而已。当着陈四的面他们也不便讨论,刘仁素道:“你说皇上已经知道此事?”

陈四道:“皇上此时应该已经得到郑中溪大人的密折。”

刘仁素又问一句:“密折里面说什么?说是我们做的案子?就象你刚才那样地说?”

陈四屈了屈身,但笑不语。刘仁清立刻道:“陈四爷一路辛苦,我安排你道上房休息,我们这儿别的没有,粗汉子睡的床都是结实得恨。”

陈四知道他这是送客,知趣地起身道:“谢大人。”便随刘仁清出去,到门外便拦住道:“大人止步,卑职不敢久留,今晚就回。”

刘仁清也没挽留,从腰间摘下一把尺来长的佩刀来,道:“此去一路小心,拿把小刀护护身也好。这刀跟我多年,喝了不少胡虏的鲜血,便是恶鬼也可以吓走的,送你。”

陈四推辞良久也就收下了,连夜赶回京城。

刘仁清回到大帐,见大哥一双虎目狠狠地看着他,就笑道:“大哥你先别生气,我们总要庆幸知道早了一步,否则等皇上收到密折,传下圣旨冲我们问话来,我们不是更没准备。还是想个办法尽早把事情了解清楚的好,不能叫人栽赃了去。”

刘仁素道:“这有什么可以庆幸的,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皇上自己来我也是这句话。皇上那么了解我们,怎么可能怀疑到我们头上,即使怀疑到,他还仗着我们兄弟给他守门呢,能把我们怎么样?”

刘仁清笑道:“你又乱讲了,总是那么讲,总有一天关不住嘴在别人面前也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来,先猜猜老二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着他唯恐天下不乱,搅混水来了。”

刘仁素道:“随他怎么想,你管他这个,只要看看他的话是真是假就是。我估计不会有假,这事闹到那么大,京中一定会使人过来问话。如果有假,他岂不是得罪了我们,他现在怎么得罪得起我们。”

刘仁清点头道:“那看来他是想卖个好儿给我们,叫我们预先有个准备,到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迟迟拿不出洗清自己的证据,皇上面前需不好看。”

刘仁素道:“你总是没必要的事想得太多,贻误时机。来人,传信使。”

信使很快便肃然叩门而入。这是两刘严整军纪的结果,在他们的治下,令出如山,从不会打一丝折扣,即使叫部下去死,部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刀子一横,自杀当前。刘仁清见此便亲自提笔写了封密函,用蜡丸包好。信中他把事情大致交代一下,指示莫修从黑马队当日出马记录入手。

刘仁素看着兄弟写的内容,沉声道:“传我口令至老家,令莫修接令之时起,深挖细查,务必挖出来龙去脉,亲自来报。”信使得令接过蜡丸当面拍扁,刘家兄弟知道这一步骤,他们信使队的马辔都有秘囊以保管重要密函,但秘囊扁平,所以必得把蜡丸拍平了才装得进去。

这个信使一走,接着一个一个传唤密使。

“查!辽西金矿属谁所有,与朝中何人有所牵连,年出纯金几何。”

“查!皇上何时何地得知此事,在场还有何人,皇上得知的内容如何。告御状者的名字长相来头。”

“查!严密监视大皇子王府,二皇子王府和包广宁处进出所有人的身份来历,排查可疑之人。”

等密使一走,刘仁清道:“大哥雷厉风行,短短一会儿便想得如此周到。不错,我也想到这事与老大老二脱不了干系。可能是老二贼喊做贼也难说。”

刘仁素冷笑道:“我派的四个地方只要稍有线索牵连到他们,正好叫他们落入我手掌。是不是老二,不日就会知道。”

而陈四出了县城后,没有走远,只是隐身在一条必经之路上等着。没多久,便见陆续有四匹马飞奔而出。他想都不用想,拿脚趾头都猜得出他们是干什么去,心想王爷的计策还真准,算到刘家兄弟不会冤枉官司吃进,不肯善罢甘休,定是会出尽百宝把真凶揪将出来发落。而王爷只要坐山观虎斗罢了。

他想到两刘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冷笑地心道:总有一天要把这口气讨回来,叫两刘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陈四回去的路上其实并没有怎么赶,宽松地走了四天,到得一个小城。城不像城,连城墙都没有,倒象是南边热闹一点的村落。居民也没聚在一起住,而是散散地东一家西一家地分布着。傍晚到的时候远近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非常安逸的样子。

陈四熟门熟路地到得一个大院,绕围墙行了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叩响大门。顷刻,有一人开门伸出头来,一见是他,立刻点头哈腰地把门大开,让陈四进去。陈四满意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些在这儿伺候的人是他曾经的仇人,被他一个个从天涯海角抓了回来后,割掉舌头,变成哑巴。武功好一点的人自然已经被陈四废掉,武功稍差的他料到他们再不敢跑掉,便用他们在他的这个别院伺候。这些人吃够陈四得苦头,对他言听计从,虽然心里不知道是怎样咬牙切齿地恨他。

陈四进门一看,院里干净清爽,显见得他虽然每天不在,这儿还是乖乖地每天清理的。而他听得出那些哑巴都也乖乖地在自己房间里躲着没出来,那是他以前在这儿住时候定下来的规矩。他不喜欢看见这些曾经的仇人,尤其不喜欢看见他们憎恨却又谦卑的目光。陈四把包袱卸给跟他进来的哑巴,也没进屋坐下先喝口水洗把脸,径直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座遗世独立的平方,粉墙青砖,与这个小城占主流的房子样式很不相同。房子周围绕着一曲清水,如今这天气下,水已经结了冰,要换作是夏天,这儿可以看见水中悠游的红鲤鱼。到水中的房子去必须通过一条很宽厚的整块的青石板桥。陈四站在青石板上,也不再多进一步,闲闲地说道:“柯门主别来无恙?”

过了一会儿才听里面冷淡地说了一声:“你很希望我有恙?”

陈四听音辨位,听出里面的柯郅奇在东厢房的靠窗位置,那位置有张暖榻,可能柯郅奇吃完饭已经躺上床休息。他又问道:“柯门主这儿住着还习惯吗?”

“少假惺惺,我说不习惯你就会放我走吗?”

“我放你走你敢出门一步吗?这儿还是刘仁素们的天下啊。再说我把这儿布置得与你家乡的精致一样,伺候你的人又多,你应该不会难受才是。”

“哼,不信你打开门试试,我立马就走。”

“那很容易,条件我已经与你谈过,只要你答应,我立刻放你走,而且还愿意派人护送你到想去的地方。”

“没门。我就知道你救我是不安好心,我宁愿带着药方去死,也不会给你一点点甜头。你生气吧,发火啊,进来杀我啊。或许你软的不行,使硬的反而有效果了呢。”

陈四笑笑道:“你也就两年的活命时间了,何必把个药人的秘方抱得那么牢呢?不如把这秘方给我,我代你驱药人杀了刘仁素刘仁清,再驱抢多多的钱财,照顾你最后两年活得舒服安康,享遍人间至乐。”

柯郅奇大笑道:“笑话,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我只怕上一刻把秘方给了你,下一刻我已经到阎王爷面前报到。嗯,陈四,你给我提供的环境我已经够满足了,我准备终老于是乡,沾足你的便宜。”

陈四笑道:“也好,也好,你喜欢就多住住,住得开心了教我几招。”

但是里面再不说话,陈四也不敢用强进门。以前他曾被柯郅奇激得火起,贸然撞进门去过,但是没走得几步就闻到一股甜中带腥的气味,他警觉之下逃出门外,足足吐了三天才把毒吐清。奇怪的是他救柯郅奇回来时把他全身的衣物都换掉过,柯郅奇身上应该什么毒都不会带着,怎么还拿得出可以害他这样的高手吐上三天的剧毒,不知柯郅奇用了什么可以到手的东西怎么调配了一下过。百药门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是以,陈四此后只敢在门口青石板桥上驻留。

陈四回到前院,早有刚才为他开门的哑巴给他送上热腾腾的饭菜,虽然没有预先通知,也难为他们做出了一盆喷香的他最爱吃的蒸腊鸭,还有浓香的羊肉汤和油淋青菜。陈四喝口茉莉香片,拿过手巾搽了把脸,这才开始吃饭喝汤。多日奔波,客栈酒楼再好的吃食也不如在家喝口热汤。陈四吃的畅快,不知不觉间饭菜都被他吃了个底朝天。

陈四敲了一下桌子,随即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上过来,听上去有三四个人,他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了提防,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些什么。但是他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怕他们反了天去。

脚步似乎走得不快,是反常的不快,近门口时,一个声音响起:“我真是伤心得很,我不喜欢的竟然敢在我面前乱吃乱喝不把我当一回事。我难道真的那么没用了吗?陈四,平时你那么精明,做什么都想上好几个后招的,今天怎么敢拿着腊鸭子就啃。我真是在后院听着提着一把汗,怕你吃出里面的加料。你不是喜欢我的秘方吗,想知道它的味道吗?吃下去感觉如何?哎,我还是小心了一点点,怕被你吃出来,我没敢放足量,所以你还只是半个药人,你会有清楚的思想来感受转变的性格给你带来的困惑,除非你不问我要解药,否则你以后一直得听命于我了。”

边说,柯郅奇边缓缓站到门口,正正地站在门中央,微笑着把话说完。陈四听得汗毛直竖,几句话的工夫,冷汗浸透衣背。“你和哑巴串通了?”

柯郅奇笑道:“也怪你太忙碌了点,没时间来体察这儿的细枝末叶,我早就与这些哑巴串通,他们一听说我是百药门主,争着想当我的药人,只为杀你以报割舌奴役之愁。我只留下一个正常的没给药,可以应付你,骗你吃饭。果然你就上当啦。”

陈四忽然想道:与其不生不死地被柯郅奇奴役驱使,不如与他同归于尽。而且也难说柯郅奇可能只是威吓他,因为以他这么灵敏的鼻子,根本就没嗅出菜饭中有叫料的味道。于是陈四起身,挂着依然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走了?你怎么治好的?”一边似是不由自主似地向柯郅奇慢慢靠近。

柯郅奇得意地笑道:“你忘了我是百药门门主了吗?百药门,可不是百毒门,我会使毒,当然也会解毒,我的身体我自己最知道,这么长时间下来,有得我可以驱出毒气,恢复健康,恢复功力。陈四,我劝你别打与我同归于尽的主意了,这儿有好几个药人的功力比你强,而你的功力要到一旬后才会突飞猛进,你杀不了我的,你逃也没用,不出一旬你就会毒发,那滋味不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到时你只有乖乖找我要解药来,除非你现在就自杀,你也就只有十天时间的理智能自己决定是否自杀,以后你就是药人了,你只会听命于我,不过我会很珍惜你,你有那么好的武功,要帮我做什么而不能。哈哈哈。”

边说,门口边如幽灵似地飘过三个人,陈四认识这三个是哑巴佣人中武功最高的,而他们走过来时,他竟然听不很清楚他们的脚步声,原来柯郅奇没撒谎,真已经有几个药人的功夫已经胜过他了。而门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看来除了那个没吃药的哑巴,所有哑巴药人都已经汇集在门口了。

陈四只有停下脚步,看着柯郅奇脑子转得飞快。忽然他拔出刘仁清送他的宝刀一刀向柯郅奇挥去,但刀到半路,他挫身收刀抽身往后飞出,背脊撞开后间门转入墨黑的后间。柯郅奇立刻一个手势挥出,药人们随着他的手势飞纵向后间,等柯郅奇秉烛跟到,里面却已经不见陈四。他环顾四周,门窗还是关得好好的,即使陈四跳窗而出,也绝无回头关窗的道理,除非这间房里有秘道。他细细地一处处寻过去,却一时找不到秘道的所在,而那些药人一时不知所措,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估计药人中应该有看见陈四秘道的,但是他们已经迷失本性,已不知道考虑,只知道照着指令做事,但不知道把知道的告诉主人。

不说柯郅奇在后间遍搜秘道不得,却说陈四下到秘道,知道柯郅奇一时未必找得到秘道进口,所以先双指插入喉咙,拼着难受至死而把刚吃进的东西呕出来,最难的是呕第一口,到第一口出来后,后面就方便许多,于是陈四边走边呕,一路吐向出口,他不敢快走,也不敢使内功,怕毒性上得更快。

到这地步,反正横竖要么是死,要么是做药人,陈四只有赌一把了。他猜测柯郅奇虽然今天对他下手,但还不至于敢追出门来,因此地还是两刘将军的势力范围,有个风吹草动的都会报到刘将军耳朵里,而柯郅奇现在手下得力的药人还不多,无法与两刘抗争,所以他得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追击。再说他也有把握得很,相信他陈四会受不得毒药的煎熬而返回去求他赐解药,柯郅奇原没那个必要费力出手。所以他陈四这当儿应可以大方地逃走。

陈四如此算计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钻出秘道,外面已是城外的一个乱坟岗。他到处找水,喝下再勾出来吐掉,大冷天的如此喝冰水嚼冰块,再强的体质也吃不消,陈四很快又开始拉肚子。但是此时拉肚子却是欢迎得很,陈四巴不得上吐下拉把毒性全清空了才好。如此折腾好久,忽然只听一声爆竹声起,随即陆陆续续得爆竹声如炒豆子般从城中传来。陈四此时已经吐拉得筋疲力尽,只会座在坟堆里眼巴巴地看着满天的烟火,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大年夜吗?这个大年夜可过得真是

“好”上加“好”啊。

但是陈四还是不敢大意,坐在乱坟岗上恢复体力后,抢了一匹过路人的大青骡子,朝东赶路。第二天下午到一稍大一点的集镇,他立刻找到一个大夫给他放血,他恨不得把血都放光,但是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又吐又拉又放血,铁打的汉子都给折腾得面如金纸。但是陈四反而心安,雇了辆车一颠一颠地慢吞吞回京。一路上他都密切主意着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到第九天的时候,陈四还没感觉全身有什么异常,但是想到要到第十天才看得出结果,心里真的是七上八下的,第九天还安然无恙,没柯郅奇说的不出一旬如何如何的症状,但不知道明天如何,会不会毒发至痛不可忍?真要死也就死了吧,总好过受柯郅奇驱使。陈四此时已经非常后悔不该一念之差留下柯郅奇。

第九天到第十天的那个晚上,陈四几乎没睡着过,也不敢运功,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到东方鱼肚白时,才悠悠想到,自己如此奔波如此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也不可能是事事都赢的,那天便是稍一疏忽便着了柯郅奇的道儿,想到师兄比自己年长,却看上去还年轻上几分,自己却早已华发暗生,这便是操心过度的缘故。但是王爷对自己又是信任有加,怎么可以说一声放弃就不干了的,除非给他找到合适的替代者,但是有谁可以呢?再说,现在当务之急还不是别的,必须得趁柯郅奇羽翼未丰,先把他剿灭了。留着他终是祸害,当初就不应贪他的秘方。可见人必自辱而后他人才会辱之。

陈四第十天都没有赶路,住在客栈里如末日来临般暴饮暴食,中医都说七分饱,他却要吃个十二分才足,吃喝完了就回床上躺着。他暗自写了张表明身份的纸条塞在枕头底下,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起码地方上的官员见到这张纸条会善待他的尸首。

不过陈四还是不敢喝酒,怕酒这发食激出残存于体内的毒性。躺了一下午,眼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陈四心头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只盼望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天。而此时肚子虽然不饿,陈四还是想着要吃晚饭。他取出那张枕头下的纸条掖到怀里,到客栈店堂坐定。老板看见他喜欢得不得了,很少见有那么好吃的客人,连着早餐中餐都山珍海味地吃的,只可惜店里拿不出更好的,老板想起前不久低价卖掉的大乌参,心里真是后悔得要吐血。

陈四坐下后心想,要不来杯酒试试看?但是终是性命交关的事情,他还是不大敢喝酒,要真忍不住,起码也得过了今天,再看个几天再说。

陈四进得迟,店里已经坐了几桌人,听口音是本地人。不过也有个单身的客人一个人坐着喝酒。陈四此时不知怎么的非常有一种想与人聊天的冲动,但是见那人手里握着个酒杯,心里又犯怵,怕喝酒丢命,不喝人家又不喜欢与他说话,只得捺下那个冲动,随小二到他这一天来专属的位置。

陈四本来就不会点菜,以前还知道点个腊鸭,现在看见腊鸭汗毛都会竖起来,只好由着小二安排,好在小二报出来的菜名听上去都入得了口,他也就乐得自己不动脑筋。这餐小二给他安排的是半只香酥童子鸡,岩耳小炒里脊肉,红烧青鱼头尾,白玉翡翠瑶柱汤。

店里生意好,上菜也就要慢一点。陈四不急,反正吃完回房间也是无聊地等着,不如在这儿还可以热热闹闹看别人热闹。先上来一个炸得喷香的香酥鸡,陈四看见那个单身客的桌上也上了半只,看来那人也是麻烦小二点的菜。陈四以前吃过这个,知道这菜得趁热吃着菜体会得出香酥两字。便也不用筷子,拿手撕着吃,童子鸡嫩得很,也小得很,三下两下便吃得只剩最后一个鸡腿。陈四抓着鸡爪子撕咬,心想这小地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

等他把半只鸡干完了,才听得小二端着菜出来喊了声:“红烧青鱼头尾啊。”陈四想这道菜是自己的,看来不用干等了。不想小二端菜经过一桌时,其中一人喝得眼红面热地站起来道:“什么黑店,把条青鱼最好的头尾给了别人,拿个鱼身来搪塞咱们,瞧不起我丘三爷吗?给我乖乖放在这桌,否则一桌酒菜我都白吃不付钱。”

小二大概知道那个丘三爷的厉害,又想到陈四毕竟是过路人,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犹豫了一下,看向陈四。却见陈四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射过来,陈四这几年还真没这两天这么窝囊过,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的晦气,只是性命交关的时候,调动全副神经感觉自己全身的异样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晦气别人。但是目下人家欺负到他面前来了,而且还是个他最瞧不进眼的地头蛇,他心头的火腾地烧了起来,什么也不说,只是拿刀子一样的眼睛一下一下地刮着小二。

小二被陈四看得心寒,忙丢下犹豫端着菜要走,这下丘三爷放不下面子了,火气上来,说了声:“我吃不成,谁也别想吃成。”举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掌扇飞小二手中的盘子,随即两手叉腰,拿眼睛轻蔑地看着陈四。

陈四忽然不知哪里来得无名火腾腾燃烧起来,大掌一拍桌子,只听的“喀喇”一声,一张结实的黄杨木桌应声而裂,一分为二。那丘三喝多了酒的了,见此不知退让,反而迎上去道:“外乡人,想干什么?信不信老子废了你,叫你尸骨无存?”

第23章

陈四见他过来,依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不动,手掌却已经缓缓提了起来。那个单身客本想这种地头蛇欠教训,给个厉害的揍一顿也是好事,但抬头对上陈四的颜色,却是吓了一跳,这哪是人的眼睛,分明与野兽无异。刚刚见他一掌劈开八仙桌,显见是功夫不弱,这掌如果招呼到那个丘三头上,说不得得五官开花开个染料铺子。那单身客毫不犹豫动用内力喝了一声:“住手。”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丘三不要命地硬是撞了下陈四的肩头,陈四一把抓起他就往外摔出去,夜空中顷刻传来丘三的惨叫,随即只听一声闷响,丘三不知撞在哪里,但却是一点声音也无。冲那一声闷响,谁都猜得到这丘三小命完了。与他同桌的想逃,但是陈四给惹得火大,哪里肯放他们走,脚尖一踢,把张桌子平平飞到门口堵住去路,与丘三同桌的人这才明白碰到煞神了,吓得腿一软,纷纷倒地便拜。

第二十五章

陈四看着他们那副窝囊样,更是动气,深深吸一口气,沉腰下蹲,便想施出他毕生绝学“冷酷到底”。陈四自从练上“冷酷到底”后,一直也就与树木岩石过过招,

此时有机会对真人施出,心里不知道多少兴奋,多少期待,满眼都是狂野的欣喜。

那个单身客眼见不好,毫不犹豫飞身离座,一掌如雷拍出,正正地迎上陈四的“冷酷到底”,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形立即分开,各自“噔噔噔”退出三步,只可怜店堂里的地板硬生生给踩出六个大洞。陈四眼见一击不中,不怒反喜,千金易得,势均力敌的对手难寻。他才想再一招“冷酷到底”出手,却见那单身客起身从窗口斜飞出去,一边喊道:“有种你就跟出来。”

陈四杀得性起,一听有种没种的话,更是被激起来,一脚踢开门口的桌子就跟了出去。外面夜风清凉,吹到陈四的脸上,整个人为之一爽。陈四不由立住,心里一片空朦,眼睛直直看着天空,想不出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前面跳出去的单身客见他站那儿不动,心里奇快,便掩过来瞧,只见陈四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的暴戾,眼前只余迷茫。当下心里疑问,离远一点抱手道:“这位可是陕南的陈四爷?”

陈四被声音一催,低下头来看向那人,喃喃地道:“我是陈四?对啊,我是陈四。刚才这是怎么回事?”

那单身客见他这么说,倒也不明白了,看着陈四道:“莫非刚才的菜里有人下了迷药?”

一听迷药两字,陈四心里一震,脑子里又清醒了不少,他看着单身客急切地问:“我的样子是不是很象失心风?好汉子请问贵姓?”

那人见陈四这样说,心想莫非他已知道了点什么?江湖上称陈四是九尾狐,莫非他狡猾如此,还是上了谁的套儿?他笑道:“我叫熊泼辣,今天刚好经过此地,见陈四也出手凌厉,忍不住想与你对一招,果然不是对手啊,熊某我好生仰慕。不如进去客栈把酒说话?”

陈四犹豫了一下,终是与熊泼辣一起进门,但是刻意换了个位置,挑靠窗的桌子,随手还把窗户摇开。他此时心中已经平静,回忆了一下,估计是什么丘三的人不三不四惹恼了他,所以他控制不住情绪,但是到门外给冷风一吹给吹清醒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以前他从来不会生那么大气,发那么大火,起码发火时候不会那样地形于色,那么说柯郅奇的话是真的了?柯郅奇的毒已经在他身上起效果了?想到这儿,陈四的脸刷地苍白了下来,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冒出。

熊泼辣看着陈四的样子,心里更加确信他是着了人家的道了,想安慰几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略一思索就想道陈四刚才狂性发作把个丘三扔出去,可能那丘三已经一命归天,他的同伴叫了官府的人来了。忙于陈四道:“陈四爷,可能官府的人为丘三的死来找你,你快避一避吧。”

陈四猛地一惊,想起自己的身份,此时如果暴露了对王爷不利,忙扔下一块银子,跑住处卷了行李就走。要换了别人是不用卷行李的,只要钱什么的在身上,起身走就是,但是陈四小心,他本身又是专门给管刑部的王爷搜索线索的,只要时间允许,他是不允许一点点线索留在客栈,给他带来哪怕只是一个问话那样的小麻烦的。

跑出一段路,见熊泼辣在前面等着他,他止住脚步,不明白这人干什么要等他,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因?熊泼辣见他停下来,便主动上前道:“本来在下是要到京城拜访陈四爷的,今日在这里遇到正好,是我熊某的福气。想请问陈四爷认识一个叫粥粥的小姑娘吗?据说她传得了熊某姑婆的全部内功。熊某想通过她了解一下我家老姑婆的近况。”

陈四想起在刘府所在地客栈里与伊不二的对话,曾经就听伊不二向他解释过粥粥内功的来历,心想这就是了,伊不二肯告诉他,自然是因为怕人家误会粥粥武功的来历而为难粥粥,既然会告诉他,自然也会告诉别人,那么传到熊泼辣耳朵里也是正常不过的了。便道:“你算是找对人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找我打听?”

熊泼辣见他那么问,感觉他心里的警戒应该消除,于是笑道:“都说伊不二兄与陈四爷见的最后一面,气候就鸿飞冥冥,不知去向。本来问带着孩子的伊不二兄是最直接的事,但是如今只好麻烦陈四爷了,望陈四爷不吝赐教。”

陈四心想,这就是了,皇上与伊不二粥粥见面的是,不止是皇上其他随员会说出去,连王爷也是故意让这事传出去坐看刘包两家反应的,

于是便道:“对了,伊不二伊公子确实与我提起过这事,不过语焉不详。他说了那个叫粥粥的小姑娘从令姑婆处得来一甲子半的高深功力,也说了这事是发生在扬州城外,但是具体我也不知道了,最好还是问问当事人。不过难道伊公子他们真的失踪了吗?”

熊泼辣道:“是,听说他们见了皇上告过御状后就走了,有人说见过他们朝南走,但也有人说他们朝西走,总之南辕北辙,什么消息都有,就是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陈四沉吟了会儿道:“熊公子如果打听到伊公子的消息,请传个人到京城告诉我,我也有事需请伊公子大力协助。”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又挣扎着问道:“熊公子刚才在客栈里看我有何异常?比如说眼神啊动作啊什么的。”

熊泼辣是个直爽的人,觉得这也没什么可以瞒的,他早知道早治疗只有好,便道:“陈四爷你那时候似乎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眼神之凶残也不同于现在,如果不是我一直旁边看着,一定会误会是另一个人易容顶替嫁祸于你。”熊泼辣心里想着应该他是中了毒,但是萍水相逢,不知道说那么详细陈四会不会反感,或许他并不喜欢别人知道也难说。

陈四果然是不想把这事说出来,成为药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时已经知道外人眼中自己发作时候的样子,也不愿意多讲,对熊泼辣道:“熊公子后会有期,等我得知伊公子一行的消息,只要你在京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陈四想把这个人情卖给熊泼辣,以封住他的口,不把他今天的丑态传出去。

熊泼辣闻此知道他要独自上路的意思,便笑道:“多谢陈四爷成全,都知道刑部的陈四爷是追踪的第一好手,有陈四爷这活,熊某只要放心等在京城就是了。再次谢过。”他当然知道陈四不会是无的放矢,为的是封住他的口,但是他熊某岂是快嘴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是陈四这么做也是有他道理的,毕竟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于是与陈四别过,自己取道京城。

陈四直到看着熊泼辣离开走远,才自己回身到刚才经过的小河,与熊泼辣的对话费透他的脑筋,他都已经感觉到脑门子开始腾腾地发热。陈四举掌下击,轻易敲碎河面的厚冰,取出汗巾浸足冰冷的水,捂在脑门上,脑子经此清醒过来,这才有精力深入地思考。他想着有备无患,又浸透了一件布衣备着,这才离开小河。

一路上陈四脑中千头万绪,乱成一团,但终是知道,那药人的药经他上吐下拉兼放血,终究没起全部的作用,但是还是在他身子里扎了根,偶尔只要有人不顺他的眼他的心,那药性便会压制不住地冒上来,连他自己都会控制不住自己,似乎冷风冷水是最好的安抚。但不知自己的功力增了没有,回想再三,也想不起来与熊泼辣是怎么打的,依照以前的传说,武林二骄伊不二与熊泼辣不相伯仲,武功应该是在他陈四之上的,但是刚才施出了拚命的招数“冷酷到底”,如果熊泼辣反击的话应该打得自己颇有感觉的,但自己全身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难道这药性也增强了自己的功力?

陈四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又怕又开心。怕的是那药性不知以后会否自动增强,叫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变成江湖上人人不拿之当人,必欲杀之而后快的药人。开心的是自己无端增强了功力,以后做事的顾忌将更少一点,手脚可以更放开一点。而且,看来这药的药性给排掉那么多后,也不会取他性命了,柯郅奇嘴里说的药性之三是说不出来的难受,看来那也没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也好,以后只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是了。

再想到柯郅奇,此番他大难不死,似乎心性变了许多,以前据说做药人是要经本人同意才可以施药的,而此番自己最多是一时贪心,觊觎他药人的秘方,对他应该还算是有救命之恩的,他居然下此重手要把他变为药人,可见柯郅奇已经不是以前的柯郅奇了。想到这儿,陈四只觉得脑袋烫得想爆发,冷手巾也不再起作用,忙转开念头不再去想这个,免得自己生气,一气之下毁了自己。

陈四朝着北极星的反方向走了许久,天渐渐亮了起来,奇怪的是,天亮起来的时候,心里反而明镜似地清凉,他竟然可以随意地想到柯郅奇,莫非黑夜生魔?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可真的不敢在黑夜外出了。陈四决定晚上的时候再试试,看是不是与黑夜有关。

但是有关柯郅奇的事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人以前留他是个大错,现在该当由自己动手来把他铲除,否则总有一天遗祸天下。但是想到自己的功力有限,恐怕是还没接近柯郅奇,便已被他手下的药人撕成碎片,而且也难保这么几天来柯郅奇不发展新的药人出来,因他也急着需要找刘仁素刘仁清兄弟报仇呢,看来要尽快找到伊不二,伊不二未必会管这闲事,但是与他在一起的王秋色与潇子君恨不得对柯郅奇食肉寝皮,到时不愁伊不二不帮忙,他虽然在周村时候还没看出伊不二与王潇两人的关系,只是对他们的默契颇为怀疑,到后来饭店吃饭遇见的时候他基本可以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浅了。最后听说他们三人一起赚开城门跑掉,更是巩固了他的这一想法。只要找到伊不二,就可以找到王秋色与潇子君。而他们一起的粥粥更是不容小觑。

刑部在全国各地,大江南北都设有眼线,当然其只要目的是监视监督地方上面对各种案子的处理,也时刻奉命侦查刑部直接下令要查的案情线索。这本是皇上的一条眼线,到海地手中后,在陈四手里更是发扬光大,两年多来,枝枝叶叶已经得到最大的舒展,破了许多陈年旧案不说,当然也为海地提供了许多其他与刑部案情无关的情报。

陈四快马加鞭,一路急赶来到周村附近,找到这儿的眼线,吩咐他们加急报上有关伊不二的去向,同时向海地发出密件,告知他去西南两刘那里的情况何自己后面几天的大致安排。随后顺着千头万绪中理出的线索一路赶往南方。越向南方,陈四发觉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能有船时候全部乘船,时刻接近着水流,一个不好就跳进水里浸一会儿,就这样渐渐接近伊不二他们安身的岛屿。

第二十六章

刘将军的密件送到莫修手中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莫修看完密函,听信使交代了刘仁素的口训,便叫人带信使下去休息。他不动声色地从密封的资料柜里找到当年夏天所有出马记录和护卫的交接记录,两下里对照一看,立刻清楚,那天出马的是一个叫毛老哥的人。这个名字莫修熟悉,毛老哥是从“伽师马场”随马队过来的人,如今只要是马跑长途训练,一般都是他带着出去,大家都说他是马痴,说他听得懂马语,而马也最听他的话。

天冷,莫修身上其他的蛇都冬眠去也,只有那两条绿蛇一直挺着,不过平时也要钻进莫修皮袍里躲着才行,也就偶尔钻出来左右探探,吐个信子,然后懒洋洋缩回去。莫修独自走到马厩,见没别人,只有毛老哥一个人坐在草料捆上哼着歌闭着眼睛晒太阳。莫修走到近前才道:“就你一个人呐?”

毛老哥不防有人走近,吃了一惊跳起来,见是莫修才恭恭敬敬道:“今天年三十,他们几个家在这儿的我叫他们都回去了,备年货什么都要壮劳力。我这儿叫他们一早刷好马,上好料,其他的一个人也够对付了。”

莫修点点头,道:“只要把事情做好了,这两天过年过节的也是要照顾大家的。这两天不用拉出去跑吗?”

毛老哥忙道:“昨天刚跑回来呢,从早跑到黑,回来路都快看不见了。”

莫修道:“喔,原来这里面都有学问在。一般多少日子要跑一次长的?跑多久回来?”

毛老哥道:“那也是没有什么定规的,主要是看马的状况,一般是十天不到跑一次,春天时候多跑跑,这几天少跑跑,偶尔还得专门挑刮风下雨天气让它们跑出去练练胆子。一般跑上一个白天差不多啦,跑多了也会伤马。我们这儿跑马场也不算小了,每天放它们出去小跑两圈,透透风,马儿们欢着呢。”

莫修还是“唔”了一声,接着问道:“今年夏天某时也有跑了一天一夜的嘛,是怎么回事?”

毛老哥一听,原本坐直了的身子慢慢地蜷了起来,随后顺势滚下草料堆跪在莫修面前,嚅嚅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道:“莫爷饶命,莫爷饶小的一条命。”

莫修没去扶他,看着他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这是要丢性命的事,你还是自己原原本本说出来吧。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毛老哥畏缩了几下,举头退回举头退回好几下,这才目光闪烁地抬起头,硬撑了一会儿,但是还是敌不住莫修深邃的目光,也怕见他身上偶尔伸出的蛇头,最后还是低下头去,道:“回莫爷,小的一句都不敢撒谎,请莫爷一定要相信小的。那天早上小的还是代别人班的,因小的心疼这些马,知道练长途是马最吃苦的事情,所以小的总是不放心别人做那事。小的赶着马儿上路后,一路跑到一个叫潘家集的地方,原本我们都是找偏僻的路走的,怕人多跑得不顺,不想那天那里路边搭出一只茶棚,小的小时候要好的一个朋友看见小的过去大声叫住,小的也是疏忽了一次,不合那时候停下来喝口茶,没想到那茶里是下了药的,等小的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而那些马儿都是跑得汗津津的,似乎很累的样子,小的又心疼马又害怕出事,回来也不敢告诉别人,本想这事就那么过去的,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