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相识 第31章

2019年10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但是陈四还是笑笑,装没看见,王秋色却正色道:“我看还是把最残酷的可能说给粥粥听的好,粥粥是聪明人,会知道选择。起码我不否认我会受到诱惑,只要有人把刘氏兄弟和柯郅奇的头送到我面前。粥粥,不止是这件事上面,其他事情上你也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全部相信,人是会变的,这时候是你的朋友,下一刻可能就是杀你的暗手。你只能有限地相信一个人,而不能相信全部。我记得《增广贤文》里有句话,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有时间自己找来看看那书。”

伊不二听得直跺脚,但是王秋色已经把话说出去,谁再说什么粥粥也未必肯听,直得看着王秋色直摇头。

陈四虽然这次负疚而来,但是他还是有自己的考虑,他们故意布置线索嫁祸于包广宁,所以他也不希望看到最后粥粥否认此事,因为有粥粥在,他们必得找到粥粥认可的证据才算可以是正确的结论,而只要粥粥走得远远的,谁都找不到,那显然最要紧的证据就是他第二天布置下的证据了。他虽然不想杀粥粥,但是必须把粥粥与伊不二分开,否则有伊不二在旁边帮着,结果未必会走到他和自家王爷希望的路子上去。见此忙道:“这事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说笑,说笑,粥粥姑娘别在意。我们也别谈这事了,还是说说柯郅奇吧。我虽然昨晚叫人封了城门,但是这个城市太大,白天也封门的话,影响面太广,我扛不住,所以最后还是没叫白天封门,只是让门官们看着柯郅奇可能去什么地方,想听听各位的意见,该怎么发落柯郅奇,这人留着总归是祸害,我以前留着他是大错特错了。”

王秋色家就是柯郅奇做的案,虽然陈四一再道歉,但是她哪里会原谅陈四,只是现在要抓柯郅奇还要用着陈四,才敷衍着他。闻言道:“门官这时候也该报上来了吧?”

陈四笑道:“我们关着门,他们哪里敢接近,谁开门叫一下吧。”

粥粥看着王秋色开门叫人,她想仗着自己轻功好,此时跳出去离开他们几个,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但是手一直被伊不二拉着,她也想到伊不二是为她好,但是想想王秋色也是对她好,想想还是王秋色的话有道理,所以心里虽然对伊不二内疚,却还想想着保险起见,小命要紧,还是溜吧,一定要找机会。

大家说柯郅奇的当儿,潇子君还是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什么都没听进去,包括前面的。这时天太晚,粥粥又加前一夜没睡,虽然提心吊胆着自己的安全,但还是哈欠连天的,她对柯郅奇的行踪没兴趣,手又被伊不二拉得紧紧的,干脆靠在伊不二身上打盹。讨论结束,伊不二见粥粥睡得香甜,也不叫醒她,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不放心睡在房间的另一张上。王秋色避嫌,当然睡在另一间。

但是等伊不二醒来,却发现粥粥已经不见踪影,床头乱糟糟的,但是该粥粥的东西一样都没留下,看来粥粥是趁他熟睡偷偷使起轻功溜走了。回头看见王秋色,伊不二只是叹口气,不好说她。他也得承认,王秋色说得不错,粥粥确实现在太危险,居然可以叫人重金请出顶级杀手。粥粥与他们在一起,一来目标太大,二来,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出现王秋色所说的情况呢?虽然伊不二不放心粥粥走,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反而是王秋色颇为内疚,见伊不二不怪她,更是内疚。不过她知道粥粥的本事,如果她真要走,那是谁也拦不住她的,所以王秋色只有轻轻对伊不二说一声,“怪我”。潇子君看得莫名其妙。

却说粥粥因为练的懒汉功,随便睡睡便可精力充沛,算着时间起来,天已经大亮。她悄悄溜出陈四的地盘,一个人走在清晨热闹的大街上。粥粥想起以前与娘一起出来城里,虽然那时候没银子买大饼吃,但是那时候有娘疼着,不要担心那么多,睡觉睡得不知道多舒服,天天要娘拎她起来,现在看来是再也不能了,不知道没影子小志什么时候来杀她,粥粥想,我只要逃,逃过他的必杀一招,那就太平无事了。

粥粥不敢慢走,怕伊不二发现她失踪追上来,她知道伊不二对她好,但是给王秋色一说,她又很动摇,现在离开伊不二了反而又想起伊叔叔的好来,可是粥粥既然离开了,就不能再回去,只有加油跑路。她人小,东钻西钻,很快就钻出城门,越往远走,人越稀少。粥粥当真跑得跟飞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没影子小志看着她出门,本想挑个好时机,待人少的时候杀她,但是被粥粥无意识地一钻两钻脱离了视线,等追到城外,粥粥早已跑成一个小黑点,小志无法,只得跟上。只是粥粥武功没大成,轻功却是炉火纯青,小志哪里追得上,一天下来就失了方向。

而粥粥这种又是最难追踪的,以前与伊不二在一起,还可以从伊不二的思维来推断他们在哪里,但是这一天跑下来,小志发现粥粥也不知怎么在选路线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根本没有定数,小志都怀疑粥粥心里压根都不知道上哪里去,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这种追踪最困难,只有碰到岔路时候问人,或者碰运气选一条路往下赶,小志要到今日才发现,原来最难对付的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类似粥粥这种没定规的小孩子。

而粥粥不要命地赶路,一刻都不敢大意,风餐露宿了三天三夜,连睡觉都只敢蜷在树桠上,直到穿过一个连绵的山林之后,才放心下来,看来不只伊叔叔追不上来了,连那个没见过面的想杀她的没影子小志也未必赶得上她。但是粥粥还是不敢大意,这了个没人的房子偷偷钻进去睡一个饱,继续赶路。睡醒的时候,粥粥想起伊不二以前告诉她的话,说是越热闹的地方越能藏人,粥粥想,我就干脆躲到最热闹的京城去怎么样,谁会想到我粥粥大大方方地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呢?嗯,这是兵法中的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粥粥稍稍得意了一会儿,随即又提心吊胆地开始赶路。这一路上,粥粥从赌场赚来的银子还真是帮足了忙。

第三十四章

两年后的春天,十六岁的钱修齐已经是扬州闻名一方的才子,但是钱修齐没象那些少年得志的人那样目中无人,反而是谦虚得很,嘴里总是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的才气不过是比人多看几本书,没什么可以炫耀的,是以越发得到扬州士子的尊重。去年钱修齐以未冠之年中乡试第三名,一举成了人人敬仰的举人,钱家老爷为此特地回乡祭拜祖宗,告以此事。依钱老爷的话说,钱家终于出了个不是用钱买来的贡生了。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自此,钱修齐的娘也被扶为侧夫人,风光一时无二。钱老爷更是发话,以后家中有事,除了问他,他不在就由钱修齐拿主意。

二月里,在扬州已经开始泛青,

桃花在瘦西湖边开放。不过钱修齐早早跟着扬州府公车进京的举子们一起上路了,赶着今年春闱的考试。一路只见麦子是青的,远近几乎看不到绿色,天也还是很冷。不过钱家有的是银子,派了一队人后面跟着,包括从小伺候钱修齐的碧落和青影。钱修齐还得兄代父责,送妹妹文秀出嫁到京城蒋家,而文秀的妹妹文芩舍不得姐姐,也一路跟来,于是上京的公车队,倒有一大半是钱家的车子,好在文秀的嫁妆早一步进京,否则还要不象样子。

那天到达京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还是城门官破例放他们进来的。钱修齐怕天太晚吵到蒋家,是以决定先在客栈将就一晚。不过春闱时节客栈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特别高档的孙家客栈,还有一排厢房空着,他们这才如愿住下,此时天交二更,人困马乏,大家都是马马虎虎洗漱一下就睡觉。

钱修齐也很累,但是他已经养下来的习惯,睡觉前非得看一会儿书心里才踏实,叫碧落她们也不用侯着,自己躺在床上看。虽说这些考试可能用着的书早已耳熟能详,但是谁知道皇上今年的考题会指哪一句呢?还是熟悉再熟悉的好。可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人进了屋子,放下书一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站在床头冲他笑。他知道有些文人好什么南风,家里养着几个美貌书童,但是他很反感这事,见那男孩子这样,心里反感,厉声道:“你立刻出去,否则我叫人拖你出去。”

不想那男孩子却神秘地笑道:“五爷这就不认识我啦?再看看。”说着又向前几步。

钱修齐吃惊,这声音听着好生熟悉,拥被起身一看,这脸也好熟悉,这不是他天天念着的人吗?一下跳起来笑道:“原来是豆豆,你怎么也在这儿?还一身小子打扮的?”

原来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粥粥,见钱修齐还认得出她,开心地笑道:“还好你还认识我,否则我明天敲死你的竹杠。这店是我开的,我当然在这儿了。你快躺进去,会着凉的。我们坐着说话。”

钱修齐道:“原来你离开我们后到了京城,足足快三年了,你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你可是会写信的,别告诉我人家不知道扬州钱家,信没送到这种话。”

粥粥笑道:“我是故意不给你写信,怕害到你家,这也是我女扮男装,现在才鬼鬼祟祟出来见你的原因,前后经过我不与你说了,你只要答应给我保密就行,不要与任何人说见过我,包括蒋懋,可以吗?”

钱修齐道:“蒋懋?你后来又见过他?他怎么没与我说过。他家堂哥要与我家妹妹联姻,两年来他来过我家几次,都没提起过你,这家伙也嘴太严了。豆豆,你说说你怎么回事,我不会说出去。”

粥粥坐在他床头,道:“那你也要象蒋懋一样嘴严才好。”

钱修齐道:“你说我是多嘴的人吗?豆豆,你这几年人瘦了一点,但是比以前好看了,人也长高很多。对了,这家店叫孙家客栈,你原来姓孙的,是吗?”

粥粥笑道:“那还用说,我进京第一天在门上画的横杠,现在我已经比这条杠高出那么多。”说着比了个手势,“我不姓孙,我也不叫豆豆,但是叫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否则把你卷进去就糟了。我进京时候找了个没孩子的夫妻做亲戚,说自己是他们什么什么地方的堂侄。他们看在银子的份上认我了,他们正好姓孙,所以我也就改姓孙了。这儿原来是个犯官的宅子,抄家罚没后放出来,我出钱买了它,修修改改就成了孙家客栈。去年看看生意不错,又买下隔壁的院子,打通了变成三进三出的,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孙家夫妻只是挂个名儿,其实背后都是我在管的,外人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今年三年一度的春闱,住客栈的人那么多,我都快忙死了,不过有钱赚就好。我刚刚在里面看出来,见到碧落姐姐,一问知道是进京赶考来的,我就想到钱家有那资格的只有你,所以偷偷摸摸跑过来了,果然是你,你也高很多了,瞧你都有稀稀拉拉的胡子了呀,看来我到再大一点,也要在嘴上粘几根胡子才象。”说着一边笑。

钱修齐羡慕地道:“豆豆,你一直那么聪明能干,这么小已经撑起那么大家子,真不容易。我爹说京城藏龙卧虎,寻常人哪里立足得下来,没想到你做的还那么好。”

粥粥得意道:“那是当然的,我就是要迎着最难做的事情来做。否则显不出我的水平。对啦,蒋懋到扬州的时候都住你家,你怎么住客栈来了?”

钱修齐老实道:“今天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搅人家,我们又是一大帮人的,这一进去得搅得多少人没法睡觉。”

粥粥笑道:“你可比以前讲道理多了,以前你才没那么顾着别人的。自己要怎样就怎样,才不管别人好不好。以前你的揽翠里面谁都不敢进去,连碧落和青影两位姐姐都不敢说话,怕你生气呢。只有我胆子最大,嘻嘻。你这次出门很威风,银子带得多了吧?要不在这儿多住几天,给我敲几笔出来花花?”

钱修齐想起以前被粥粥敲得让娘怀疑的时光,笑着道:“看见你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也才知道原来别人也是有好人。不过你当时的不告而别让我很生气,你怎么也要给我留个话的。今天听你说有为难的,我才好过一点,以后你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一直会耿耿于怀的。”

粥粥道:“你问蒋懋去就知道了,只要说‘粥粥怎么了?只知道你知道真相什么什么的’,不过千万别说我在这儿啊,否则我会丢命的,明天去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我躲着人呢。你那蒋懋兄是个精灵鬼,我来了京城才知道,这人能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得那么好,真是个人尖子。对了,你到京城考状元,可要听着蒋懋的话行事,京城最近三个皇子斗得厉害,你不知道风向,跟谁都有不是,还是看着蒋懋怎么做就是了。”

钱修齐听着反感,道:“我只是来赶考的,三位皇子争皇位原是与我无关的,我才不用挂怀。”

粥粥现在老板当得八面玲珑,唯独对争风吃醋还陌生得很,闻言还取笑道:“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赶考就只是卷子上见分晓吗?评卷子又没个标准尺度的,里面弹性可大着呢,所以人家来考试第一件事是打听今年的主考官是谁,然后赶紧去投个门生贴谋个好印象,有的自己不去,但是通过说得上话的与主考官搭上话。我说你乡试时候一定没自己跑过路子,那些路子都是你爹给你通好的,今儿进京赶考,你不说,蒋家也会帮你通路子的。你就跟着拜府去好了。”

钱修齐听得目瞪口呆,道:“豆豆,你怎么现在这么俗气,道德文章被你玷污成什么样子了啊。”

粥粥也是吃惊,看着钱修齐道:“你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要是真话的话,我建议你回家跟你老爹学做几年生意才回来,否则现今又是朝廷最乱的时候,你哪里有本事站得住脚的。算了,多说你也生气我也生气,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千万别与大皇子三皇子搅在一块儿,那两家现在斗得最狠,谁输谁赢怕就要见分晓了,你跟谁都没意思。我不多说,你也早点休息。”

粥粥说得没意思,钱修齐也是满心的没意思。两人相对无语对看一会儿,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小时候还可称为知己的人,分别一段时间后也会有话不投机的可能的。粥粥更是气自己,两年隐身下来,一朝为钱修齐破了行藏,看来又得开始逃避追杀。她脑子频频转动,不得不搬出两年来想出又放弃的下策,而此时她得先应付过钱修齐再说,她起身微笑道:“钱五爷,今天你那么凑巧到我这儿住店,所有知道你与我关系的人都会见此查一查我这小店的底细。原本我这儿不过是恒河之一砂,并无起眼之处,但是只要被人一查,我的底细也就守不住了,我今晚就得离开这儿逃命,所以才会现身与你见上一面,明天你起身的时候也不用再与我招呼了。”

钱修齐听了粥粥的话里有话,问道:“你是说有人追杀你?因为我的住店而暴露你的行藏?这可怎么好,我立刻叫人通知蒋家派人来保护你,也不怕打扰他们了。”说着起身要跳下床来。

粥粥没想到两人话不投机,但是钱修齐还是会想到落力帮她,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刚才这么说话是有点过分了,粥粥刚才是想把弃店的责任推到钱修齐头上,顺便找回点补偿,但是现在看钱修齐这样真心,倒是做不出手了,隔着被子按住钱修齐道:“你别忙了,想杀我的人本事大得很,即使蒋家全部人扑上都未必阻拦得了他。这样吧,你帮我个忙,我走后,你叫蒋懋来接手我这小客栈,叫他帮我管好等我回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我留个条儿给你,你明天带给蒋懋去。本来可以托给你的,但是你自己也要赶考,哪里腾得出时间,不如麻烦同在京城的蒋懋得了,我记你的情。”

钱修齐本来听粥粥说叫蒋懋接手客栈心里颇不服气,但是被粥粥后面几句话说下来,心里早就舒服了,忙连声称好。粥粥自管在桌上写了条子交给钱修齐,自己从秘道离开。钱修齐这才了然,怪不得粥粥出现得无声无息,原来是从秘道过来的。

粥粥出到外面,吩咐了孙家夫妻一些事情,自己熟门熟路摸到另一家客栈,找到一个房间轻叩窗户,听得里面有动静了,才轻声地用里面人刚好听得见的声音道:“柳姑娘吗?请出来一见。”

里面人明显地滞了一滞,也没点上蜡烛,轻叱道:“什么人,有种自己进来。”

粥粥脸上显出冷笑,知道对方为听不出自己的声息在紧张呢,也不怕她里面做出什么举动,一脚踢开木门,也不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外面,冷笑道:“我这两年被你家小志追杀,天天如热锅上蚂蚁,活得生不如死,今天不如大家把事情解决了。我没欠小志,他凭什么追杀我,他既然要杀我,他就得付出相应代价。我找不到小志,所以我只有找你,我没别的,人家杀我,我也要杀一个够本,我不愿意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