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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公jiāo车回到了公jiāo总站。木寒夏看着司机一拉手闸,车稳稳停住。然后司机吼了句:“终点站了啊!”也没管他俩,径直跳下车,走了。

周围静黑一片,木寒夏看了看外面,又看向前座闭着眼还在睡觉的老伯特。车厢里只有他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喂!伯特先生!到终点站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全无反应。

她又叫了他几句,甚至摇了摇他的身体。但是他睡得太沉了,只嘴巴吧嗒了几下,纹丝不动。

木寒夏没招了,她也不敢掐他,这老头子脾气太大,把他掐疼了怎么办?她静静地坐在他边上。

车厢里只有路灯的一点光,又静又暗。但这时木寒夏却看清了他的老态,额头的皱纹,满头的银发,gān瘦的并不qiáng壮的身体。虽说今天才刚认识,虽说他是个xing格刁钻的外国人,可此刻给木寒夏最直观的感觉,也不过是个暮年老人罢了。所以才会在公jiāo车上就不小心睡得这么沉。

第58章

不过,也有一丝希望和企图,在木寒夏的心中发芽。说不定,这就是她进一步接近他的机会呢?

现在是冬chūn之jiāo,夜晚停靠的公jiāo车上,寒意慢慢浸透。木寒夏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然后抱紧自己的双臂,轻轻地跺着脚取暖。过了一会儿,冷得熬不住了,就跑下车,在站台里跑了两圈,感觉身上有了热意,又爬上车,坐在他边上守着。周而复始,她耐心地等着,等他醒。

——

林莫臣前一天晚上,应酬到很晚。今天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他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一份午餐,在房间里吃完,就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很大的雨。过了一会儿,他从行李箱的底部拿出包香烟和火机,抽出一根点燃,慢慢地吸了起来。

这还是他在国内第一次抽烟。中学时贪新鲜学会的,但他很快就对这伤身又无用的东西没兴趣了。几乎不抽。上一次抽烟,还是在美国做水果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他只穿着衬衫西裤,领带也还没系。长腿jiāo叠坐在沙发里,一口一口缓缓抽着,看着白色烟气从指间升起。抽完一根后,他把烟头戳灭在烟灰缸里,没有再取,而是把剩下的烟丢回行李箱里。

然后他轻轻吐了口气,闭眼将头靠在沙发上。像是在回味尼古丁带来的刺激。

手机铃响,他接起:“喂。”

何清玲冰冷的嗓音传来:“莫臣,你公司出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莫臣睁开眼睛,眼眸沉冽:“你还打电话来gān什么?”

何清玲滞了一下,语气更冷:“你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为什么不能打给你?”顿了顿说:“我是没想到,老周竟然被他们收买,是他们的一步棋。我也成了他们的一步棋,呵……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林莫臣淡道:“这件事,你就不用关心了。”

“等等!”何清玲的声音,终于也有了几分动qíng,“莫臣,你是我的儿子,虽然这些年你不认我,但你我都清楚,割掉皮我们还带着ròu。所以这回,才中了别人的圈套。你别忘了,这笔贷款我是担保人,有连带责任。而且张亦放这回已经放了狠话,他要整死你,所以根本不是欠债还钱这么简单!我早说过了,你太年轻,太傲气,仗着自己有才华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霖市的水太深,大陆跟你呆惯的美国不一样!你那块地本来就是打擦边球手续不正规对不对?现在听说他们正在往诈骗罪上给你套!莫臣,一定不能坐牢!哪怕是想手段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都行。我一把年纪了,本来这次就有连带责任,即使在牢里过完这辈子也无所谓!可是你不行!你给我听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见得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管你弄死谁牺牲谁,只要你自己脱身!你不能被毁掉,不能坐牢,不能。”

……

挂了电话,林莫臣静坐片刻,忽然露出讥讽的笑。

连带责任。

她去坐牢。

不择手段。

他抓起旁边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穿好西装和大衣,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想出门,门铃却先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的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一个人。

程薇薇。

她一身风尘仆仆,拖着箱子,身上还淋了雨,望着他。

林莫臣微怔。

自从得知木寒夏的身世,而程薇薇当日有意抹黑后,林莫臣就没怎么跟她联系过了,事事都让下面的人去联络。

“师兄……”她轻声喊道。嗓音很低也很轻柔。

林莫臣静了一瞬,转身把她让进来,又拿了块毛巾丢给她:“你怎么突然来了?”

程薇薇在屋内坐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脸上的水,说:“知道你这边有些棘手,我把永正的货款,提前半年预支带过来了,虽然钱不多,但总归有用。顺便看看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在国内也有一些朋友,帮你一起想办法。”

林莫臣笑了笑:“那就多谢了。过了这关,欠你的qíng,以后回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程薇薇的心里复杂极了。她的手指无声地绞着,但又被某种无声的冲动煎熬着驱使着。她问:“师兄你要出去?”

“嗯,有个饭局。”

她静默不语。其实今天赶过来,多少也是冲动使然。因为他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以及听说他出事后的心急隐痛。

天yīn,房间里也有点暗。程薇薇看着他依旧清浚挺拔的容颜,心中就像有暗涌在无声流淌。她垂下眸,却看见地上散落的烟灰,和滚在墙角的烟灰缸。

林莫臣低头看了看表,很淡地笑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自己的住处?”

“嗯。”

两人站起来。

林莫臣往门口走,忽然程薇薇就扑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师哥……你别这样……有什么困难,你对我说。我再去想办法,我去帮你想办法!我一直那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难道从来看不到?”

林莫臣身形一顿:“薇薇安,松开。”

程薇薇的眼泪掉下来,不肯松手,可也说不出什么话。

林莫臣一把扯开她的手,然后往门外退了一步,看着她:“薇薇安,你不该说这些话。”

他的语气如此冷漠,程薇薇心中哀疼,自嘲地笑了。

林莫臣转身离去。

——

天空不断下着雨,孙志开了公司的一辆车过来,接林莫臣去饭店。

一路无话。

看到林莫臣的脸色,孙志也没有多言。

约定的是家豪华而雅致的饭店,走到包间门口时,林莫臣脸上已带上清淡柔和的笑。

推开门,除了几张熟面孔,都是企业老总。还有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

薛柠。

她穿着颜色素雅的毛衣和黑色长裙,如墨长发柔软披在肩头,微笑望着他。

林莫臣面色不变。

她的目光平和而温柔。

第59章

傍晚时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伯特微眯着眼,盯着电脑屏幕,伸手去拿咖啡,却发现杯子已经喝空了。

刚要招呼侍应生,新的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已经放到他手边。伯特抬起头,看一眼来人,轻轻哼了一声。

木寒夏浅笑自若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不理她,她也不出声。

无奈前晚虽然有女式外套御寒,年老的伯特还是感冒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抬头到处找纸巾。

旁边的木寒夏也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翻出包纸巾,先抽出一张捂住自己的脸,再抽出一张递给他。

伯特嫌恶地看着她的手,不接。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手上的感冒病菌比我还多!

木寒夏无奈地笑了,gān脆把整包纸巾给他。他才抽出一张,捂住通红的鼻子。

“阿嚏……”

“阿嚏……”

两个人都在打喷嚏。

伯特把纸丢进垃圾桶里,忽然问:“你到底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木寒夏微微一笑:“直到你肯听我介绍风臣的投资价值为止。”

伯特轻哼一声:“噢,真是抱歉,昨天在车上,我其实已经听过了。恕我直言,这家公司勾不起我一星半点的投资兴趣。”

木寒夏的心一沉,但还是神色不变地坚持:“那样的环境,怎么听得全听得清楚?除非你听我好好地再讲一次。”

伯特看她一眼。不知怎的,木寒夏觉得他的眼神,透着狡猾、透着无qíng。

“OK。”他说。

木寒夏一怔,到底还是欣喜不已,连声说:“谢谢、谢谢你!”

创业咖啡馆的里面,还有几间小会议室,专供谈项目用的。木寒夏就跟老板娘借了一间,接上投影仪,又暗暗地酝酿了一下,这才把老伯特请进来。

伯特端了杯咖啡,很是漫不经心地坐在下面。但木寒夏看到了他的眼睛,是锐利而清明的。她关了灯,室内暗下来,只有投影仪的光柱,打在她的身上。

这是只有一个人的演讲台,只有一个听众的会场。木寒夏深吸一口气,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林莫臣。

这是她为他一个人的战争。

她好想凯旋回到他的身旁。

……

细细的灰尘,在投影光柱中飞舞,她讲得紧张、认真、全神贯注,连汗水cháo湿了后背,都没有察觉。伯特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既没有半点笑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终于,她讲完了,背对着伯特,静静地吐了口气,然后打开灯,转身微笑看着他。

她几乎难以掩饰,也不想掩饰,眼中的期盼。

然而伯特与她对视片刻,开口:“抱歉,我想我暂时不会投资这家公司。”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几乎是立刻问:“为什么?”

伯特缓缓地、带着几分狡猾和残忍笑了:“既然这家公司的优势是在于创新的服装运营模式和品牌,以及房地产的产品设计和品牌,我为什么不等你们破产之际,再以最低价格收购。那样,我花的钱更少,同样可以得到你说的那些东西。”

木寒夏心头一震,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时伯特站起来,居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以后在你的人生中请记住:不要轻易向资本求qíng。这才是资本本来的面目和游戏规则。”

木寒夏的心里,犹如有什么在寸寸破裂着。她的喉咙仿佛也堵住发不出声音。眼看伯特往门外走去,她把心一横,吼道:“等等!你站住!”

伯特转头,瞪着她。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她说,“模式是有价的,产品是有价的,可人是无价的!你最终要投资的,是林莫臣这个人!他会带给你无限价值,他会带给你无限可能!模式算什么,一点点收购的钱算什么?现在我跟你求的一两个亿算什么?他会为你创造出更多,伯特,如果你错过了他,就会错过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投资机会!你给我记住了!”

伯特听得完全瞪大了眼睛,安静片刻,反而笑了:“你说什么?我还不需要你这个小姑娘来指手画脚我的投资!能力?可能?我承认人的才能是我看重的东西,可中国可以选择的优秀项目那么多,为什么要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把钱投在一个男人未来可能会有的发展上?我是救世主吗?哦不,小姐,我们是吸血鬼。资本,它只为利益而活。”

木寒夏的眼眶有些发酸了,她不吭声。伯特看了她两眼,然后低骂了句什么,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难道你这一辈子,都只是为利益而活着?”她忽然缓缓地开口。

伯特一怔。

“梦想、善意、爱qíng、友qíng、奋斗……难道这些,不是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可曾为它们疯狂过一次?你是否得到过别人无私的帮助,只为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我缠着你,我请求你的帮助,用的是我所有的诚意,我别无所有。可是我相信人生的很多事,不是用利益衡量的,也是利益换不来的。你做美好的事,就会得到美好的回报。你帮助我们,我们死而复生,我们将来就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回报!”

她说完了,意外的是,伯特也没出声。一老一小,都静默着。

木寒夏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眼睛,笑了:“对不起伯特,我刚才qíng绪有点激动,不太礼貌。对不起,再见。”

她越过他,往门外走去。她忽然觉得无比的疲惫,她想她已用尽全力。

就在这时,伯特却叫住了她:“等等,Summer。”

木寒夏停住,看向他。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来做这件事?”

木寒夏微怔,笑了,轻声说:“因为爱qíng。”

“因为我爱那个男人。

我希望永远看到他,光芒万丈地活着。”

——

暮色降临。

雨水轻轻敲打着窗,屋内却是一片灯火璀璨和温暖。

林莫臣抬头缓缓喝gān一杯酒,身旁的薛柠已喝得微醺,双靥微红。今天的饭局,不知为何气氛很好。都是霖市商场上的熟人,大家随意的聊着天,说着最近的经济局势,也说着谁家谁谁的一些趣闻八卦,说得连林莫臣,都微微失笑。

他是请客的人,薛柠今天不像平时低调谦让,自己坐了主客位,坐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