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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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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别的朋友。”她答,“你怎么跟管家婆似的,我去见谁关你什么事?”

陆樟嘿嘿一笑:“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从单纯的美帝回来,怕你找了我们大天朝人民的道儿啊。现在的社会环境可不像前几年单纯,你去街上扶个老人试试?我身为方宜太子都不敢扶!你再去随便找个慈善捐款试试,分分钟被骗……”

木寒夏懒得理他的贫嘴,挎着包就走了。留下陆樟在原地,看她走远,chuī了声口哨,又在她办公室里瞎转了一圈,这才走。

木寒夏没有骗陆樟,她今天下班,就是要来首都机场接人的。

暮色低垂,机场里灯火通明。她在接机口等了很久,直至这一趟美国飞来的航班,旅客几乎都走完了,才见两个护士,推着架轮椅,慢慢走了出来。

轮椅上的男人,似乎又清简了几分。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露在外面的双手瘦得几乎没有ròu。他的头低垂着,似乎是睡着了。

木寒夏快步迎上去,在轮椅前蹲下,仔细地端详他。护士低声说:“木小姐,他在飞机上睡着了。”

“一路qíng况怎么样?”

“qíng况还不错。”

木寒夏点点头,说:“医院的车就在停车场,我们过去吧。”

——

天已经黑了,厚厚重重的云,积压在北京城上空。

这是一间安静整洁的病房。木寒夏坐在chuáng边,就着一盏台灯,看书陪伴着。

直至chuáng上的男人动了动,她放下书,低头靠过去,等他睁开眼睛。

四目对视的一刹那,两个人都笑了。

“晒黑了?”张梓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去你的,见面不说好话。”木寒夏拿起他的一只手,轻轻握住,“感觉怎么样?”

“很好。”他答,“可惜飞机上睡着了,不然可以看到北京城现在的样子。”

“过几天,陪你去看。”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他问:“一切顺利吗?”

木寒夏答:“顺利,你别管了,一切jiāo给我。”

他点了点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直视着她,有些狭促的味道:“跟林莫臣和好了吗?”

木寒夏静了一瞬:“没有。”

张梓目露些许怜惜:“我以为你们很快会和好,在一起。”

木寒夏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和他应该在一起?连你也这么觉得。可是我这次回来以前,真的没想过跟他还有任何可能。我以为这份感qíng就会烂在我心里,埋了,就这么一直埋着……”

“他还深爱着你,对吗?”张梓问。

木寒夏又沉默了,然后点头:“我想……是的。”

“那你还爱他吗?”

木寒夏抬起眸,望着窗外幽暗深沉的夜色。还爱他吗?这真是个艰难的问题。她独自一人在国外,在异国人怀疑的眼光中,策划推动几百万千万的项目;她只身回国,挑起方宜事业部的重担,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可在爱不爱林莫臣这个问题上,她其实找不到答案。

“如果……”她缓缓地说,“看到一个人,只有疼痛的感觉,却感觉不到甜。哪怕回忆中美好的时光,也不是甜的。如果,他让我觉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你说,我还爱不爱他呢?即使真的还有爱qíng,可他让我没有安全感,我曾想相信过他会陪我终老,但现在让我相信他,太难了。我又应不应该相信呢?我又怎么去相信他,这一次,不会让我失望?”

张梓却笑了,目光温柔地望着她:“carol,这个问题,我无法帮助你找到答案。你和我,在爱qíng里都是生涩的。我们都只爱过一个人。对吗?”

木寒夏点头。

张梓却又说:“可是你不该因为犹豫,而止步不前。比起我,你又是多么幸运。如果上天能让她还活着,我愿意用一切去jiāo换。你曾经爱他至深,你对我说过,他是你今生唯一挚爱。后来,你的学业越来越忙,工作越来越累,你就不说了。后来几年,甚至没听你提起过他。可是他真的,已经不在你的心里了吗?carol,勇敢一点,不要让那个倒霉的男人,像我一样孤独到死。如果不确定爱不爱,那就去确定。如果不知道他是否还值得你信任,那就尝试着去信任,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最重要的朋友?”

木寒夏的眼眶湿了,握紧他的手说:“你不会死的。他……他才没有你这么痴qíng又温柔。你的话,我会再想想。”

——

木寒夏今天开的是集团配的车。从医院回住处的一路上,她都有些失神。

夜已深了,小区里没什么行人。她沿着一盏盏的路灯,往楼下开。远远的,看到一辆黑色卡宴,车牌京al8m27。

她刚刚想着的那个人,就靠在车旁,背影料峭。路灯蒙蒙的光芒,在他身上晕开。

木寒夏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车停进车位。而他也抬头看过来。

木寒夏下车,他的车就停在楼门口,自然正面相遇。

他笑了笑:“回来了?”

木寒夏“嗯”了一声。

他今天穿的是件深灰色大衣,里面是黑色毛衣,短发被夜风chuī得微微有点乱,站在chūn日的夜色里,更显轮廓深邃。

他的脸色是平静的,像是前些天那个针锋相对的电话,完全没有发生过。

他把手里的一个纸袋,递给她:“这是孙志的夫人,自己种的樱桃,托我拿给你。”

木寒夏没接:“为什么要托你?”

两人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里映着寂静的夜色。

“我住得近。”他答。

“你住在哪里?”木寒夏问。

“风臣的顶层,有几个套间。”

木寒夏抬起眸,看向他身后,此刻风臣大厦上,那个位置的那盏灯,是灭着的。

她静了一会儿,避开他的眼睛,伸手接过樱桃:“谢了。”

“客气。”他说。

“那我上楼了。”她说。

“嗯。晚安。”

“晚安。”

一直看着她,走进楼里。过了一会儿,她家的灯亮起。林莫臣才坐进车里,也没有发动车子,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笑了。

木寒夏回家后,去洗了个澡,出来首先看到桌上的那袋樱桃。她取了一些出来洗gān净,靠在chuáng上,慢慢吃着。

樱桃很酸,也很甜。

她抬起头,就看到对面的风臣大厦上,那盏灯已经亮起了。

她静静地望着它。

晚安,好梦。她在心里低声说。

第86章

清晨,薄雾未散。木寒夏戴着口罩,一身运动衣,下了楼。天边露出一抹柔和的金光,地面上还是黯淡的。

多年跑步已成了习惯,她的步伐十分均匀有力。她跑出小区,沿着国贸的高楼大厦,沿着面积不大的广场,匀速跑着。心qíng,也是一天中最平静愉悦的时刻。

就在这时,她看到路的对面,慢慢出现个男人。

他一身深灰色运动衣,黑色运动鞋。一看就是全新的。没带口罩,跑得不急不慢。他的面容自雾气中慢慢出现,四目凝视的瞬间,他的眼睛里沉静如常。

木寒夏跑过他的身边。

“早。”他说。

木寒夏:“早。”

两人擦身而过。

木寒夏明白林莫臣这个人谋定而后动,手段很多。他把这一套用在qíng场上,原来也是百折不挠、滴水不漏。可明知他是故意来碰面,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与他的从前。

想起住在一起的那段短暂日子,她每天早上还是会去跑步,他从来不去。他是木寒夏唯一一个朝夕相处过的男人,那时候她就奇怪,男人和女人怎么差那么多?他总是很能睡。每天总是睡到闹钟响几遍,才沉着脸爬起来,洗把脸才清醒。当然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如果因为工作要半夜三点起,他也会按点爬起来,不管前一天晚上几点睡。但他能睡是真的,有时候周末晚上两人睡得很早,第二天他也能睡到快九、十点钟,才神清气慡地起来。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到底还是年轻小伙子,才那么贪睡吧?

这些天他住在风臣大厦上,她跑步也从没遇见他。莫非今天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早起跑步?

木寒夏一步步踏着路上的阳光,慢慢减速。她今天也跑得差不多了。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国外时,她每天沿着河边跑步。有一段时间,也有个华人小伙子,天天跟。然后呢?然后在那人终于表白的那一天,她直接拒绝,然后跑得超级快,把人给甩掉了。当时她躲鬼似的,一路狂奔中,想着什么呢?她想,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人会陪她跑步了。她甚至还自嘲地想,即使跟林莫臣没分手,也不会有。因为他从来不跑步……

正这么想着,迎面林莫臣又跑了过来,已经又一个圈了。

太阳从云层中出来了,他的身形轮廓看起来格外清晰。乌黑冷硬的眉目,白皙清瘦的脸。两人一步步bī近,他渐渐停了下来。

“跑完了?”他问。

木寒夏:“嗯。”

他微微喘着气,双手撑在腰间,看一眼周围环境,说:“这里空气太差,以后你最好别在这里跑。”

木寒夏摘掉口罩,拿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说:“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也不喜欢在家里用跑步机。”

旁边公路上,有车不断经过。这条路已变得嘈杂起来。他说:“也不是没地方可去,离这儿三公里就是望星公园,你如果觉得可以,以后我们开车搭伙去。”

木寒夏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笑了笑说:“再说吧。”

“好。”他看着她说。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并肩往回去的方向走。远离公路后,一路上都很安静。高楼大厦还沉默着,天空中有鸟飞过。

到她家小区门口时,他问:“吃早饭了吗?”

木寒夏答:“还没有。家里煮好粥了。”

他停下脚步,忽的笑了,说:“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家里煮的粥了。以后哪天如果你煮多了,我再上去吃。”

木寒夏轻声答:“好。”

“再见。”

“再见。”

她转身走进小区里,走了两步,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summmer,明天见。”

木寒夏愣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神,转头望去,他已走远了。

——

早晨林莫臣说“明天见”时,木寒夏之所以发愣,是因为她今天就要去江城,明早肯定不在。跟陆樟请两天假,也是为了这个。

她抵达江城时,是中午。如果说她这次回国,感觉北京的变化很大,更加繁荣、时尚。那么江城带给她的感觉,竟像是停留在七年前。城市依旧苍茫而陈旧,路上依然又脏又热闹,大公jiāo风驰电掣的穿梭,那么多的地方,长江大桥、步行街、沿街数不清的小店,依然没有变。

但还是有许多地方、许多人,已经变迁。

譬如她眼前,这栋已经停业的乐雅超市。她曾经工作过的,华中区单店业绩第一的旗舰店。

她下了出租车,站在街边,望着它。整栋楼已经围了起来,还有工人正在拆除外围装修。楼顶上“乐雅mart”几个字,已灰暗老旧得不成样子。她在国外时,也已听说过电商对实体超市的冲击,注意到乐雅的业绩逐年下滑。但真的目睹到这里已经关店,才真切体会到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离开乐雅,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走。本应是条蜿蜒的、满是灰土的小路,而两旁应是岌岌可危的老楼。可是没有了,脚下变成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旧楼全都推翻了。昔日困着她的、眷养她的那个贫民窟,dàng然无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园。阳光开阔,绿树成荫,糙是青的,路越来越宽。

她在国外时,已知道家里拆迁的事。当时还是拜托何静代为处理手续。家中东西和父母遗物,也请何静代为保管。但此时亲眼看到这里的变迁,最后的一个家已不复存在,她的心中平静又隐痛。

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

她坐了一趟公jiāo车,在一片老旧的居民区下车。按照何静电话里给的地址,她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眼见已是中午,她想若是去了何静家里,又该劳顿何静做饭。何静多不爱下厨的人啊,宁愿天天吃盒饭。木寒夏笑了笑,在路边找了家小店,坐下吃饭。

这里路窄,但也热闹。行人、自行车,还有偶尔开进来的轿车,把路都塞满了。木寒夏坐在泛着油光的小桌前吃着一碗粉,心中竟也感觉到久违的孤独和温暖。

路的对面,还有家乐雅。是家中型超市,这种超市做的就是居民区生意,看样子人来人往,生意还不错。

木寒夏看着这家乐雅,慢慢地吃着。忽然某个瞬间,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她怔住了。

是孟刚。

第87章

其实并不难认。他的变化不大,依旧高而结实的身形,方正硬朗的脸。七年前他穿笔挺的黑色外套,七年后依然是黑色外套。即使行走在人群中,依然透着成熟男人才会有的沉稳风度。

但还是有改变的。木寒夏看着他低头点了根烟,过了街,朝这边走过来。他的头上生出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他走得也有点慢,脸色平淡,似乎少了三十多岁时意气风发的感觉。

两人相距只有几米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