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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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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吸了口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从她身上掠过。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住,又回到了她身上。

隔着行人,她坐着,他站着。

曾经她是被他bī得走投无路的小营业员。

而他,重权在握、试图只手遮天的人上之人。

木寒夏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孟刚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的将烟掐熄丢掉,然后移开目光,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从她身旁走过,走远了。

木寒夏微怔。

她有点没想到,孟刚看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虽然两人有仇,但当年孟刚都能挺淡然地签她的离职文件,还跟她唇齿相对,冷笑她太幼稚。现在却似乎并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而且乐雅虽然业绩不佳,关了不少门店,但依然还有一些大门店坚挺着。以孟刚的人脉手段,去别的大店里任职应该也不是难事。但现在他似乎落到了这样一家超市里,混得并不好?

——

午后阳光清澈,木寒夏沿着小街,徐徐走着。一路看着门牌号。直至,到了一家看着有些脏,桌椅也不太整齐的小饭馆前。

一个女人坐在小小的柜台后,长发也有点乱有点燥,正中午,店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她低着头,在刷手机。

木寒夏轻声喊道:“何静。”

何静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她,先是怔然,旋即眼中爆发出光彩,一下子站了起来:“阿夏!”

木寒夏把给她带的礼物放在旁边椅子上,走过去,伸手抱住她。两个人眼睛都湿了。

故人归来,何静毫不犹豫把店关了,反正也没生意,带她回家里。何静的家还没拆迁,还在老地方。两人沿着狭窄的贴满小广告的楼道,往上走。何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住在这种地方,你留心脚下,鞋别踩脏了。”

木寒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笑了笑说:“有什么好留心的,你家不是跟我家原来差不多么?”

何静一下子笑了出来,说:“阿夏,你讲话怎么还是跟原来差不多啊,留了一圈洋回来,都没变成熟一点!”

木寒夏笑而不语。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用这样大大咧咧的语气说过话了。

好久了。

何静的近况,木寒夏是知道一点的。结婚两年后,又离了婚。没有孩子。她想,那个男人对何静应该并不好,否则以何静一片真诚耿直的xing格,不会轻易离婚。

何静的家里很小,也很乱,跟木寒夏记忆中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两样。木寒夏在破了dòng的绒沙发里坐下,何静翻出个一次xing杯子,倒了杯水给她,问:“晚上住的地方定好了吗?”

木寒夏看了她一眼说:“还要我定地方?你还不把chuáng让给我睡?”

何静又笑了。木寒夏看着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眼角却已有了很细很细的一道皱纹。木寒夏拉着她的手,跟自己一起坐下来。

“对不起。”木寒夏轻声说,“你遇到那些事,我也没有回来陪你。”

何静的眼睛又湿了,说:“说什么呢,你一个人在国外有多难,难道我想象不出来吗?我就希望你一直在美帝国主义,好好过资本家的日子。我还准备存够钱,就去美国看你呢!”

木寒夏把眼泪压下去,笑着问:“还挺有志气。”

“当然啦。”何静笑着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当然也不能太差啊。”

……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在一杯开水,一张破沙发里度过。两人聊这六年间彼此的挂念,聊彼此的生活。但木寒夏比较少提到在国外的事,更多时候,是听何静讲这些年的遭遇。慢慢的,两个人的心也静了,好像即使六年未见,但彼此仍是当年在超市里一起扛货嬉笑的小姑娘模样。

暮色一点点地降下来,屋内也暗了。何静没有开灯,她从家里翻出瓶喝了一半的白酒,跟木寒夏一人一杯,慢慢地抿着。这酒度数有点高,木寒夏喝得微醺,何静则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笑了笑说:“阿夏,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你。你跟我不一样,跟我们大多数人也不一样。我们……大多数人,哪里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改变人生的机会?我……过着平庸的生活。在生活里挣扎,在生活里变老,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现在六年过去了,看到你在美国混得这么好,真好。我真替你高兴。”

木寒夏静默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何静又苦笑道:“可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当年,像你一样,再努力一点,勤奋一点,是不是人生也会不同?虽然做不到像你那么jīng彩地活着,但至少,我也会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可是后来我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做不到的。我根本做不到像你那么努力,那么不甘心。你无法忍受平庸的生活,你好像每一天……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每一天都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活着。可是我,可以忍受。我总是对自己说,算了吧,忍受吧。生活不就是这样,何必去受那个苦,何必去冒那个险,万一失败了呢。我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我想玩的时候,依然去玩。想偷懒,就偷懒。想着这个男人条件还行,还合适,万一以后遇到的条件更差呢。于是我就想这么凑合着过一辈子,也不赖嘛。可是……”她哭了出来:“我其实只是不愿意承认,我的生活一团糟。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我跟别人都一样。我只是不够拼命,但是我也安分守己,努力工作。但每当我问自己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三十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

木寒夏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抱住她说:“你说什么胡话,根本不是这样的。钱、地位,那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阿静,你善良,正直,待人真诚。那才是最宝贵的,你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比我在商场上见到的多少有钱人都要好。他们都比不上你,比不上!我最爱的人都曾经背弃过我,可是你没有。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静愣了一下,沉默下来,闷了口酒说:“可是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人了。我已经不再正直、善良、真诚。我会在店里用已经臭了的ròu,看着客人吃下去。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连糊口都不行。我看到有人丢钱丢东西,会拼命地藏起来,给自己用;我看到小偷抢劫犯,只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开口。我看到那些有钱人,看着那些好车,我会在心里诅咒他们也过得不好。阿夏,你看,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木寒夏一口喝gān了杯子里的酒,她突然觉得特别难受。

她想,原来这就是岁月真正的面目。

这就是岁月肆nüè过的,我们生于平凡的微小人生。

有的人留在原地,有的人已流làng远方。

有的人拼命生活,有的人平庸度日。

可是最终,我们都在失去。

在失去中前行。

第88章

天黑了,风臣的顶层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樂文小说|

水晶灯缀在头顶,光洁如镜的原木长桌旁,坐的人并不多。但都是风臣的核心高层,还有投资部门的顶尖分析团队。

这两个月,股市依旧一路上扬。风臣已赚得满钵满仓。因此在这样的会议上,投资经理们总是面带一层红光的。

地产、服装两块业务保持稳定。受电商冲击略有下滑,但依然是行业佼佼者。

形势一片大好之时,但周知溯、孙志等人,坚持多次开这样的战略分析会。林莫臣列席。

一排西装革履的男人中,林莫臣坐在首位,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低头沉思。

“林董,周总,我们认为,这一轮股市,还有充分的上升空间。”积极派投资经理坚持道,“宏观经济数据利好,国家政策也在扶持,股民投资信心很足。即使存在根基不稳之处,但这些宏观面,至少能支撑大盘再往上走2000点。我们应该继续采取积极投资策略,到那个时候,再考虑调整。”

“我不这么认为。”保守派反唇相讥,“实体经济的颓势,已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疯狂的一轮上涨行qíng,股民的信心和市场资金实力,并不足以支撑。我们来看技术面的数据……”

保守派打开幻灯片,作出各种曲线图分析。然而积极派不甘示弱,同样也摆出技术分析数据。

……

周知溯转头看向林莫臣:“林董,你怎么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林莫臣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有点冷地笑了:“上升空间,还有。但股市资金流量、一些大盘股的大数据,都有异样。这一轮行qíng的确扑朔迷离,你们好好追踪这些数据,我要jīng确到每小时的报告。这样,或许能拼凑出一个隐藏的轮廓。投资策略建议调整为谨慎,适当收缩。”

……

讨论完投资业务,便轮到实业。

林莫臣看向孙志:“上次你们汇报的项目方案,筹备得如何?”

孙志答:“线上部分已经初具雏形。下个星期可以看新网站的架子了。线下部分的资源,还在加紧整合。跟合作方都签了保密协议。”

周知溯笑着说:“还不是因为董事长你给他们提了更高的要求?原本打算尝试今年先做5个亿的盘子,现在要他们做30亿。”

林莫臣笑了笑,答:“电商,不做则已,做必做大做新,才有蛋糕可分。我现在支持你们做电商,也并非看到这块蛋糕越来越大,想要进去分一杯羹。我们手上的蛋糕,难道还不够多么?但是风臣的业务模式,必须更加符合现在互联网+的时代特点。况且居安思危,风臣也应该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了。

网络,只不过是提供了一条更短的途径,让我们将客户的需求和我们的优势能力,更好的结合。但越是网络化,风臣越要提供更准确贴合客户需求的高品质商品,并且商业模式必须创新。而不是模仿先行者,现在还去做简单的买卖平台,靠拼价格去圈地。商场上,第二个模仿者或许还有活路,第三个模仿者,就是蠢货了。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日益泛滥的电商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并且是旁人无法复制的血路。”

……

会议结束了,众人散去。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林莫臣回到房间里,打开窗前的落地灯,抬眸望去,却见她家的窗户,始终暗着。

——

时间还不算太晚,楼下路边,还有广场舞的音乐声传上来。外面的各种灯光,透过模糊的玻璃,映在房间里。

何静喝得有点多,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木寒夏给她盖上毛毯。她今天也喝多了,头很沉,心里一直难受着,脑子也不太清醒。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要做的一件事。

她走进里屋,带****,不让何静听见。然后拨了陆樟的电话。

此时此刻,北京的郊区水库旁,虽有冷风阵阵,但胜在星光灿烂,篝火温暖。陆樟和几个狐朋狗友,正靠在火堆旁的帐篷上,几个带来的女孩子,正欢声笑语在烧烤食物。

有几个人在打牌,但是陆樟今天没去。他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星空,在发呆。

一个女孩子,拿着几串吃的,走过来,推他一把:“喂,小陆,你怎么不去吃啊?”

“没饿。”他淡道。

女孩笑着在他身旁蹲下:“你上次说不是要教我钓鱼吗?我们去夜钓怎么样?我还有点害怕呢。”

陆樟看她一眼:“我今天不想去,你找别人教呗。”

女孩愣了一下,起身走了。

旁边的一个兄弟瞧见了这一幕,狭促低笑:“哎呦,小陆,你上回不是说这姑娘挺可爱的嘛?今天咱们专程把她也带来了,你给人家什么冷脸啊?”

陆樟嗤笑一声说:“跟蚊子似的跟着,没劲。”

兄弟哈哈大笑:“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块香ròu!”

就在这时,陆樟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笑了,懒洋洋地接起:“喂?想我啦?”

木寒夏坐在幽暗的房间里,揉了揉眉心,说:“没想。想你gān什么?自nüè吗?陆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陆樟觉得,她今天讲话的语气,有点不一样。比平日更慡利,但又带着几分娇嗔似的。他也没深想原因,就觉得心里挺受用,笑眯眯地答:“什么事儿?说吧。”

木寒夏:“我想安排个人,做我的助理。是我以前的朋友,现在境况不太好,我想帮她一把。可以吗?”

就这事儿?

陆樟满不在乎地答:“行啊,随便你。多大点事儿。”

木寒夏却是心头一松,笑道:“陆樟,谢谢你。”

陆樟无声笑了,刚想再说几句,结果“嘟嘟——”声传来,她已挂了电话。

陆樟看了看手机,丢到一旁。想了想她最后含笑的语气,自个儿又笑了。

旁边那兄弟看见了,问:“谁的电话啊?”

陆樟答:“还有谁,我爸给我找那个师父呗。三天两头她就得给我打电话请示,嘿……”

“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那个老女人?”

“嗯。”

兄弟却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陆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被那老女人,迷得五道六道的呢?悠着点啊。”

陆樟一开始还在笑,后来沉默下来。

——

沙发上的何静呻吟一声:“水……”

木寒夏自己都晕晕乎乎的,但还是倒了杯水,喂给她。两个女人倒在沙发上。何静并未完全醉倒,喝了酒后,又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目光发散地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