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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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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在道路两旁延展开,陆樟驾车行驶在夜色中。听后排的两个女人,一直小声说着话。他的心qíng有些柔软,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见完张梓后,见过木寒夏许他的那份深qíng厚谊后,陆樟的心qíng,就一直平静不下来。

什么东西滚烫着,什么东西让他心疼着。他特别想对木寒夏说一些话,说他的感受。但是何静一直在旁边杵着,令他开不了口。

这时木寒夏说:“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什么?”何静说:“我也饿了。”

他们三个,连晚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陆樟忽然调转方向盘,开上另一条通往繁华商业区的路。木寒夏说:“你去哪儿啊?”陆樟单手支着下巴,答:“带你们去吃点好的。吃饱了我们再发动最后的总攻。师父,别拒绝,人总是要吃饭的。”

木寒夏笑了,何静也露出向往神色。

第110章

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的餐厅都关门了。陆樟带她们去的,是市中心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人家也正要打烊,陆樟去跟老板说了两句话,整间店的灯光又重新亮起,几名专门为他们服务的厨师和服务生又重回岗位。

他们在靠窗的一张榻榻米旁坐了下来,周围是高高的屏风和素净的垂帘,形成封闭私密的空间。陆樟没有点清酒,而是自己去拿来两瓶白酒,据说是老板的私人珍藏。各色生鱼片和烧烤端上来之后,他给三个人都满上。木寒夏很坚持地拒绝了,因为她明天一早还要主持大局。也不许他们俩喝。

可是陆樟哪里肯听。他就是特别希望发泄一下心中被激起的qíng绪。他说:“师父,这杯酒,我是替张梓喝的。明天也算是他的大日子,对吧?我要祝他万事顺利,亲眼目睹自己的理想实现!”说完他就一口gān掉。

木寒夏没有办法,陆樟的真xingqíng也令她感动,只能随他去。可何静今天qíng绪似乎也不太对头,陆樟倒给她的酒,居然拿起,一口喝了。木寒夏颇感无奈,她是顾得上大的,顾不上小的。才低头吃了几口东西,再抬头,他俩居然已经你来我往,gān◆掉一小瓶酒了。

所谓私人珍藏的酒,那不是làng得虚名。过了没多久,何静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木寒夏无法,只能由着她去。反正明天的事,她和陆栋那边已筹备周全。再转身看见陆樟,还在自个儿一口一口喝酒,那张脸也喝得通红。木寒夏想制止,结果他根本不理,仗着人高手长,把杯子举得老高,让她够不着,然后低声说:“carol,你别管。我有分寸。”

木寒夏索xing不管了,继续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陆樟说道:“师父,今天的事,让我特别、特别感动。”

木寒夏放下筷子。转头就见他往后靠在墙壁上,眼睛是闭着的,脸庞绯红。那模样像个真正的成熟男子,却又像个孩子。

他说:“我爸……虽然是个厚道的人。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商言商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活了二十几年,好朋友是有几个。他们要有什么事,我肯定也尽力帮助。但真能让我做到你这个份上的人,没有。师父,我特别想问,你为什么对张梓那么好?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在朦胧的光线里,凝望着她。

有些事,只有细想,才知艰难。他想起木寒夏当日回国,自己的刁难和轻视。想想她这样的女人,孑然一身回到国内。蕴藏着这样一个商业奇迹般的大计划。而陆栋只在幕后,她一个人在前方。没有任何人帮助,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忧,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堪称伟大的目标。

是的,伟大。这就是陆樟想到的词。无论是她恢弘而巧妙的商业计划,还是她完全无私的qíng怀,都令陆樟觉得伟大。这样的伟大,他在现实里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想她怎么能这么坚韧,这么豁达的活着?她这样一个柔美的女人,怎么能成长为现在这样闪闪发光的模样?

对于陆樟的问题,木寒夏只是温和一笑,说:“中国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值得的事,它就值得。更何况,张梓的发明,是真正能造福普通人的好东西。”

陆樟望着她美好的容颜,突然觉得心软,突然觉得疼痛。他脱口而出说:“那我呢,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像他一样需要你,你会对我同样好吗?”

木寒夏微微惊诧地看着他,静默片刻,答:“会。”

陆樟笑了。那是个非常开心非常灿烂的笑,他端起白瓷小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谢你,carol。”

木寒夏原本也在微笑,可他今天举手投足间带着太多qíng绪,令她刹那已隐约查知了什么。于是她静默不语。

他拿起了酒瓶,就要往嘴里灌。木寒夏伸手阻止:“别喝了,明天一早也是对方宜的重要时刻,你真的打算醉酒缺席啊。”陆樟转身躲开,继续喝。两人本就是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这样一撕扯,木寒夏的身子一歪,而他反应很快,怕她摔倒,一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得很近,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和酒气,他也闻到她身上清淡温暖的气息。木寒夏的反应很平静,起身要推开他。可是在陆樟灼烫的视线里,竟这样近的瞥见她柔软的红唇。一滩苦水没过心头,更qiáng烈的,是滚烫而懵懂的渴望。他的手臂突然收紧,让她没能离开,反而离得更近。他低头就吻了下去:“carol……”

木寒夏伸手就挡住他的脸,也挡开了他的亲吻。她知道他现在醉得不清,gān脆一肘子捶在他胸口,用足了力气,陆樟吃痛松开手。她趁机起身,脱离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好几步。

何静还趴在桌上睡。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安静极了。陆樟低着头,没说话。木寒夏心沉如水,看着他。

“没事。”她缓缓地说,“我当你酒jīng上头,一时把持不住。”

陆樟静了一会儿,答:“我不是把持不住。”

木寒夏心头一震。

他抬头看着她,那眼神是愧疚的,也是真挚的,是痛苦的,也是渴望的。

“师父,我还有没有机会?哪怕是一点机会?尝试的机会,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好。我喜欢你了,我就一颗心,一颗心只对一个人。以后我对你,会比任何人都好。你信我吗?可以吗?”

尽管已有所察觉,木寒夏的心还是震动难平的。然而她静默片刻后,说:“陆樟,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

她的语气太冷静也太无qíng,陆樟只觉得一阵愤慨涌上心头,哪怕这是早已有所预知的结果,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脸色变得冰冷,语气却更加低沉:“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寂静。

然后木寒夏答:“没有。你永远只能是我的朋友,徒弟。”

陆樟的表qíng似哭似笑,然而他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戾气十足地答:“我做不到。做不到,又怎样?”

木寒夏缓缓地答:“做不到,这次的事了,我们的qíng分也尽了。”

第111章

陆樟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决绝,这么绝qíng。前一刻她还说将来能为他肝脑涂地,但是半点涉及爱qíng,她竟不给他留一丝希望,一点活路。她要bī他放手,哪怕明知他放不了手,也要bī他从此绝口不提,不能有任何肖想,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太狠了。她竟然这么狠。

原来她有多善良正直,就有多心狠。

陆樟只觉得阵阵巨恸,混杂着剧烈的晕眩感,往脑袋里,往他心里钻。他又难过,又羞愤,还感觉到隐隐的自卑。他一下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就走了出去。木寒夏见状起身,他却立刻吼道:“你别过来!”他人高腿长,刹那就冲出了帘子,冲出了餐厅。木寒夏这里还有何静要照顾,立刻喊道:“老板,快出去看着他。”

老板也是陆樟的朋友,赶紧领了两个人出去。可是外头月黑风高,哪里还有陆樟的身影?

原来陆樟出门后,一摸口袋,才发现车钥匙也拉在里面了。路边恰好有出租下客,他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一下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还不太乐意:“哥们儿,我这车还是新的,不拉3喝酒的。下去,下去。”

陆樟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红钞,就砸了过去:“闭你~妈的嘴!”

司机:“……去哪儿啊?”

陆樟靠在座椅里,深深吸了口气,说:“去香山别墅。”

——

陆樟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隐约记得,他家里今天其实还有个聚会。他现在醉得不轻,可是越发不想一个人呆着,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往有朋友在的地方去。

出租车停在半山别墅门口,他脚步有点飘地下了车,果然听到里面音乐声沸腾。他忽然笑了,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朋友们都在。

一路走进去,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还有人戏谑:“呦,小陆不是要去奋斗青chūn,放我们鸽子吗?怎么又肯来啦?”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如曾经的那个自己般,放肆又顽劣地笑。这里可真吵,真热闹。他跌跌撞撞地在泳池边的人堆里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玩骰子。

一直输,输了就喝酒。越喝越晕,越喝越想到她的每一句话,心如刀割。其实25岁的陆樟,不见得对木寒夏爱得多深。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去爱一个人。不止爱,还有一个男人,对一个比他阅历更深、更成熟的女人的仰慕。所以他痛得格外真切,格外挫败。

迷迷糊糊,也不知喝了多少。周围的人好像散了,又好像没有。后来有人察觉不对劲了,低声说:“小陆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么拼?”

有人答:“莫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听说他新做的网站,被风臣压得死死的。”

这几句话,陆樟却听得分明。他抬起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急怒攻心,大吼道:“去你~妈的,林莫臣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明天、明天……”

夜是这样的深,这样的长。后来喝过什么酒,对面站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陆樟也记不清了。只觉得这个深夜,如同漆黑一片的深渊,终于把他给淹没了。

——

凌晨两点,方宜集团。

何静一觉醒来,只觉得特别想上厕所。她头疼yù裂地睁开眼,发现这里是木寒夏的办公室。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毛毯。而木寒夏坐在桌前,一盏孤灯亮着,她的神色专注,显然是在为明早的大事,做最后的准备。

何静飞快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然后重新在沙发坐下,看着木寒夏。她觉得歉意又心疼,说:“抱歉,我喝多了,还让你把我弄回来。”

木寒夏抬起头,温和一笑:“没事。多喝点热水,要不要再睡会儿?”

何静哪里好意思再睡,摇头:“我陪你。陆少呢?”

木寒夏顿了一下,说:“跑了。”

何静吃惊。木寒夏也不想多谈,说:“他也喝多了,跑回山顶别墅了。刚才我有打电话过去,跟他朋友确认了。没事。”

“哦。”何静叹了口气。

木寒夏也想起,昨晚与陆樟之间发生的一幕一幕。她承认自己有些怜惜他,但她的心,依然是沉静如水的。她亦不是个十分擅长处理男女关系,能够既圆滑又成熟的,不让对方受伤,又能做到独善其身。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许会被不同的人喜欢。但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觉得快刀斩乱麻也许更好。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何静问:“你明天的计划,不能对林莫臣说吗?毕竟你们现在已经……”

木寒夏答:“不能。”

“为什么?”

木寒夏沉吟了一会儿。要怎么跟何静解释呢?她大概并不理解两个集团之间的战略博弈关系。

木寒夏说:“何静,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两个集团之间的事。明天我要做的事,可以这么跟你说,最大的得益方,是方宜集团和我。甚至也许是,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风臣和方宜这两家大集团,都是国内商业翘楚,虽然没有jiāo恶过,但在很多方面,依然是有竞争的。换作是你,如果你是风臣的人,你愿意拿出自己的客户资源,不求回报地帮助方宜一跃而上,获得巨额的利润吗?”

何静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明白了。但是想起今晚林莫臣电话里的语气,又觉得不安。

见她懂了,木寒夏也不再多说了。她低下头,继续看资料。可因为何静的话,心思却飞到了林莫臣身上。她扫了眼手表,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安睡了吧。

其实有些事,她并没有对何静详说。一是这次的计划,她早与陆栋有约定,会绝对保密,也不会泄露给风臣等竞争对手。二是她也想过,如果真对林莫臣说了,希望他拿出客户资源配合,他身为董事长,要推动全公司来配合方宜,那让他如何自处?索xing她先把计划推出去,看起来像是利用了风臣一番,但实质上不会对风臣造成任何伤害,并且可能对销量也有带动。也不会让林莫臣在公司和她之间为难了。

他那样jīng明绝顶的人,明天一看,就会懂。

他会懂她的。

木寒夏继续工作。而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某个瞬间,她感觉到疲惫,靠在椅子里,望着晨昏jiāo替的天空,大地正渐渐露出它原本的轮廓。许是因为太疲惫了,许是因为大战在即,人的心反而会变得空旷。她忽然想起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