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

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满身油烟的厨子,眉眼精致的女人,男人舍不得叫女人干粗活,女人笑着替男人擦汗……

如果父亲还活着,等父亲老了,母亲肯定也会像杨嫂那样关心父亲。

视线模糊,清溪假装看向窗外,左手理了理耳边碎发,顺势抹去眼角的水儿。

陆铎刚要搭讪,瞧见清溪的动作,已经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顾世钦父子一起陪清溪祖孙俩去了秀城,他有派人盯梢,秀城徐家发生的一切,他与舅舅了如指掌,包括清溪在徐庆堂前发的誓。普通十四岁的丫头遇到这种事都值得同情,更何况清溪还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现在小美人偷偷哭了,陆铎有点不是滋味儿。

奈何陆铎空有怜香惜玉的心,却无哄女孩子的经验,摸摸脑袋,只能干瞪眼。

“两位小姐,三鲜面是你们的吧?要香菜吗?”杨嫂往碗里盛面了,就近问清溪、小兰。

清溪急着收拾心情,小兰记得清溪的口味,摇摇头:“都不放。”

杨嫂笑,很快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面出来。虾仁、墨鱼、海参乃三海鲜,青菜、胡萝卜丝、竹笋便是陆上三鲜了,老汤浓郁香醇,面条莹润清透,配上海、陆三鲜,小小的一碗面,居然也让人觉得无比丰盛。

美景、美食都有安抚悲伤的力量,面香扑鼻,清溪好受了很多。筷笼在她这边放着,清溪取出两双,一双递给小兰,顺手将筷笼往对面挪了挪,方便顾怀修、陆铎二人取用。

“看起来不错啊,早知道我跟你们要一样的了。”小美人多云转晴,陆铎见缝插针地套近乎。

清溪客气地笑了笑,夹了一颗虾仁,刚要往嘴里递,想起什么,她朝陆铎看去,陆铎果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目光相对,陆铎咧嘴笑笑,识趣地扭头,清溪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夹起虾仁,结果手才动,对面那人突然抬起右手。

清溪下意识看了过去。

顾怀修摘下墨镜,察觉小姑娘的视线,淡淡瞥了清溪一眼。

视线在空中相遇,男人眼如寒潭不带任何温度,清溪心一紧,忙低下头。

墨镜会让一切事物变得暗淡,现在取下来,直视小姑娘雪白娇嫩的肌肤,顾怀修再次想到了北方老家院子里栽种的白色丁香。从北方到杭城,从杭城到海外,短短二十几年,顾怀修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唯有记忆深处的母亲与眼前这个丫头,会让他联想到丁香花。

短暂的打量,顾怀修看向清溪的碗,三鲜面,果然色香味俱全。

欣赏完美食,顾怀修重新戴上墨镜。

陆铎默默旁观,忍不住腹诽。舅舅天天装得跟瞎子似的,国外金发碧眼的不喜欢,国内千娇百媚的女人也没兴趣,好不容易遇到个娇嫩水灵的江南绝色,他还以为舅舅终于开窍了,没想到摘墨镜居然只是为了看美人的面?

陆铎都快吐血了,他这辈子还能找到舅妈吗?表舅也是舅,他真心希望冰山舅舅早点找个伴啊。

客人们吃饱喝足,相继离开。

顾怀修、陆铎是面馆招待的最后两位客人,清溪的面都快吃完了,两人要的牛腩面才出锅。杨老亲自端出来,弯着腰笑:“两位久等了,老头我七岁当学徒,至今做了五十多年的面,这是最后两碗,就当老头请的,不收钱。”

还剩的几个客人齐齐鼓掌喝彩。

顾怀修取下墨镜,起身朝杨老拱手:“小辈走南闯北,下过面馆无数,老先生手艺可排前三。”

桀骜不驯的顾三爷,有时面对权贵都我行我素,似此时礼遇一个平凡百姓的情况,也是常有。

陆铎见怪不怪,清溪眼睫动了动,偷偷瞄向对面的男人。除了顾老太太过寿当天顾怀修冷冷喊过一声母亲,今日是清溪第一次听他用正常的语气与人交谈,他高高站着,清溪看不见他的脸,但那声音平和清润,竟很好听。

若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清溪绝不相信冷漠无情的顾三爷,会如此敬重一位面馆师傅。

杨老被顾怀修挑起了兴趣,好奇道:“敢问另外两家面馆名号?”

顾怀修却未回答:“个人口味不同,评定结果也有差别,不好妄提馆名。”

杨老闻言,看顾怀修时多了几分赞许与惋惜:“这位先生很有趣,可惜老头要回家养老了,若早遇几年,咱们肯定有的聊。”

陆铎插嘴道:“这个简单,我舅舅就住花莲路,老伯住哪儿?得空咱们互相串门。”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杨老。

清溪无意看见,发现陆铎的名片换成了白色,上次坐火车,陆铎给她的名片是金色的。

杨老眯着眼睛瞅瞅,点点头,然后报了自家住址,与清溪现住的宅子只隔了一条小巷。

“三爷慢用。”谈话结束,杨嫂扶杨老去一张空桌坐着休息,她系好围裙重回厨房,三两下炒了两个家常小菜,端来陪杨老吃。

清溪本想过去谈租铺子的事,见夫妻俩吃晚饭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吃面。不可否认,杨老煮的三鲜面很美味,与父亲的手艺平分秋色,但清溪没那么大的胃口啊,杨老放的分量太足,大半碗下来,清溪早撑了。

“清溪小姐有心事?”陆铎吃完一大口面,疑惑问。若非看出清溪对他们舅甥俩没兴趣,就凭清溪慢吞吞的速度,换个人,陆铎肯定怀疑对方是故意拖延的,为的是多看他与舅舅几眼。

清溪摇摇头,一边勉强吃面,一边悄悄望着杨老夫妻。

陆铎实在奇怪,也往后看了眼。

顾怀修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的美食,因为知道明天面馆将不再开业,今晚这顿便更为珍贵。

“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杨嫂以为是客人,刚要重复“打烊”的话,却见来人一身黑色西服,正是隔壁西餐厅的周经理,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小平头,脑顶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油光锃亮的,看一次就叫她倒一次胃口。

杨嫂撇撇嘴,拿着筷子问:“你来做什么?”

老板娘满眼嫌弃,周经理也不想踏足这件小破面馆,可谁让面馆位置好,值得做生意呢?

瞥眼窗边容貌出众的小美人,周经理笑容满面地朝杨老打招呼:“您身体可康复了?”

杨老烦他,不耐烦地道:“不做面不卖房,除了这两样,你还有啥事?”

清溪一听,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周经理涎皮赖脸地坐到杨老夫妻旁边的一桌,故交般真诚地劝道:“杨老,您说您倔个什么劲儿呢?反正您不开面馆了,那这铺子租谁卖谁不一样?您跟陈家有过节,不卖他们大家都理解,可咱们两家一直和和气气的,您想想,餐厅开了三年我也当了三年经理,朝您说过一句重话吗?”

杨老不听他胡扯,端着大碗道:“这街是咱们杭城人的,千百年来铺子再变,卖的都是中国人的东西,你们东家弄个西餐厅过来,那跟往锅里拉屎有啥区别?哼,别人卖我管不了,我们老杨家的铺子,就是不准卖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