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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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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央揉了揉眉心抵挡睡意:「专业不对口,我帮不了你。」

于是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隔天还是逃了一下午的课又转了三部车跑去了新校区,看到讲台上的男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副新世纪的jīng英模样,丝毫想象不到昨晚电话里那个不断喊着「秦秦」的孩子气的声音是出自他的口。

「哟,漏底瓢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同来的糖糖斜觑着讲台上的人,「哪里抄来的讲稿?」

秦央抱着臂膀浅笑:「他自己写的。」

糖糖狐疑地看着秦央:「你没cha过手?」

「没有。」秦央顿了顿,「就是帮他改了些词语。」

他写得太张狂,天上地下就他一人明白似的,难怪教授会不让他过。

「切……」大小姐看沈晋的目光于是又贬了三分。

身边一阵掌声,沈晋捏着皱巴巴的讲稿径直往这边走来,脸上是惊喜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秦央指着糖糖道:「她想看看你们的唐副副授。」

沈晋脸上一阵挫败:「哦。」

明晃晃的幌子暗地里伸过手来狠狠地掐秦央的胳膊:「你们就装吧,掐死你们两个算了!」

两个校区距离很远,回家的路线也不一样。

许多人下车换乘,又有许多人上车。秦央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沈晋艰难地从人堆里挤了过来:「找我?」

「没有。」伸手接过他的包,秦央歪着头看沈晋,「算得很准啊。」

沈晋挤眉弄眼地炫耀:「天才的智慧。」

秦央把一直捂在手里的奶茶递给他:「来回乘了几遍?」

「喂,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好不好?」奶茶还是能暖手的温度,带着秦央的气息,沈晋咬着罐子,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羞涩,「五遍。」

上了车就从车头到车尾仔细找一遍,然后就赶紧下车返回,害得维持秩序的大叔以为他是在车上发小广告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秦央垂着头不说话,这个人……上一次是六遍,再上一次也是六遍,第一次是七遍……他是下午两点三十分下课,这家伙从两点起就开始频繁地在地铁站之间来回,真是……下次整顿地铁秩序的时候,会不会把他和发小广告的、乞讨的、卖报的一起整顿了?

地铁上总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一个车厢挨一个车厢地乞讨。跪在秦央身前的小女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面无表qíng的脸上却早早失了稚气。

秦央掏出零钱放进她手里的破罐子里,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触感是温热的,熟悉而令人怀念。秦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手指擦着手指,撩起一串悸动。

小女孩低声说了句:「谢谢。」

秦央回给她一个笑脸,继续低着头,仿佛沈晋脚下那双球鞋更有研究价值。

「秦央……」尴尬的沉默之后,沈晋终于开口,声调有点低,期期艾艾的,「我觉得……嗯……那个……」

秦央垂着头组需地听:

「南京东路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依次从列车右边车门下车……」甜美的女声盖住了沈晋的迟疑,真是能挑时间。

秦央身边那个一直在打瞌睡的学生摇摇晃晃地起身下车,沈晋顺势坐了下来:「上个月在忙那个姓唐的……就是唐逸的,那个唐逸的作业,他判我不合格。」

列车重新开门、启动。秦央道:「我知道,你说过了。」

沈晋顿了顿,继续支吾着:「那个……他说我没用心,我又看了看,是没用心。」

难得听他肯承认自己的错,秦央竖起耳朵听,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因为……那个因为……我老想别的。」人高马大的男生把脸涨得通红,两手怎么放都觉得别扭,喝剩一半的奶茶跟着车厢一起晃dàng。

「谁叫你胡思乱想。」忍了半天没忍住,秦央轻声斥他。

沈晋就「嘿嘿」地笑,笑得好似偷了腥的猫。

坐在沈晋身边的中年大妈又招呼来一个大妈,只能坐六个人的长椅硬是挤进第七个人。

身体挨得更紧,沈晋顺势半搂半抱地揽住了秦央:「秦央、秦央、秦央,你不理我,我挺不习惯的。」腻得惊起一身jī皮疙瘩。

秦央挺起腰杆,一肘击向他的胸膛,脱开他的怀抱:「久了就习惯了。」

你不说,我不说,彼此怀柔着,也被怀柔着,qíng不自禁,真心多于假意。意思都摆在明面上了,就缺了口头上那道程序。

糖糖无限哀怨地瞪着那双被她称为「刑具」的高跟鞋:「如果他打死也不说,你怎么办?」

「那么就我先说。」秦央笑道,镜片后的双眼犀利异常,「前提是让他先穿着这双鞋绕师大走一圈,然后我再说。」

糖糖无语望天:「那和他先说有什么区别?」

第十章

秦央妈妈在下班途中不慎扭到了脚,痛得坐在路边双泪涟涟。

那时候,已经放假在家的秦央和沈晋正窝在秦央家的客厅里看《断背山》。

影片才刚刚开始,木吉他的声音流水般响了一遍又一遍,画面定格在那段经典的黑屏上,黑糊糊的画面中偶尔传出两声粗重的喘息。

沈晋涎着脸凑过来问秦央:「你说,他们在gān什么么?」仿佛口水滴答的大尾巴láng。

秦央眯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方要开口,手机先「乌达拉、乌达拉」地唱了起来,这是秦央妈妈的专属铃声,可怜又无奈的儿子在母亲闪闪发光好似电灯泡的眼瞳下做出的让步。

「秦秦啊……」尾音拐了十八个弯,哀怨凄楚,直追京剧里那个黑衣裳小寡妇。

医生看着核磁共振报告说,是跟腱断裂,要住院,要手术,要静养。偏巧这段时间秦央爸爸出差去了,所有的事宜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秦央头上。

秦央妈妈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唤,可怜巴巴地瞅着儿子:「妈妈会不会变成瘸子啊?很难看的呀……」

秦央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不会的,医生说是小伤。」

沈晋把他的手提电脑拿了过来,她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津津有味地看徐长今一如既往地摇头哭泣:「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娘娘,不是这样的,娘娘……」

那是怎么样的,你快说啊……秦央和沈晋看出一头热汗。

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小区物业又找上了门。楼下邻居反应,最近卫生间漏水现象严重,紧靠卫生间的卧室墙壁湿了一大片,怀疑是秦央家的水管出了问题。

大总管出差在外,太后大人躺在医院里一问三不知,台子爷秦央对装修的事qíng更是一无所知。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来,找水管公司,找当初的装修队,找物业,再去楼下给人家赔礼……

「叫你不接叫你不接叫你不接……」手机在大衣口袋里乱蹦,沈晋的声音穿过汽车的鸣笛声落到秦央的耳朵里:「饭吃了没有?」

「还没。」

「外面冷不冷?」

「你出来走一圈就知道了。」

「水管的问题查出来没有?」

「还没,他们说后天来家里看看。」秦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即消失在了夜空里,「我妈呢?」

「还在看那个『娘娘、娘娘』的片子,我受不了了,逃出来透口气。」

沈晋的声音有些郁闷,秦央轻轻地笑了起来:「嗯,我妈……就先麻烦你了。」

十八岁就是成年人,就要担起责任了。尤其是男孩子,要是放在从前,这个时候都有一群娃娃围着他喊爹了。现在倒好,都二十出头了,这么两件事就能弄得他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华灯初上,满街灯红酒绿,溢彩流光。沈晋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笃定的、认真的:「放心,我把她当我妈呢。」

身体一旦太疲倦了,心就很容易被打动,三言两语就能掀起心中的巨làng滔天。一阵酸涩猛地冲上鼻端,秦央怔怔地握着手机:「沈晋……」

那边却先抢了话:「咱妈叫我了,我去看看。」

手机里「嘟嘟」作响,焦躁的心却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幸好还有一个沈晋,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沈晋作为依靠。幸好……

秦央妈妈跑遍了S市才相中的米色地砖被整块整块撬起,秦央苦笑着站在门边看,暗自庆幸自家妈妈还在医院里住着,不然,让她看到这副模样的家,恐怕又要心疼得唠叨上好几个月了。

漏水的症结找到了,找来的装修工人蹲在地上仔细地重新涂上防水胶水。

沈晋不知从哪儿摸出条烟,「阿叔阿叔」地招呼着他们。秦央妈妈找来了秦央外婆照顾,所以他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

照顾病人也不是轻松的活,端茶倒水通宵陪夜的。秦家支系繁多,家族庞大,单单每天那些亲戚朋友、单位同事的迎来送往就累人得很,也难为他一个一个应付过来。

秦央看到沈晋的眼眶边已经起了黑眼圈,头发也有些乱,神色间隐隐泄露出一丝倦意。仔细想想,从秦央妈妈住院以来,他就一直留在医院里,没怎么休息过。

去探病时,在病房里闻到一阵梅花香,秦央妈妈指着chuáng头的花瓶笑得好似怀chūn少女:「晋晋帮我从医院的小花园里摘来的,香不香?」

递到手里的饭盒总是温热的;每次跨进病房就先看到他的笑脸,疲倦的时候,靠着的总是他的肩膀。

沈晋,不但照顾着他的妈妈,也在照顾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事时玩闹消遣,有事时分担解忧。谁都能离开别人一个人生活下去,可是总要有这么一个人,在冷风呼啸的寒夜里惦记着自己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穿暖。窝心得让人鼻翼抽动,好半天才撑起一张难看的笑脸。

似乎感受到秦央在看他,沈晋回过头对着秦央一笑:「快弄好了,等等我们一起去吃饭。」

将近年关,平素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都返乡了,只有一个卖什锦羹的小车还停住路边。那是用藕粉冲调出来的饮料,加进了薏米、花生、山楂、葡萄gān,口感酸酸甜甜的,不似奶茶一样起腻。

天空忽然明亮起来,绚丽的烟花在半空「轰」地一声绽开。然后,接二连三地,有大团大团的花朵出现在上万,火树银花,照亮半边夜空。

秦央捧着微烫的饮料仰起头看,赤橙huáng绿在眼前jiāo替上升,再一起炸开,与底下闪烁的霓虹jiāo映成趣,共同绘就一副斑斓夜。

身边的沈晋一直没有动作,他说:「秦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