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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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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漫将杜太医为她准备的清酒和药糙带入前殿,一个名叫杜鹃小宫女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小漫……你去看看,宁伊姐姐从昨天下半夜开始就没了动静……是不是去了。”
路小漫心中一梗,她知道自己医术不佳,可就算安致君在这里也未必能救得了谁。
在北宫,生死有命。
路小漫会全力以赴,但不会因他人的生死而绊住自己。
她为宁伊把脉,昨日她还在高热,今晨就已经完全凉了下来,气息也细若游丝,如果不细细揣摩,只怕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路小漫去后园摘了麦管,含了一口清酒,从麦管将清酒渡入宁伊的口中。
杜鹃看了撑起身子来,“这是什么?是药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还有一口气在。酒有疏通经络外散风邪的功效,能将她身体里的痘疮全部发出来,排解了痘疮的疮毒,她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是路小漫在医书中看到的民间偏方,安致君说过此法是万不得已之举,大多数人未必能熬过这样霸道的劲力。但宁伊已经命悬一线,不如釜底抽薪就此一搏。
路小漫足足喂下了她半壶酒,宁伊忽的喘过气来,路小漫赶紧别过头去。
宁伊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膛开始起伏。
“她活了!她活了啊!”杜鹃惊奇地凑了过来。
“还没。”路小漫皱紧了眉头,打了水来为她擦拭身体,“如果这清酒发挥效力了,她的痘疮会生的更多,烧得也会更厉害。”
路小漫又去给赵良仪把了把脉,她的痘疮也更加厉害了。
“小漫,你说我这是不是要死了?”赵良仪靠着chuáng头完全没了jīng力。
“娘娘,无论好坏这都是必然要经过的坎儿。最简单的理儿就是您体内的疮毒要随着痘疮一起发出来。有的人扛过去了,就好了。况且痘疮也不是必死的,就好比开国丞相梁衍儿时就患过痘疮,可他一直活到了八十八,在开国功臣里是难得的高寿。”
“你可真会安慰人……”赵良仪全身乏力,就连衣衫也是路小漫给她褪下的。
她用糙药熬出来的汤汁为赵良仪擦拭痘疮,又看着她将汤药饮下去了扶着她去窗边坐着。
宁伊的病qíng最为严重,特别是到了半夜里,烧的整个人都迷糊不清。这一整夜路小漫都没有睡觉,想尽办法为她降温。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宁伊的高热褪去了,但全身的痘疮就似燎原之火,到处都是,看着极为骇人。傍晚十分她终于喃喃着说要喝水。
路小漫替她把脉时,她的脉象虽然孱弱,却没有了前几日的虚浮,路小漫暗自欣喜,想必是自己这招铤而走险奏效了。
之后数日,宁伊的痘疮出脓、结痂,配上路小漫的汤药,她的胃口逐渐变好,jīng神也从原本的迷茫萎靡中振奋了起来,半个月之后,她可以起身了。
宁伊吸了一口气,摇晃着推开前殿的门,日光直落落照she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正在前院里帮忙熬药的小麦子站起身来,“诶?你是谁?是前殿里染了病得宫女吗?可你脸上怎没见着痘疮啊?”

 

☆、一念生死

宁伊的目光环绕四周,院中的宫人们都看着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再低头看一看她的手腕,忽然大哭了起来。
“我好了……我好了……”
她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告谢苍天。
“什么?她的痘疮好了?真的还是假的啊?”
“得了痘疮不是都得死吗?”
这时候小麦子走到了宁伊面前,朗声道:“我说你谢谢天有什么用?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替你治病不眠不休照顾你的人是谁!真是没良心!”
宁伊一顿,想起了什么奔回殿中。
此时路小漫正在用沸水烫煮给病人们敷药用的布巾。忽然有人在她身后一跪,把她吓了一跳。
“宁伊?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身体还没好完全呢,怎么不好好休息?”
“你看!我脸上和手上的痘痂都脱落了,我是不是好了?”
路小漫扣住她的手腕,替她诊脉,内心欣喜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也留下来。这些日子,路小漫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去了,心里麻木了,人也累得快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路小漫就快心如死水,那么宁伊再度燃起了她心中的亮光。
“小漫,你别哭啊!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好了?”
良久,路小漫才点了点头,宁伊开心地抱着她的腰在后院里转起圈子来。
宁伊康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宫,她是第一个得了痘疮却熬下来的人,也给了其他人极大的希望。而路小漫也骤然轻松了不少,因为染过痘疮的人是不会再生痘疮的,宁伊一边调养自己的身子,一边不遗余力地帮助路小漫照顾其他人。就连前院里人人自危的气氛也变了。
以往路小漫只要一出殿门,那些宫女太监就要往后退,可现下,没人再躲着路小漫了。
“小漫!我们几个看你每日都要烧水煮那些衣物,这些事qíng我们帮你做吧!”
“小漫!我们决定和小麦子他们轮班煎药,不然他们几个太辛苦了!你教教我们,这药得搁多少水,什么药先下什么药后下!”
一日三餐,路小漫发觉自己拎进去的食盒也沉了不少,打开一看,他们将好菜好饭都省下来了,路小漫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日huáng昏,她来到墙角,搬开砖块。昨日她请小江子从太医院给她捎几本书来,也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
有人敲了敲墙,路小漫心中一喜,将手从dòng里伸出去,可半天也没见小江子将书放到她的手里。
“小江子,你在吗?是你吗?”
有人扣住了路小漫的手,与她缓缓十指相扣。那样温润如玉的触感,路小漫的呼吸停在了原处
。对方的手指轻轻揉蹭着路小漫的指fèng,自从入了北宫之后,与她相触的只有得了痘疮的宫人,没有谁如此亲昵地对待她。
是谁呢?是王贝儿?还是小江子?
贝儿的手很纤细,小江子的手略有粗糙,而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路小漫知道对方既不是王贝儿也不是小江子。
良久,对方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几本书卷着按入她的掌心。
路小漫打开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几本书。
她对着那个小dòng,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人影略微晃了晃,对方悄然离去。
路小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真的很想知道墙那边的人是谁。
当天夜里,路小漫躺在榻上,靠着油灯翻着医书。
忽然有人敲起门来,“小漫!小漫!快来啊!杜鹃她出事了!”
“什么?”路小漫轰地起身,打开门来便看见宁伊焦急地站在门外,全然不知所措。
“杜鹃她人都烧糊涂了!全身上下都犯抽!你……你快去看看!”
来到前殿,就看见杜鹃躺在地上,手脚抽搐的厉害,路小漫冲过,“宁伊!快按住她的手脚!”
路小漫替杜鹃一把脉,惊觉她脉象混乱,十分凶险,身体高热不止,甚至开始呕吐,路小漫闻到一股酒的气味。
原来杜鹃偷偷饮下了一整瓶清酒!
“小漫!她怎么样了!”
“去!打凉水来!还有小麦子那边应该熬了一些帮助镇静退热的汤药!你快去端来!”
待到杜鹃端着药进来时,只余路小漫颓然地坐在杜鹃身旁,脑袋埋在膝盖里,胳膊无力地垂在一旁。
而杜鹃如此安静地躺在那儿,就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了。
“小漫……”宁伊僵在那里,“她怎么了……”
“她死了。”路小漫哑着嗓音道。
“怎么会……不是说饮下清酒之后会将体内的痘毒排出……就会好了吗?”
“是不是你告诉杜鹃我把清酒放哪儿的?”路小漫闷着嗓音问。
“……我……我只是想她好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得了痘疮都能用清酒来排毒的!杜鹃连着烧了这么多日,肺腑受了重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理她的内府,希望qiáng健她的经脉好让她挺过去!可是她忽然饮下这么多的清酒,疮毒随着清酒的效力攻入她的心脉,她哪里承受的起啊!”
“可是……我……清酒不是救了我吗……”
“如果人人都能用清酒来救命……我为什么不把酒分给所有人?为什么不让赵良仪也饮用?这是下下策!不是我救了你宁伊,真的是老天爷眷顾你!”路小漫按住自己的眼睛。
真是一念生死啊!
宁伊摇晃着跪在杜鹃身旁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们将杜鹃的尸体带到后园,浇上清酒,烧了起来。
宁伊找了一个罐子,将杜鹃的骨灰装了进去,说等到有机会离开北宫,就将杜鹃的骨灰还给她的家人。她收拾了杜鹃的东西,还有一封信,宁伊翻来覆去地迟迟没有打开信封。
“那是杜鹃的家书吗?”路小漫问。
宁伊低下头来道:“不算是家书……但是对杜鹃还有她的主子都很重要。”
“杜鹃的主子?”
“杜鹃从前是伺候李才人的。她本没有生痘疮,只因为李才人入了北宫,所以她的贴身宫人都得被送来,怕她染上主子的痘疮……杜鹃其实来之前根本没事……”
路小漫一听,心中怆然。
杜鹃的事qíng让路小漫累到不行,她不过在后园走了两步,哗啦一声就倒了下来。
抱着骨灰的宁伊睁大了眼睛,赶紧叫喊了起来:“快来人啊!路小漫她晕倒了!快来人啊!”
榻上的赵良仪听见了抓紧chuáng榻的边缘想要起身,最后还是无力地倒了回去。
前院里正在煎药的小麦子听见那声响赶紧冲到后园,果然看见路小漫倒在地上。
“小漫!小漫!”小麦子扶着她坐起,用力掐她的任中,路小漫这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我没事……”
就是天地都在旋转。
小麦子瞪向宁伊,“你怎么回事啊?小漫都昏倒了你还抱着那个罐子做什么!还不来扶她!”
宁伊这才将骨灰罐放下,赶来扶起路小漫,小麦子背着她回到房里躺下。
“她……她不会染上痘疮了吧?”宁伊紧张地问。
“她就是染上了痘疮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不是?”小麦子瞥了宁伊一眼,先是碰了碰路小漫的额头,她并没有发热,“宁伊,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生痘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