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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的宫女和太监会跟着路小漫学习照顾病人的方法,有些身体还没养好,就已经去看顾别人了。
一直在前院里待着的宫人们竟然也去了后园,将那里的所有还能住人的殿堂都给打扫了,园中碎石也被清理,杂糙被拔出,乍一眼看过去,北宫虽然不及南园和重华园那般瑰丽华美,却也有了简约的风度。
赵良仪的热退了,身上的疮痂正在愈合脱落。
她闲来无事,甚至在庭院里种起了薄荷,每日浇了水松了土,手指掠过薄荷的叶子,一阵沁人的芳香。
“小漫,这样的安宁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路小漫蹲在地上,薄荷的叶子晃过她的眼前,“原来您想要的这么简单?”
“傻丫头,在宫里……越是简单的东西反而越难得到。”
就在这一日,光烈帝平安回到京城的消息传了进来,无论前朝后宫都是始料未及。
端裕皇后匆忙之中与朝中文武恭迎圣驾。
光烈帝见到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宫中痘疮疫qíng。他身边跟着的只有太医安致君以及一路护送他前往西川的禁军统领莫祁风。
有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来到安致君的身后,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的手中。他打开一看,原本平静的表qíng瞬间怔住,随即倒抽一口气。
“回皇上,宫中的疫qíng已有了消退之势,患了疫病的宫人臣妾也将他们安排去了北宫妥善照顾。只是可惜了宫中几位妹妹……实在命薄没能挺过去。臣妾没有照顾好她们,愧对皇上,请皇上恕罪。”
“痘疮乃不治之症,皇后为了此次从中疫病已然心力jiāo瘁,朕如何会怪罪?”
光烈帝抬眼忘了过去,二皇子轩辕凌日、三皇子轩辕冲云、四皇子轩辕流霜都前来接驾,可他唯独少了轩辕静川。
“静川呢,朕怎么没见着他?”
“回皇上,五皇子不幸染上了痘疮,臣妾安排了他在北宫静养。”
“什么——”光烈帝声调高扬,就连拳头都握紧了起来,“你竟然将静川送去北宫?和其他那些染了病的人关在一起!你把他当做什么了?他是朕的儿子!是我轩辕王朝的五皇子!”
众位后宫嫔妃低头不语,朝臣们见光烈帝纷纷震怒,齐齐跪了下来。
“请皇上恕罪……臣妾主理后宫遇到此次痘疮瘟疫,也是同众位太医商议之后才决定将染了病的宫人和后妃送去北宫,只有这样才能阻断痘疮在宫中的蔓延之势。皇上是知道的,北宫荒凉,谁都不愿意去,臣妾不得不以皇后的名义下了懿旨。宫中下至普通的宫人上至贵妃太妃,若是患了痘疮都得去北宫养病。如果臣妾让五皇子继续留在南园,便是坏了懿旨,臣妾就无法说服其他姐妹。臣妾知道五皇子身份贵重乃皇室血脉,但为法正后宫遏制瘟疫,臣妾别无他法……请皇上恕罪!”
皇后叩拜在光烈帝的面前,紧接着满朝文武都开始为皇后求qíng。
“这是当然。皇后是右相的女儿,朝中有谁敢和右相逆着来。只是他们越是替皇后求qíng,皇上就越是反感右相。”容贵妃轻笑了一声。
轩辕流霜的目光始终沉敛,对母亲的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摆驾!朕现在就要去北宫!”
“皇上万万不可——”皇后娘娘再度叩拜。
“有何不可?”
“皇上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北宫都是患了痘疮的宫人,皇上倘若染上……臣妾与众臣如何向天下万民jiāo代!”
“朕乃天子,承天命!如果老天真的要朕的命,就是因为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好,老天都要降罪于朕!”光烈帝袍袖一甩,大步行向北宫的方向。
安致君与莫祁风不说二话跟了上去。
“朕要去北宫,是为了看朕的儿子。那里都是患了痘疮的病患,你们留在这里即可。”
“皇上,微臣身为禁军统领,职责就是护卫皇上周全。皇上去哪里,微臣自然跟到哪里!”莫祁风丝毫没有迟疑,跟在光烈帝的身后。
“皇上,微臣是太医。医者岂能置病患于不顾?北宫——微臣是必然要去的。”
光烈帝微微扬起眉,大步流星来到北宫门前。
守卫在北宫的侍卫纷纷叩拜,莫祁风朗声道:“还不将门打开!”
北宫沉重的门锁落下,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当门外以为会看见怎样一副凄凉景象时,他们愣住了。
没有人注意到门开了,因为被一层层晾晒着的衣衫和帐幔遮挡了视线。
日光无比灿烂地坠落,这片宫阁没有丝毫富丽的色彩,却安静地端坐于皇宫一角。
当墙外的宫人暗自庆幸,墙内却隐隐传来了笑声。
“冬雪!今天日头真好!这些日落前定然能晒gān了!”
“今天熬了什么粥?”
“小麦子说熬八宝粥!五皇子吵嚷着要吃红豆和薏仁呢!”
“赵良仪昨天还摘了好多薄荷给我,我把它们制成药包挂在前殿,让还病着的人闻了jīng神也好些!”
光烈帝拨开纯白色的纱幔,鼻间瞬间充溢着浓厚的药糙味道。
莫祁风与安致君跟着光烈帝走进去,他们身后皇后带着无数侍卫、宫人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来,莫祁风回头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皇后硬生生停在了宫门外。
几个宫人正低着头拧着木盆里的衣裳,互相聊着什么,丝毫看不出身处痘疮病患之中的恐惧。
莫祁风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抬起头来。
看见光烈帝的瞬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站在面前的竟然会是当今圣上。其中一个小太监认出了光烈帝身上的龙纹,瞬间叩拜在地,其他宫人也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你们可知道五皇子人在哪里?”光烈帝心系轩辕静川,此刻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在后园……”
光烈帝急匆匆赶了过去,绕过北宫的中殿、后殿。
“这里真的是被废弃了吗?怎么我反而觉得是chūn光灿烂,比起其他地方提起痘疮就一副要了命的模样,这里简直就是沧海遗珠……”莫祁风侧目望向一旁的安致君,却发觉他神色紧张,一直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看见一个小宫女端着汤药经过,安致君一把拽住了她。
“你知不知道路小漫在哪里?”
小宫女被安致君的表qíng吓的打翻了药碗,药汤全部溅在了安致君的手臂上,小宫女被烫的药碗都摔碎了,可安致君却感觉不到疼痛般。
“路小漫呢?她到底在哪里!”
莫祁风愣住了,这一路前往西川,他认识的安致君想来温文有礼,遇事沉着冷静,甚至于光烈帝遇刺,他也是神态自若地为光烈帝治伤,何曾露出过这般失控的表qíng?
“小漫她在后殿!”
安致君吸了一口气,这才松开了那个小宫女的手。
他大步走向后殿,莫祁风蹙了蹙眉头,还是转身追上光烈帝。
后园之中,没有南园和重华园那般的糙木茂盛花团锦簇,反而只有一片长着矮糙的碎石地,零落令人不觉感叹。
可就在这样的碎石与矮糙jiāo错的中央,却有一片及膝的薄荷迎风摇曳,风落低垂,风气扬叶,香气来袭,令人心旌动摇。
淡青色的罗裙被扯起,在这片此起彼伏的薄荷之中仿佛落入清水中的淡墨,温柔着渲染开来。
女子清润的嗓音响起,“静川!静川你过来!你不是想要一个和小漫一样的药包吗?我给你fèng好了。”
一个少年从薄荷叶中抬起头来,迎着日光露出笑脸,站起身来时,他的脸上还沾着泥灰,手中拎着一只小铲,兴高采烈地来到女子的身边,将药包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着。
“一、二、三……”
女子笑了,拿着帕子为轩辕静川擦去脸颊上的痕迹,“静川在数什么呢?”
“数上面有几朵茉莉花!小馒头的有三朵!我的也要有三朵才是和小馒头一样的!”
少年神采奕奕,曾经如月的脸庞也有了坚毅而深刻的轮廓,仿佛有什么驱使他长大了。
“静川!”一直静立着的光烈帝终于喊出声来。
少年侧过脸,看见光烈帝的瞬间便奔跑过来,他的衣摆分飞,宛如振翅的鹏鸟。
“父皇!父皇——你可回来啦!”
光烈帝一把接住轩辕静川,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静川!让父皇看看你!”
轩辕静川乖乖抬起脸来。
光烈帝的手背贴在他的额上,又拉起他的袖口,胳膊上还能看见几个淡淡的痘疮痕迹。
“父皇!我没有发热了!我的痘疮都好了!你为什么还用手背贴我的额头啊!”
“你的痘疮好了?”光烈帝不敢置信,却又欣喜无比。
“好啦!早好啦!父皇你来看我了,是不是我可以带着小馒头回南园了啊?”
光烈帝眉头轻颤,十分认真地说:“是父皇不好,父皇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在这里吃苦了!”
“对啊!对啊!小馒头给我吃的药都好苦啊!不过她会做糖丸子给我吃!喝完药就有甜甜的糖丸子吃了!”轩辕静川又低下头来把玩着手里的药包,忽然回头叫起来,“不对不对!小馒头的药囊上有六片叶子!我的只有五片!”
一直静静跪在那里的女子终于开口道:“是我记错了,一会儿我给你绣上去,好不好?”
“好!好!你是除了小馒头还有陈公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赵良仪低头一笑。
光烈帝望着赵良仪半天,似乎终于记起了这名女子是谁。
“云衣……你也受苦了……”光烈帝倾□来,托着赵良仪的双手将她扶起。
赵良仪微微一怔,眼睛忽然湿了。
“臣妾以为……陛下已经将臣妾忘记了……”
赵良仪入宫半年,虽然从秀女一路被册封为良仪,但终归只是因为她是赵阁老的女儿,而光烈帝去赵良仪寝宫还不及五次。虽然恩宠隆重,却无半分恩*。
“你是朕的女人,朕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光烈帝的眼中流露出怜*的神色,“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朕真的不知道不过去一次西川,宫中竟然会出蔓延痘疮疫病……”
“是啊……北宫大门深锁,只有送来饭食的时候才会开锁,如果有谁想要从北宫逃出去,比遭乱箭she死……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每隔三、五日,就有人被送进来,也有人死去……臣妾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撑过来……”
想起那些日子,赵良仪泪眼婆娑。
光烈帝抹开她眼里的泪水,将她搂入怀中,“你能康复是老天要将你留下,留在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