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

2019年11月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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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风花雪月都他妈的哄人的

爱情不过是一场童话,

童话有时候是吃饱了撑的

不如和我一起唱歌挣钱买粑粑……

比如靳松的《要嫁就嫁公务员》:

我找过的几个女朋友,通通嫁了公务员

她们说这年代没有安全感,不如嫁给公务员

要嫁就嫁公务员,又有前途又体面

衣食无忧金饭碗,还能有个养老保险

……

比如大松的《好袜子便宜卖了》:

公司倒闭了,老板上吊了,好袜子就便宜卖了

两块钱一双,真的很便宜,买了能给中小企业做贡献

你有多少钱,我有多少钱,GDP它到底值多少钱

一双好袜子吧,只要两块钱

咱们到底,在给谁上保险

……

无奈和苦笑,戏谑和调侃。

我有个流浪歌手兄弟叫金刚柱子,第一届雪山音乐节时结识的,他燃臂供佛,左胳膊上有三个大香疤,算是个狠人。

柱子有一首描写底层流浪歌手生态的歌叫《接着操练》:

那一天房东大姐说,你再加50块钱

下一个月我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疲倦

一天天我东奔西跑为了搞点小钱

吃一点饭买个拨片,换几根琴弦

房东的姑娘,不大不小,那天她掐着腰

睡得不要太晚,否则会费电,她跳着脚吼叫

看着她们,我感到害怕,竟忘了还会使用语言

逃回了房间,抓起了吉他,咬着牙我接着操练

……

柱子后来出家,不能弹吉他让他很难受,听说还俗后一直接着操练,依旧交不起房租。

路平的街头即兴是一干人中音乐性最强的。

他不爱批判什么,但大家都蛮喜欢他歌里的简单:

我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

来到了美丽的古城丽江

这里是离云彩最近的地方

这里有那么那么多漂亮的姑娘

我住在不老客栈心情很舒畅

游客们的单反咔嚓咔嚓地响

青幽幽的河水让我静静地荡漾

姑娘们的笑脸笑出一个崭新的他乡……

莲宗净土讲,所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并不意味着就是究竟解脱,只是获得了一个带业往生的机会。

若干年前,滇西北的这座古城也曾是一次机会。

和路平一样的人们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带业往生到这个地方。

和如今不同,那辰光的丽江是个美好的小地方。

有一个对美好地方的定义是:兼容并包,友善且和睦。

我很庆幸,曾体味过那个曾经美好的丽江。

好吧,我说的不是丽江,我追忆的、感慨的,得到又失去的,只是一个叫作丽江的丽江。

我如果把话这么表述这么讲,你是否会明白我们眼中曾经的丽江?

是否会明白我们当年的选择。

(七)

……

老路唱起的那首歌,为何让我泪眼模糊

明知那些落花流水,留也留不住

是否为了向往的生活,我走遍了天涯路

是否总有些遗憾,留在酒杯最深处

……

2002到2012,许多人来到丽江,其中许多人像路平一样。

黄金十年结束后,好玩儿的人开始一批批撤出丽江。

原因有很多,房东、酒托、财团、返点、二次消费、各式各样的江湖潜规则、不被尊重的游民文化、不理性的竞争、匪夷所思的古城地产泡沫……

大凡一个事物勃兴了,总难免将阴影负载许多,给它一点时间吧,商业和商业化本无原罪,只是需要一个从无序到有序的发展过程罢了。

只是身不居庙堂,谁也判断不好这个过程会有多长,于是就不执守了,走就走了。

朋友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走了,2013年之后不再守店,偶尔回来。

一年又一年,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每年除夕来小住,过个年。

再后来,回变成了去。

话说本来就应该是去,不论曾在这里有过多么美好的回忆,过客而已。

话说去了也没地方去,除了大冰的小屋、成子的茶者、老兵的火塘,也只有路平的D调酒吧了。

当年的那一批歌者里,路平还在。

这着实是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按照他一贯的风格,最先离开的应该是他才对。从西安到北京,从北京到云南,他向来是个不害怕跳跃切换的长臂猿,是老了吗?蹦跶不动了吗?

再蹦跶不动,那也应该挑一棵茂盛的树守着吗不是。

他好像在反着干,当大家纷纷告别丽江时,他反而拉开了扎根的架势留了下来。

大环境不好,生意起起伏伏,因房租故,D调酒吧几度易址,最长两年无盈余,只是持平。辛苦经营换一场空,真不知他所谓何求。

……证照也难办,说封店就封店,来客的素质也在下滑,许多人不再尊重歌者,吆来喝去的,只当是服务人员。

周遭的环境一天一个样,各种忍受不了的变,这座小城的轨道仿佛进入了一场下滑抛物线,来的人越多,越难以收拾局面。

这种情况下,连我的小屋都做好了随时撤藩的打算。

这种情况下,他不仅没做任何果断走的计划,也没做任何顺势而变的打算,D调一如十年前的模样,他本人也保持着十年前的状态。

完全不变当然也不可能,这些年他唯一的变化是结了婚生了孩子,贷款买了房。大有耗死在这里的意思。

还是等于不变!

我知他这半生求的不是所谓的世俗成功,但终究见不得老兄弟人到中年前途未卜,于是开口规劝,希望他的选择能明智一点,顺便了解一下,他是怎么想的。

好吧,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约他去骑摩托,像2009年那样,他骑车我坐后座,同样的大太阳同样的大马路,只是若干年过去,路上的车多了许多。

我们慢慢地骑,漫无目的地开着,忠义市场旁的酥油茶早关张了,早就喝不到了。

摩托车也老了,牛一样地吭哧吭哧,可能是实在懒得去驮这两个已经发福的中年人,疲赖地抛锚在了玉龙县的马路边。

我们在马路牙子旁坐下,和当年一样,抽根烟,聊聊天。

老路老路,你不舍得离开,是因为有太多回忆割舍不下吗?

他说:啥?啥离开?

老路老路,想想北京,想想西安,当年你那么果断地做出了选择,如今怎么反而优柔寡断了。

他说:啥?你娃说啥呢?

过了一会儿,他搞明白了我的发问,给了我一个回答。

他说:

年轻的时候是没的选,要么忍受要么逃。

后来有的选了,但选得不甘心,要么接受要么逃……

再后来终于选到想要的了,那就不撒手了吧!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是最好的,给什么都不换!

他所说的应该不是指城市,而是生活方式,很喜欢当下的生活方式吗?还“最好的”?逆流行舟前途未卜,事倍功半徒劳了那么多的辛苦……

我告诉他,我并不认为他做出的是明智的选择。

他点点头告诉我说——我怎么认为都行,反正他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好的,明白了,也释然了,真有你的,老路。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继续爬吧,祝你早点爬上你的树。

他说:啥?啥树?

我说:没啥,如果从一开始就能说明白是啥树,也就没啥意思了。

他说:哦……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