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2019年11月4日Ctrl+D 收藏本站
她冲人家吼:啊呸!生意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爱情?!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哗然,接着瞠目结舌地看着开窍后的小南京拖着两大箱子衣服回到云南。
她的杀伐决断那叫一个干脆,没人知道她是为了一个土了巴叽的男人而毅然决然。
好吧,当时连路平自己也不知道。
……
小南京用了什么方法迅速终结了路平,这是个谜。
小南京和路平相爱后,很避讳说起这一段儿,一提到就脸红。
她习惯说是路平主动表白,但关于谁壁咚了谁推倒了谁含糊其词,问急了就骂人呆×。此事很蹊跷,以我对路平的了解,弄死我也想象不出来他是个会主动出击的宝宝。
但路平默认,反正现在小南京说什么他都默认。
据可靠消息,私底下两人的生活也非常和谐。
路平和小南京在一起后青春重焕,各项能力突飞猛涨,创造了2小时20分钟的体能纪录。让人不仅对他,也对小南京肃然起敬。
除了体能方面,大家对小南京的音乐天赋也赞许有加。
据说她的高音儿很不错,跌宕起伏变幻莫测。
当时有人耳朵里塞着棉花掐着表算的时间。
此条消息的可信度极高,我就不说是谁爆的料了。
小钟的房间在路平房间的旁边,小钟是个好人,从来不打诳语。
小植的房间在路平房间的隔壁,小植也是个好人,也从来不打诳语。
我的房间在路平房间的下方,我不算是个好人,但也从来不打诳语。
反正路平现在是个幸福的男人,不仅吃饭有人管了,穿衣服也有了人管。
小南京把爱自己的劲头儿转嫁到他身上,迅速把他捯饬成了五一街男装潮流指向标。两个人每天走秀一样变着法儿地换衣服。
我喊路平上街卖唱,她说等会儿,我给我们家老路换身行头。
我喊路平去吃消夜吃烧烤,她说等会儿,我给我们家老路换身行头。
我有回忍不住问她:小南京,路平是你的洋娃娃吗?干吗呢这是?玩儿穿衣服的过家家吗!
她说,她男人,她爱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外人瞎操什么心?再瞎操心,以后别老厚着脸皮来借他们家洗衣机!
日复一日,路平变成了个很洋气的业余华侨,三个月穿过的衣服比他三十年来穿过的都要多。且不仅不用花什么钱还能挣钱,小南京搞了那么久的服装行业,总有办法把她和路平走秀穿过的衣服再加码卖出去,她甚至专门为此开了个淘宝小店。
那时候还没有网红经济模特店,嗯,这家伙应该算是初代。
小南京是个很小气的女人,很提防女客人。
但凡有单身女客人来访,她便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各种目光炯炯,各种凌然傲立,各种正室大奶范儿。
人家女生未必都像她那么重口,未必喜欢路平这种长相资深款,她却把每一个都当贼防着,生怕路平被惦记了。
漂亮的上海女生说:我点一支啤酒……
她说:我们家啤酒论瓶不论支!
温柔的成都女生夸:这个老板唱歌不错哦。
她说:那是因为音响调得好!
东北女生问:你们营业到几点啊?
她立马跳起来吼:你想干吗?到几点都是跟我回家!
有一次,来了两个温柔漂亮气质优雅的台湾妹妹,静静坐在舞台前听歌,每首歌的间隙都会礼貌鼓掌。路平低着头弹唱,偶尔会颔首微笑着致意回礼。
此时的小南京那叫一个咬牙切齿面容狰狞。
她绕到舞台侧,伸出爪子飞快地挠了我一下,低声说:大冰,上!
啊?上什么上?
她恨恨地说:你没见你兄弟有难吗?!
我瞎,我看不出我兄弟难在哪儿,但出于善良的本质,还是拎着啤酒硬着头皮坐过去,很诚恳地说:老板娘怕老板喜欢上你们,派我过来四两拨千斤……
她们笑了,自我介绍叫诗雯和Kiti。
我们聊得很开心,诗雯还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都是些热辣沙滩照,还有结婚照。
诗雯和Kiti来自台湾,两个人已是已婚人士。
好了,警报解除,我迅速就接受了这一让人略感遗憾的现实,喊小钟拿酒过来我请客。
小钟颠颠儿地跑过来说:老板娘下令了——她请,未来几天二位可以在D调酒吧免费畅饮。
我扭头看吧台里的小南京,她正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地,向这个方向微笑着。……我他喵!
我他喵由衷地赞叹她超人的听力。
小南京很爱路平,但实话实说,我不看好他俩。
不论后事如何,她和路平的缘起是太典型的艳遇故事了,典型的滇西北艳遇都是花火,烧得越炙热,越易见灰烬,灰飞烟灭在这座古城中。
这座奇异的古城。
小南京经济独立,习惯了都市生活,我不信她真能习惯这座古城里箪食瓢饮的清贫。
以她过往的职业履历,她能沉下心来打理一家破破烂烂不挣钱的小酒吧?
或许她和那些蝴蝶般的女人无二吧,只是来采集点儿新鲜的故事,过过当老板娘的瘾而已。我不信她有决心和恒心去真正面对这座复杂的古城。
……
对这座古城浸淫不深的人们总习惯把这里夸成世外桃源,幻想这里一切都是云淡风轻,误以为这里没太多尔虞我诈,只有闲云野鹤白云清风。
又或者,他们走另外一个极端,张嘴就惋叹古城的商业化,民风糜烂,纯粹不再,情欲纵横!
其实真的看清这里了吗?
十几年的往来盘桓,当下我不夸它也不骂它——本质上,它和你我的家乡又有什么不同?
若说此地神奇,谁的家乡又找不到神奇之处呢?
不论大理或丽江,若非要细述滇西北的神奇,窃以为,显性上是因其对多元价值观的包容、对各色游子过客浪人散人的收容——自负又自卑的本土文化和自恋又自渎着的游民文化在这里互为寄生,放纵和深邃交织在一起,迷人的分裂,迷人的融合。
它自我构架了一个现代版的稷下学宫,却是不规避世俗烟火的,自我酝酿了一座真正国际性的城邦,却懵懂而促狭地自我解构。
若用拟人化的修辞,在我心里,它是个貌狎实狷的孩子气的老人。
深一点的层面,这个地方有心无意地吸纳、生产着一种凌驾于世俗审美之上的大巧大俗。重建审美后带来的欢愉,有心的人皆可于此体验得到。
我们是黑白灰世界里碌碌半生的一群人,有心破局,无缘觅境,偶然遭遇一个貌似可以重建光谱排序的地方,当然会心动,自然会钟情。或许正因如此吧,很多人会驻足此地真的假的散发扁舟,也有人会流连此地或沦落此地,真真假假地爱它胜过爱自己的故乡。
另一层面,它的神奇,构架在其独特的江湖属性上。
当下的中国,古风江湖早就荡然无存,都市的节奏太快,只容得下精致,唯在滇西北地,还能寻摸出那点儿久违的粗糙江湖。
天高皇帝远,这里素来是方映山映月,却又深不见底的江湖。
人海即江湖,个中有恩义,亦暗潮涌动,这方江湖边自我建筑边自我修复,甚至缜密地预留了自我毁灭涅槃重生的种子。
鱼龙混杂的古城,纷繁复杂的江湖,十年滇行,我迷恋这个江湖,亦可窥见月阙风摧的那一天,但不确定能驻守到涅槃的那一日。
故而,我把大冰的小屋的招牌特饮起名为:相忘于江湖。
也就是说,随时做好准备,和它永别。
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小南京和路平的故事,也逃不过相忘和永别。
我当她是过客,并不和她深交。
……直到那场从天而降的逃亡。
事情来得很突然,路平需要跑路了。
(三)
路平经历的是一场很奇怪的逃亡,无妄之灾。
那时候D调酒吧生意清淡,为谋稻粱故,他还需日间卖唱街头。
路平铁嗓子,颇受看客欢迎,围观的人多了,难免有酒鬼游客扒拉开人群挤进来看。
酒醉的人有种奇异的存在感,仿佛醉酒了即是拥有了某种特权,可以肆无忌惮妄语乱言,加之你不过是个流浪歌手罢了,就评头论足你了怎么着?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你一个街头撂地的而已,也配和我说尊严?
平日里也就罢了,能忍也就忍了,那日那群醉鬼强行点歌不成,认为没了面子,脚踩翻琴盒,污言秽语地诋毁了路平的唱功。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后凝重起身,放好吉他。
对方见他有作势要动手自御的意思,一下子集体暴怒,一个流浪歌手还敢和穿博柏利衬衫的还手?你也配?!你也不看看我们多少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都是什么来路?
于是有的指着鼻子来抓领子,有的伸腿踹向他的下身。
打街架的要诀不过是以强凌弱……可惜路平当年是野战军的军事标兵。
他膂力过人,一个右摆拳KO了对方,又一个上来,又一个左摆拳……
不说当下,只说当年。
当年很多在古城挨揍的游客,大都自认为在自己的城市有着不菲的影响力,要么有钱要么有权,甚至朴素地认为这种影响力可以绵延到云南。殊不知在这方化外之地耍横的,只会遭遇更朴素的丛林法则。案例不罕见,光我知道的就有某省长家的衙内、某国家队的体育明星、某老谁家那小谁……
估计当年在来古城之前,他们不知道挨揍的具体滋味是什么。
短兵相接后,挑衅者们一个托着下巴跪在路边淌口水,一个仰在路面上一动不动。剩下的几个左一个右一个地打着手机搬救兵。其中一个蹲下来,掰开肥肉,探了探那人的脖子……忽然脸色大变。
打死了?
周围的人皆心头一凛,路平转身疾走。
是否被群殴下的防卫过当已不重要,谁先动手也已不重要,死人了!
时逢年底严打,路平被剃光头戴脚镣关单间已成定局,并无什么悬念,等着他的是判刑,然后行刑。
考验小南京的时候到了。
这种关头,多少结发夫妻都不得不忍痛各自飞,何况只是浮云一朵的小南京。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生意场上精明无比的女商人,利害得失间的权衡一定比普通女生要来得理性,她的离去几乎已是定局。
小南京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她第一时间买了离开的票。
……
小南京买的是两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