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部分

2019年11月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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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常处知有情。

于有情处知众生。

五年来,我热衷于书写这些普普通通的有情众生——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一生中的那些稍微不太普通的思维和行动。

用田野调查的方式记述,用正在进行时的方式描述,用口语化的方式讲述。

讲述那些关于人性的故事,或事故。

我写那些弥足珍贵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我写那些得到又失去的,不是籍贯的家乡。

我写我盘桓过十几年的滇西北,我写我曾定居过的西藏。

我写新疆人因为我来生想投胎大新疆。

我写河南人因为看不惯地域黑的喷子们动不动键盘上耍流氓。

我写江浙人里的豪杰,写西北人中的汉子。

写东北人中的孝子,写台北人中的鬼马爸爸……

我写彝族苦孩子的挣扎,写门巴族少年背夫的成长,写天津卫穷小子的折腾,写成都孩子的异国他乡……

我写温婉可人的福建妹子,写五毒俱全的温州女孩,写沉默微笑的新疆丫头子,写孤独成长的昆明姑娘,写侠气十足的北京姑娘,写生死轮回中的桂林姑娘、西安姑娘……

我写我武汉籍的姐姐,她曾是我的主持人搭档。

我写我匿名的兄弟,写他的义和仁,他的性取向。

我写我的老师父,写那些纯银一样沉甸甸的往昔。

我写我的广东妹妹,写那些永不再来的旧时光。

我写我长春的女儿,我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

我写狗,有信仰的畜生道、被分别心虐杀的命一条。

我写猫,拯救过一段幼小人生的小小喵。

我写鹰,桀骜不驯的黑翼天使威风凛凛如护法神一样。

……

我写那些触动我的人,远去的,死去的,值得被铭记的,或曾让我叹息的。

我写歌者、师者、茶者、散人、匠人、军人……曾是或正是我的族人。

我写我和我族人们的小屋,我们的道场!

懒得被圈子收编,从不奢望创造什么传世经典,从未有过什么冠冕堂皇的文学抱负。

野生作家而已,走江湖跑码头的说书人罢了,不算什么好人,为人又狷又狂又混账,大号文氓。

如果非要给我说的书定调,不过三个字:平视、平行、平衡。

如果非要给我说的书分类,不过6类,6种不同的光:

1.市井江湖的普通人传奇。

2.自度度人的修身故事。

3.普通人的亲情故事。

4.随缘惜缘莫攀缘的缘分故事。

5.平行世界多元生活的生活平衡法。

6.人性向阳面的善意故事。

三言二拍的魂,稗官野史的魄,在这个时代未必就断了。

那些正在进行时的野生故事,与文学无关,与旅行也无关,笑骂由人,自在生光。

发光的故事遍布市井江湖长满天涯海角,说书人的素材浩浩汤汤!

……不必用什么积极上进励志来界定我笔下的文字,你多想了。

不过是因为悲观,所以向阳,因为身处无边黑夜,所以希祈光。

笑骂由人,自在我知。

反正这烂透了的人间道,我只打算来这一遭。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能好好掘阅了这场人间道,已经是了不起的航行了。

能够再多掘阅几个发光的故事,已经是了不起的航行了。

……每本书的写作过程都是一场掘阅远航,永不知从哪一句起就会步入风浪。有风好,风起帆扬,驶过暗夜驶过岛礁,不去停靠任意一方避风塘。

每一次的远航途中我都会想:如果此时此刻就猝死在键盘前了,我也并不会有什么遗憾。

遗憾个屁呢?

在那些苦难晦涩的故事里面,我捉到过光。那些复杂且不可论证的人性背后,我觅见过光。

若隐若现也好,忽明忽暗也罢,始终就在我船头朝向的方向。

(三)

文至笔端心意浅,话到唇畔易虚言。

且洒莲实二三子,自有方家识真颜。

昔年开笔此书前,我曾列过一个写作计划,按人名顺序一个接一个去罗列——都是些曾和我的人生轨迹交叉重叠的老友。

当时坐在一辆咣当咣当的绿皮火车里,天色微亮,周遭是不同省份的呼噜声。我找了个本子,塞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写……活着的、死了的,不知不觉写满了七八页纸。

当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的素材?

不过十年,囤积的故事堆积成小山,这哪里是一本书能够写完的。

头有点儿大,不知如何取舍,索性信手圈了一些人名,圈下的那些人名,是为此书最初之篇章构成由来。

圈完后一抬头,车窗外没有起伏,亦没有乔木,已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

书的创作过程中,我慢慢梳理出了一些东西,发觉自己将推展开的故事世界,于很多人而言会是一个崭新的次元。于不少人而言,那是另一类人类,另一类社会,甚至另外一方中国。

但是,当信息对称后,当你学会了去平视他们,你会发现——不凡始于平凡,他们就是我们,同样的烦恼执着,同样的情仇爱恨,同在凡间,同为凡人。

我也是他们,我也是你们。

所以,写他们就是写我们。

时光荏苒,笔耕砚田年复年,写啊写啊写,本子上的名单却只增不减。

时至今日翻一翻看一看,再算一算……即便是一年一本书的速度,目前的素材量到我牙齿掉光那天也写不完。

可把我给牛×坏了,容我叉会儿腰……再捶捶腰,悲欣交集的正在进行时写作。

是的,正在进行时写作,当你读书时,书中主人公的命运与你的人生是并轨进行的。

或许当你正在阅读这段文字的这一刻,她正路过你身边。

又或许此刻她就坐在离你不远处。

或许就在对面。

所以不用奇怪我为啥还不去写小说搞虚构文学。

真人真事都他喵还记叙不完呢,哪儿有功夫去编。

(四)

我有一个习惯。

每本书完稿后,都会背起行囊,从北到南,挨个儿去探望书中提及的人们。这次例外。

不用手机的女孩杳无音信已许多年。

菲菲和小洋芋也已杳无音信许多年。

阿达、YOYO皆已失散了许多年……

心心远在德国,只能视频通话里见。

我始终没能去成羌塘,没能去亲身祭拜西原。

白玛央宗神出鬼没不常见,阿刁亦然,雷子太忙偶尔见,娜娜亦然。

常见的是靳松、路平和小南京、彬子和成子、王博和甜菜。

好在他们都还在我身边,尚未走散,人到中年愈发惜缘,真希望永远不要走散。

我希望,年迈时住在一个小农场

有马有狗,养鹰,种茶花

到时候,老朋友相濡以沫住在一起

读书种地,酿酒,喝普洱茶

我们齐心合力盖房子,每个窗户都是不同颜色的

如果谁的屋顶漏雨,我们就一起去修补它

我们敲起手鼓咚咚哒,唱歌跳舞在每个午夜啊

如果谁死了,我们就弹起吉他欢送他

我能想象的最美好的未来……

一起坏到老,坏到死,一起认认真真地把这一辈子清清楚楚地坏完。

我把完稿后的文字挨个儿发给了每个人,包括月月。

这篇后记写完后的第二天,我会飞北京,去见月月。

就是明天。

她回复我了,说会去接站。

(五)

叨叨几句文字之外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