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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媳妇儿身子虽弱,模样儿却不差,细眉细眼儿的,说话的声儿也细,温温柔柔的小妇人,跟小五的八面玲珑不一样,说起话来羞羞答答的,像个刚进门的新媳妇。收了麦子,得了空,小五带着她来串了几次门就熟了,跟自己倒是投缘,便常来走动说话儿。

见碧青进来,站起来道:”嫂子哪儿去了,可让我好等。“

碧青把背篓放下,见她额头有些汗,顺手把旁边的蒲扇递给她:”不知道你们这会儿来,刚去坑边儿上摘了些菜。“

小五媳妇儿扒头看了看碧青的背篓,伸手拨了拨番薯藤道:”这就是嫂子说的那个番薯藤?可从没见过,瞧着倒像架子上的豆角秧子。”

碧青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正巧你们两口子来了,吃了饭家去也不迟。”

小五嘿嘿一笑道:“到底是嫂子知道兄弟的心思,嫂子的手艺可比冀州府馆子里的大厨还好呢,一想嫂子做的饭,我这儿拉哈子都三尺长呢。”说着瞧了他媳妇儿一眼:“你也别竟想着吃,跟嫂子学着些,不说全学会,学了嫂子一半手艺,在咱村子的女人中间就拔尖了,年下做两个菜端到爹跟前,也省的娘天天说你的不是。”几句话说的小媳妇低下了头。

这一家有一家的事儿,阮小五家也不拎青,兄弟多,妯娌间自然就会攀比,小五是油滑的,他媳妇儿却是个老实人,嘴也不如他几个嫂子会说,身子又弱,自然不得公婆待见,若不是头胎生了个小子,公婆的脸色更不好看呢,好在小五知道心疼媳妇儿,日子才算过得下去。

碧青怕小五媳妇儿走心思,笑道:“做饭是最简单的,学什么,做两回就会了。”说着拉着她进了灶房。

大热的天儿吃面最好,碧青决定就做面条,面是王青山家送过来的,新麦子磨的,擀出来的面条又劲道又好吃,把面条从锅里捞出来放到凉水里过一下,装在大碗里,利落的刷了锅,打个韭菜jī蛋卤浇在面上,番薯藤剥了外皮清炒,配在上头,青白两色,瞧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五媳妇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娶了嫂子这样的媳妇儿,大郎哥真真好福气,听小五说,南边的仗打完了,皇上令大军班师回朝呢,想来大郎哥也该回来。”

碧青听了,手一抖,小五媳妇儿忙接着她手里的面碗:“嫂子怎了,敢是知道大郎哥要家来,欢喜的碗都端不住了……”

☆、第12章

人在绝境中会变得残忍,以前碧青不信这句话,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却信了,当初在沈家村,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后来有了生的希望,她下意识展现了人xing中恶的一面,为了生存变得自私残忍,潜意识里她怕王大郎,怕好容易有了希望的日子会葬送在王大郎手里,所以,她曾不希望他回来,甚至希望他死在外面。

却忽略了殷殷盼子的何氏,总跟自己提起兄长的二郎,王大郎走的时候,二郎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却从心里崇拜哥哥,他嘴里的兄长高大威猛无所不能,可以轻而易举举起巨石,两只手各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依然能健步如飞,村子里所有的小子都是他哥哥的手下败将……巴拉巴拉,碧青不阻止的话,二郎能说上一天不停歇。

通过二郎的话,碧青脑子里浮现的不是村汉,是身怀武功的少林寺武僧,总之,这个家除了自己,婆婆跟二郎心心念念盼着王大郎能回来。

碧青现在的心思纠结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残忍,另一个,又实在怕有可能归来的王大郎,他不是陌生人,他是自己的丈夫,顶着这个名头,他可以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把自己压子身下为所yù为。

兵营里回来的男人,碧青想想都怕,何氏总嘀咕大郎说不定在外头当了官,回来就能光宗耀祖,这样的念头一开始是绝望里的幻想,可想着想着就认真了,就好像谎言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的一般,随着年头越长,越觉着是真的。

可碧青并不糊涂,她不是一辈子没走出冀州府的何氏,即使这个世界,这个朝代,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但规则应该差不多。

这样的古代社会有着最鲜明的阶级之分,士农工商,把人划分的异常鲜明,官是官,民是民,贵贱,贫富,嫡庶,这些无处不在。

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庄稼人,祖上倒八辈儿也没个当官儿的,这样的人家难道真能出什么将军,这样没谱的事儿,也只有戏文里才有。

再说,王大郎当初之所以征了兵,就是因为家里穷,没银子贿赂掌管征兵的署官儿,才不得不去,如果去了就能当将军,哪轮的上王大郎。

战场是何等残酷,又是在南边打仗,就算没死在战场,南方丛林里也是危机四伏,疾病,蚊虫,瘴疠,随便一样都可能丢了xing命,人都说战场上九死一生,碧青觉得,恐怕连百分之一的生还几率也没有。

古代社会贱民如糙,朝廷怎会费心思统计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会看到凯旋的战旗在风中烈烈飘扬,沾沾自喜自己统驭下的江山,终于安稳无忧,哪会管胜利下的森森白骨,血流成河。

当然,如果大郎不死或者运气再好点儿,在战场立下什么不世奇功,婆婆的奢望有可能成为现实,可这种概率简直比万分之一还要小。

如果王大郎没死在战场上,碧青倒是衷心希望他是这万分之一里的一个,碧青希望他军功赫赫,荣归故里,那样的大郎想必是各家争抢的东chuáng快婿,自己这个冲喜进门的村姑绝对是碍眼的存在。如果真如此,或许自己可以谈谈条件,自请下堂,要些补偿也是应该的吧。

自从听了小五媳妇儿的话之后,碧青这几天没断了胡思乱想,甚至,也快相信了她婆婆天天念叨的那些话,开始琢磨,如果王大郎真的锦衣还乡,自己怎么办,没影儿的事儿呢,自己就开始琢磨后路了,实在可笑。

碧青摇了摇头,如果大郎真发达了,早该家来了,听小五说,班师回朝的大军,七月就进了京城,这可都快中秋了。

碧青下意识看了眼篮子里的红薯,前天叫上小五,跟自家三口,把那两垄红薯挖了出来,每颗红薯藤下头都挖出了七八个之多,最小的拳头大,大的快跟小孩儿的脑袋瓜差不多了。

小五掂着说:“怎么也有三斤多,这么算着,一颗苗至少二十斤,十颗共挖出二百斤红薯。”

何氏当时就傻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哪想这不起眼的东西竟有这么多收成,如果一亩地都种这个,那到了秋后……何氏都不敢想,尤其吃过碧青蒸熟的红薯之后,何氏就更觉这从土里刨出来的泥疙瘩是宝贝,有了这个宝贝,以后再也不愁粮食不够吃了。

望着碧青发了半天呆,想不明白,自己用粮食换来冲喜的媳妇儿,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后来想起福星之说,又觉着这是她老王家的造化。

想通了,才站起来呼喝着二郎装在背篓里往家运,地窖可都空着呢,王家的地窖就在院子角,碧青下去看过,虽然不够深,不够大,好在今年没多少需要储存的东西,自己种的这点儿萝卜跟红薯都可以放进去,等明年一开chūn,再挖深挖大些就是了。

碧青给小五装了一筐红薯让他带回去,嘱咐他留下生苗的再吃,别一股脑都进了嘴,明年可还指望着这个赚钱呢。

小五多灵,一见这东西能产这么多,哪舍得吃啊,琢磨弄家去赶紧藏起来,明年单僻出一亩地来种这个,回头有了收成驮到县城,不,驮到冀州府去卖,不定就能卖个好价钱,这东西稀罕啊,想着成串的铜钱把自己荷包装的满满,睡觉都能笑出声儿,忙着家去跟媳妇儿商量去了。

碧青把日头下晒着的红薯,挑了几块蒸熟,放在挎篮里就奔着王富贵家来了。

进了八月就是秋收,庄稼人最高兴的日子,面朝huáng土背朝天的辛苦了一年,就为了这几天,头茬儿的麦子虽说收了,可有一半得上jiāo给朝廷充田税,这第二茬的黍米才是老百姓真正落在自己手里的粮食,指望着大秋的收成,过一个好年呢。

每年这时候都是最忙碌的,故此,碧青吃了晚上饭才过来,在院外正撞上从里头冲出来的王小三,这小子看见碧青扯着喉咙冲院里喊了嗓子:“爹,娘,大郎嫂子来了。”喊完了眼巴巴望着碧青胳膊上的挎篮,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碧青笑了一声,从挎篮里抓出两块麦芽糖来塞在他手里,小子一股脑塞进嘴里,甜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fèng,正砸吧嘴呢,脑后就挨了一巴掌:“我说你这混小子有事没事就往你大郎哥家跑呢,原来是馋虫勾的。”

王小三儿嘴里的糖险些掉出来,回头一看是她娘,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哧溜一下跑没影儿了。

王富贵家的跺着脚骂了两句,这才让着碧青进了院,王富贵跟王家的两个大小子,正趁着天没全黑下来,收拾今天拉回来黍米,父子仨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双节棍的东西,用力往黍米堆上敲打。

也是过了一个麦收,碧青才知道,这种类似双节棍的农具叫连枷,是专门用于脱穗的农具,现代麦收的时候,只要联合收割机在地里走几趟,就把麦粒跟麦穗分开了,哪需要这么麻烦,所以碧青还是头一次见这东西。即便古代,碧青也记得有个叫扇车的东西,远比这样拍打省力的多,怎么这里没有呢,想不明白。

王富贵的婆娘招呼了一声,王富贵把灶房里刷碗的大女儿叫过去,手里的连枷jiāo给她,这才走过来。

王富贵如今越来越觉得,大郎这个媳妇儿是个过日子的人,别的都是虚的,就瞧这媳妇儿嫁来之后,王家越来越好的日子,就知道。

之前王家什么样儿,村里人谁不知道,虽不至于吃不上饭,也差不多少,别人家里黑杂面都是喂牲口,她家还当粮食吃呢,吃顿白面就算过年了。

如今再瞧,一院子的jī崽子都长成了,隔不几天就能攒下半篮子jī蛋,也不知道喂的什么,就数她家的jī能下蛋,jī蛋还比别家的香,不是王富贵吃过都不信这个邪。

那二十只鸭子,天天嘎嘎叫的欢实,拳头大的鸭蛋,一篓子一篓子的下,弄的自己的婆娘都瞧着眼热,说等明年开chūn,也在房后的空地上圈个水池子,养群鸭子。不止会过日子,手还巧,针线活儿平常,却会画花样儿,听人说,从她手里画的花样子如今能卖二十文呢。

手里有了钱,日子过得就宽裕,不说别的,就瞧二郎那小子蹭蹭窜的个头,就知道王家日子过得好不好了。

王富贵让着碧青坐下,叫婆娘倒了水过来道:“柴火若是不够烧了,让二郎来说一声儿,我叫老大给你拉一车过去,哪用你自己还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