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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峰回到县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还在想碧青的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那淡淡而满足的笑容,在他脑子里飘来dàng去,竟如此动人。杜子峰急忙摇摇头,自己想什么呢,她嫁了人,她是王大郎的妻子,而自己是杜子峰。

二郎成功的拜了师傅,叔嫂俩一回家,家里就乱了营,婆婆说要预备香烛纸马,去给碧青的公公上坟,爹娘也跟着高兴,娘帮着大郎预备明儿带去的行李,嘴里嘟囔着:“虽说不远,可也是离家求学,衣裳行李要预备齐全了才成。”

碧兰见娘忙着,就接了娘的手去喂jī鸭,碧青的爹也跟着碧兰帮忙,王兴照着碧青的吩咐,把炭窑里闷好的炭打成捆,堆到一边儿,等着明儿早上送二郎去的时候,装上车一块带过去。

碧青听老妇人说,老先生冬天不使炭火盆子,怕火星子崩到书上,宁愿冻着,到冬天炕也只让烧一遍,半夜就冷了,把自家烧的炭送过去,填到炕下的灶膛里,睡觉前闷上,一晚上都是热的,也不用担心火会蔓出来。之所以,送这么多也是怕二郎跟着遭罪,家里虽说房子旧,可炕烧的热,再往冷屋子里住,怕二郎不习惯。

村子里没什么秘密,二郎被武陵先生收了当弟子的事儿,一宿就传遍了王家村,第二天,天一亮,王富贵两口子就来了,王富贵亲自赶着自家的牛车,送二郎去桃花村,说二郎能拜武陵先生这样的大学问人当老师,给王家村都挣了脸,无论如何得他亲自送去才成。碧青也没推辞,王富贵跑一趟,也省的自己去了,招那老头子生气,那老头子的脾气忒古怪。

望着牛车没影儿了,一家子才回转,桃花娘在碧青家坐着,东拉西扯的说了大半天闲话儿,眼瞅快晌午了才家去。

她一走王兴娘就道:“这可是一趟赶不上,趟趟都赶不上,嫂子还不知道呢吧,前儿铁柱娘去她家串门子说闲话,说起她家杏果儿的年纪,配你家二郎正好,不如寻个媒人订下,本村的知根知底儿,也省的往外村里找婆家,嫂子猜她怎么说的?”

何氏摇摇头。王兴娘道:“她说桃花女婿明年要考秀才,等她家姑爷中了秀才,再给杏果儿寻个念书的人家,哪想话儿都没凉呢,咱二郎就拜了武陵先生当老师,俺可是听人过,这位老先生有大学问,临山屯的周老头,上赶着巴结呢,前年过年巴巴的跑了一趟桃花村,村口都没进去,就让人赶了出来。”

何氏道:“就算先生架子大,怎会连村口都没进去。”

王兴娘道:“嫂子是不知道,村口站着冀州府的差人呢,说他们知府大人在武陵先生的院子外头站大半天了,都没叫进去呢,哪轮的上他一个快进棺材的周老头啊,您说可笑不可笑,这会儿见咱二郎拜了这么个厉害的先生,又眼馋了,刚在这儿坐半天,估摸就是想说这事儿呢。”

何氏道:“杏果儿这孩子我倒是喜欢,xing子慡利,嘴也甜,要是……”

何氏话没说完,就被碧青拦住道:“娘,这事儿以后可不能再提了,之前您给二郎定什么样儿的亲事儿,都使得,如今却不成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二郎既拜在武陵先生门下,亲事就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了,将来定谁家,都得听先生的。”

何氏一愣忙道:“难道咱家还能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不成,娘可不敢想,再说,真娶个那样的媳妇儿家来,能看的起娘这个乡下的老婆子吗?”

碧青道:“娘您这话可不对,二郎是您老的儿子,就算将来娶了皇上的公主,也是您儿媳妇儿,见了您也得磕头敬茶,这是孝。”

何氏忙道:“你可别吓唬娘。”

碧青笑着摇摇头出去了,她婆婆是不知道,二郎拜在武陵先生门下,就再不是以前的乡下小子了,顶着武陵先生关门弟子的名头,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都娶得进来,这个社会的阶层壁垒分明,可有时候运气来了,鱼跃龙门,嗖一下就蹦到了最上头,二郎就是那条成功跳过龙门的小鲤鱼。

晚上,碧青熬了药给他爹端过去,爹的身子虽然好多了,可天一冷也禁不住,这几日有些咳嗽,看着她爹喝了药才放心,一抬头见她娘瞅着小海发怔,就知道她娘想什么呢,拉着她娘的手道:“娘放心,咱家如今日子好,不愁钱使,等明年第一拨桃子收上来,就给小海请个先生,回头,我腾出空来先教小海识字。”

刘氏道:“娘知道二郎是念书的材料,你才帮着他拜了先生,娘也不盼着你兄弟有多大出息,就是想着,能认字不当个睁眼瞎,将来也能帮帮你,二郎这算有了前程,大郎也在京里谋了差事,你要是老老实实的种地过日子还罢了,偏偏折腾出这么多买卖,小五再好,终究是个外人,有你兄弟帮着,怎么也比别人qiáng。”

碧青点点头:“娘说的是,不止小海,碧兰也得跟着学,这些我有安排,您老就别cao心了。”

见她要走,刘氏忙提醒一句:“二郎拜师是大事,别忘了给大郎去封信,让他这个当哥哥也跟着欢喜欢喜。”

碧青点头应了,回屋写了封信,转过天就小五送出去了,跟着信一起捎过去是一罐子醉枣和一坛子咸鸭蛋……

☆、第45章

“我说崔九,你怎么不念了,赶紧念信,俺媳妇儿到底说了啥?”大郎搓着手急的不行,眼睛瞪着,一张黑脸都成了暗红色,巴巴的望着崔九,这可是小媳妇儿头一次主动给自己写信儿,可见小媳妇儿心里想自己了,一想到小媳妇儿眼巴巴盼着自己家去,大郎恨不能这会儿骑着快马往回走,见了小媳妇儿搂在怀里狠狠亲个够,省的还跟崔九着急。

崔九愣了半天,才道:“大郎,你媳妇儿信里说你兄弟拜了先生。”

大郎道:“拜就拜呗,上次家去的时候,俺媳妇儿就说要给二郎请先生,说二郎聪明,是个念书的材料,不能耽误他。”

崔九道:“可是,你兄弟拜的是武陵先生?”

大郎疑惑的道:“武陵先生咋了,难道不是教念书的吗?”不是打不过大郎,崔九真想捶他一顿,眼睛都红了:“你知不知道武陵先生是谁?那是咱大齐最有学问的大儒,跟东篱先生并称为大齐的活宝贝,父……那个,皇上想请武陵先生进弘文馆,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亲访数次,皆无功而返,这样的大儒竟收了你兄弟当关门弟子,你兄弟才多大,连学都没进过的小子,这叫天下士子怎么想,捶胸顿足自挂东南枝,也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愤懑之qíng啊。”

大郎挥挥手:“你别跟俺这儿掉书袋子,俺听不懂,武陵先生再厉害,也是个教书的先生,教俺家二郎咋了,就算俺家八辈儿都是种地的,难道就不能出个念书的了,俺兄弟聪明,赶明儿中了状元,正好给俺家光宗耀祖,回头家去就跟俺媳妇儿商量,把俺爹的坟茔地好生修整修整,说不定是俺爹显灵了,保着俺兄弟呢。”

崔九翻了个白眼,大郎的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就算显灵有个屁用,倒是大郎那个小媳妇儿,这本事真不小,虽信里没底细说,可崔九认定,王二郎能拜武陵先生为师,肯定有大郎媳妇儿的事儿。

一家子就这么一个有点儿见识的,不是她还能是谁,不过,就算大郎媳妇儿有点儿水准,可武陵先生是一般人能忽悠的吗。

见大郎眼巴巴盯着自己,摆摆手:“没了,信里就说的这事儿。”说着把信塞给大郎,从大郎怀里抢过那个小罐子打开,扑鼻的酒香勾起了崔九的馋虫,低头一看,发现不是酒,是一坛子酒枣,捏了一颗塞进嘴巴里,眼睛都眯起来了,酒枣他吃过,可没吃过这么香的,酒好枣香,这可是好东西。

见别人都看过来,生怕这些馋鬼过来抢,把盖子盖上,油纸一封,搂在怀里就跑了,还有外头那一大坛子,不知道是啥,叫人一起搬走,省的便宜了骁骑营这帮馋鬼们,不管是什么给这些馋鬼都是糟蹋,这些人就爱吃ròu,回头让旺儿买十斤酱ròu来,就当换了。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颠颠的跑了,太后过寿那天,虽说自己站岗没露面,可自己呈上去的番薯却露了大脸,怕御膳房的那帮蠢货不知道怎么收拾,直接叫人蒸熟了呈上去,太后吃了大半个呢,不是太子哥劝着,估摸能把一个都吃了下去。

想起太子哥,推开车门吩咐了一声:“回东宫。”

前头的旺儿应一声,本来也没打算往别的地儿去,他们家爷过了年才十六,宫里的规矩,没指婚之前不能开衙建府,故此,爷一直在宫里住着,爷是皇子里的老小,又是皇后娘娘嫡出,跟太子爷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皇后娘娘心疼爷,先头一直在娘娘的坤宁宫里头住着,后来大些,不得不分出去,仍不放心,索xing把爷挪到了太子的东宫。

东宫地方大,又是亲哥哥,自然不会有差错,不是爷撒泼打滚的坚持要去骁骑营,估摸太子爷跟皇后娘娘都不会答应,就是怕爷受苦。

可旺儿却觉得,自打爷进了骁骑营,高兴多了,以前成天无所事事,不是在宫里头淘气,就是跟那些勋贵子弟打架,他们家九爷这身功夫,就是打架打出来的,先头勋贵子弟们不知道爷是谁,还能下死力气的还手,后来知道是九皇子,谁还敢,爷一拳还没打过去呢,对面的人早趴下哭爹喊娘了,爷嫌没意思,这才非要进骁骑营,还改了姓儿,给自己起了个崔九的名儿。

勋贵子弟的堆儿不扎,成天跟王大郎那几个庄稼汉子混在一块儿,越混越熟,到如今,别人不说,那个王大郎,爷真心jiāo的,不然,也不会如此不见外,念人家媳妇儿写来的信,还把人媳妇儿送过来的东西一扫而空。

不过,王大郎那个小媳妇儿送来的东西的确不一样,就算宫里也没有,那个番薯蒸着好吃,丢进灶膛眼里,烧熟更香。

旺儿琢磨着,明年九爷跟王大郎家去,自己是不是也能跟着去,王大郎家的番薯肯定有的是,不像宫里,自己就吃了几次就没了。

主意没打明白就进了东宫,崔九叫他抱着罐子跟着自己,就往书房跑,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下行礼,直接无视,到了书房外却给苏全拦下了。

苏全是东宫的内侍总管,也是从小伺候太子哥的人,自己得给点儿面子,往里头瞅了一眼道:“谁在里头呢?”

苏全道:“回九爷话,是杜相。”

崔九愣了一下:“杜相可是有了名儿的清高,以往太子哥请他过府饮宴,都寻借口推辞,今儿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苏全道:“杜相清高难请是真,却今日不同以往,太后娘娘过寿,各州府县呈送上来的寿礼,冀州府间河县拔了头筹,太后老佛爷先尝了九爷呈上去的蒸番薯,又瞅见间河县那两筐带着泥的番薯,自然欢喜,满目的奇珍异宝都落了下乘,唯有这两筐番薯宝贝似的收进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