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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湛实在好奇王大郎家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让他如此,所以,慕容湛没去冀州,也没进间河县县城,更没去如今已经传到他父皇耳朵里,大名鼎鼎的武陵源,而是来了王家村。

一进王家村给慕容湛的感觉就极好,村里的人很是朴实,大概见自己跟苏全是生人,直接过来个汉子问:“是不是找人?”

一听是找王大郎家,汉子更热qíng起来,满脸都是笑:“若是想去王大郎家,可得去武陵源了,他家上个月就搬过去了,这边儿的老房子也都推了,打算着过了秋翻盖呢。”

慕容湛一愣,倒是没想到搬家了,又听那汉子道:“不过,你们今儿来倒没扑空,正赶上大秋,大郎媳妇儿带着一家子,一早过来收地里的番薯了,这会儿都在地里呢,就在那边儿,顺着这条道过去,地头有颗大槐树的就是,您二位过去就能看见,别看她家地少,可数着她家的收成多,得了,俺领着你们过去吧。”

一边儿在前头引路,一边儿跟慕容湛叨叨:“今年王青山家帮着大郎家拾掇了一年地,可是跟着占了大便宜,这收成跟大郎家一样呢,那两口子嘴巴都乐歪了,说起来也怪,大郎媳妇儿才多大个人儿,就算打娘胎里就种地,也没俺们这些人熟啊,俺们可是祖祖辈辈地里头刨食儿,咋种出的庄稼就是不如人家呢,回头可得好好跟大郎媳妇儿问问,光这番薯的收成,一亩地就能差一半,如今衙门里就在地头上直接收,差一半可不少钱呢。”

慕容湛道:“问有用吗?这可是诀窍,要是你们都学会可就不算诀窍了。”

那村民呵呵笑道:“一瞧您就跟大郎家走的不近,如今可不是前两年,大郎家娶了这么个本事媳妇儿,哪还会受穷,大郎媳妇儿有本事,外头做着大买卖,哪还用指着地里的收成啊,人家武陵源那宅子,俺前些日子帮着送了趟东西过去,可是见了,哎呦,那个宅子啊就在莲花山的山脚下,比城里最富的人家都体面,好几进的宅子,不知有多少院子呢,看门的,扫地的,喂jī喂鸭的,还有内院里头伺候的丫头,来来往往的十几个人呢,莫说我们间河县,就是冀州府,王家也是数着的人家,大郎娘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份,这往后还愁个啥啊,都是好日子了,人家种地可不是指望着收成,不过是个乐子罢了,您瞧见没,地头上那几个收拾茶水的小子丫头,就是她家的下人,大郎媳妇儿发话,不让下地,就在地头上伺候茶水,不光伺候大郎一家,俺们这些乡亲渴了过去,也会递过来一碗,俺哪婆娘常说,要不怎么就人大郎家富呢,一家子都是好心人,就没把种地的法子当成啥诀窍,谁问了都告诉,跟您说句心里话,大郎家这样人家,俺们心里盼着他家兴旺呢,他家兴旺了,俺们一村的乡亲们都能跟着沾光。”

慕容湛不禁有些出神儿,《论语季氏》里曾言: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就是说,想国家安定就要尽量让财富平均,穷人多了,就会起别的心思,秦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汉有huáng巾军,西晋有流民李特……这些都是因为老百姓穷的吃不上饭,才起了推翻朝廷之心,老百姓天生就对富人有成见,看见别人比自己日子过得好,大都不会舒坦,可为什么王家村的人不一样呢。

慕容湛甚至感觉到,这汉子说的是实话,他真盼着王家过得更好,更兴旺,这样他们才能跟着沾光,何以会出现这种状况?

沈碧青跟老九为了卖房,打造一个武陵源,慕容湛却很清楚,世外桃源并非有桃林就可以,在于人心,阡陌jiāo通,jī犬相闻,说来简单,想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何其难哉,可王家村却让自己有了这种感觉。

不过,看到地里刨番薯的碧青,慕容湛还是忍不住想笑,不是苏全提醒,自己根本就没认出来是她,头脸甚至手。都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扣着老大一顶斗笠,正在那儿拔番薯藤,拔了放在一边儿,就开始刨土里的番薯,刨出来的番薯堆到一边儿,等堆的多了,旁边两个拔番薯的小子,就会把她堆起来的番薯运倒地头的筐里。

地头上一字排开,放了一溜大筐,筐里的番薯满了,地头的小子,两人一个就会抬到一边儿摞起来,慕容湛不禁好奇的问:“为什么把这些番薯分两处放着,这边儿几筐晒着不是要晒坏了吗。”

抬番薯的小子没说话,旁边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答应了:“番薯哪会晒坏,我们姑娘说了,刚下来的番薯水气大不怎么甜,得晒了才好吃。”

慕容湛更纳闷了,指了指那些番薯:“那怎么只有这些放到日头下晒着,那几筐却放在yīn凉处。”

冬月笑道:“一会儿间河县衙门里就来收番薯了,晒的时候长了,水少了,自然份量也会减一些,这边儿都是要jiāo给官府衙门的,自然要放到yīn凉处,那边儿几筐是跳出来最好的,预备着家里吃,当然越甜越好。”

慕容湛愕然片刻,忍不住笑了。

冬月眨眨眼,心里琢磨这两位是谁?一看就不是庄稼人,虽穿着粗布衣裳,可一见就是刚上身儿的,更何况,庄稼人哪有像他们这样问东问西的,想起九皇子前些日子跟姑娘说太子殿下要来冀州,冬月目光划过苏全那张白净的脸,顿时就明白了。

本来还有些慌,可一见这位太子爷拿了地头的挠子下去刨番薯,再看姑娘根本当没这俩人,心才定下,就眼巴巴看着这位贵极天下的太子爷,蹲在地里刨山药,直到沈家老爷把他们拉过来,才忙招呼冬时给两位端荷叶茶。

冬时是自己挑的丫头,原先叫招弟,姑娘给她改了叫冬时,家里的丫头大都改了名儿,原先的名儿不是招弟,盼弟,就是望男,有男,这种俗到不行的名字,家里父母盼着生儿子,举凡生了丫头的,都会取个这样的名儿,意在下一胎得子生男。

碧青实在看不过去,就征询了她们的意思改了,自己跟前的,就顺着冬月往下排,以后再来也是如此,碧兰的两个丫头是她自己起的名儿,没用冬,取了夏,叫夏至,夏半,说以后再要来了丫头就叫夏晚。

婆婆跟前的叫chūn麦,chūn花,娘亲院子里的叫秋枝,秋叶,外头的小子也都用了顺字,顺明,顺心,顺和,顺安,都是问了他们,自己乐意改才改的。

碧青不会qiáng人所难,原来的名儿再不好,也是人爹娘取的,倒是没想到都愿意改,这样也省事多了,自己实在记不住原先那些名儿,叫刘先生写了花名册,以后顺着点名字也方便的多。

冬时是个挺机灵的丫头,手脚也勤快,跟冬月没几天就熟了,两人好的什么似的,最听冬月的话,让端茶就忙舀了三碗茶端了过去。

沈四平接过就喝了半碗,这两年养的身子骨好多了,gān活儿也不当回事儿,就是太热,让着慕容湛喝茶,苏全刚要接,慕容湛已经拿在手里喝了,不禁颇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寻常的井水,不想却有荷叶的清香,还有些甜丝丝的味儿,很是好喝。

沈四平笑道:“这是我那大丫头叫熬的荷叶茶,鲜荷叶撕碎了放在水里熬开,抓几把糖霜,晾凉了就成,简单呢,村子里的人要是不舍得放糖霜,就这么喝,最是解暑败火,热的时候喝最好,还有麦子茶也好,村子里的人都学会了,家家户户都照着样儿熬,搁在之前肚子填不饱,谁家有空折腾这些啊,这两年年景好,地里的粮食收的多了,日子就好过,今年更是眼望着好日子呢,地里这些番薯换了钱,家家都能过一个丰年,瞧乡亲们脸上的笑就知道,心里不定多欢喜呢。”

慕容湛不由看了过去,果然,地里收番薯的乡亲们虽给日头晒的汗流浃背,辛苦非常,一个个脸上却都透着满足的笑,把一筐筐番薯搬到地头上,有的会摸摸,傻笑一会儿,有的会发捧着番薯发呆,一会儿却也忍不住傻笑了起来,这才是丰年呢。

自己也到过不少乡屯,可王家村这些乡民给他的触动最鲜明,那种真实无伪的满足,令慕容湛动容,他不禁想,若所有州府县的老百姓,都能跟王家村的村民一样,那就是大齐的盛世了,可惜只能想想,王家村不过是一个村,再大些,间河县也不过一个县,便是冀州府也才一个州府,大齐有多少州府啊,更何况,还有赤地千里的深州呢。

想着,不禁有些叹了口气,忽听身边的沈四平道:“不知我们深州种不种的了番薯,要是番薯在我们深州能活,乡亲们就不用饿死了。”

慕容湛一愣:“您是深州人?”

沈四平点点头:“我沈家祖祖辈辈都是深州人,祖坟还在呢,背井离乡的来到冀州,实在是深州没法儿活人了,也是得了我那大丫头的继,姑爷人好心善,不嫌我们一家子累赘,亲自去接了过来,跟着亲家一处过活,不是姑爷,我们一家四口早饿死了。”

慕容湛倒没想沈碧青竟是深州人,忽想起那天碧青去东宫临走说的那句话,若想大批种番薯,不用挨个生苗,只需找块地儿先种上,等番薯藤长起来,剪了cha在土里就能活。如今想来,这句话莫非知道自己要在深州推种番薯,难道世上真有如此聪明的女子。看见匆匆赶来的杜子峰,慕容湛忽觉得,或许杜子峰真可以救深州百姓与水火。

杜子峰很是láng狈,大热天的穿着厚重的官服本就是受罪,可今儿收番薯是正经事,不穿官服实在不像话,也幸亏自己穿了官服,这会儿才能以最快速度赶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杜子峰是知道太子要来的,碧青早就知会他了,杜子峰知道碧青是让自己有所准备,其实根本不用准备,因为番薯,因为武陵源,今年过去,间河县再不是冀州的穷县了,人多地少却种了产量奇高的番薯,还有武陵源那一百多亩桃林,安置了深州大量灾民,那些灾民在武陵源组成了间河县的新村,离临山屯最近,却俨然已是间河县最富庶的村落。

王家村守着王大郎家,聪明的都跟着碧青学,番薯的产量最高,就看这一路走来堆在地头的番薯就知道,王家村今年是何等的大丰收了。

自己在间河县这三年,人口增了,田税多了,老百姓富了,就这三样儿,吏部考评的优已经顺理成章的攥在了自己的手里,太子殿下来,不过是给自己的升迁添把火,毕竟想跳级晋升,除了出色的政绩,也得有贵人相助。

天太热,杜子峰又跑了一路,汗水把官服都浸透了,整个人跟水里涝似的,下头半截官服下摆都是huáng土,脚下的官靴早不成样儿了,后头还跟着衙门六部司的主事。

到了跟前,杜子峰整了整帽子官服刚要下跪,慕容湛却先一步道:“这位是?”

沈四平忙站了起来介绍:“这位我们间河县的县太爷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