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页

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怕地上滑摔着人,撒了炭渣子,上头铺又铺了一层麦糙扎的帘子,踩上去软绵绵的,狗娃子一早就跑到院里去了,在麦糙帘子上又蹦又跑,别提多欢实了。

笑声传到屋里,刚吃饱了奶的虎子听见,立马兴奋起来,在碧青怀里小身子一劲儿往门边儿上够,嘴里含含糊糊的叫着:“娘,出出,哥,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嘣,急的小脸儿通红,小手不住往外指。

碧青安抓住他扭成麻花的小身子,叫冬月去拿身厚衣裳来,冬月去把虎子外婆给做的百家衣拿了过来。

知道虎子落生那天,碧青娘就顶着北风去武陵源的村子里,挨家挨户的要了碎布,一针一线fèng起了百家衣,生怕孩子冻着,絮了厚厚一层棉花,屋里头炕烧的热,根本用不着穿这么厚的衣裳,今儿倒是正好。

碧青给儿子套上百家衣,扣上虎头帽,虎头帽边儿上镶了一圈雪白的兔子毛,映着胖嘟嘟一张小脸儿,可爱的不行,婆婆做的虎头棉鞋也套在脚上,穿戴齐全,小家伙圆滚滚的像个皮球。碧青披上斗篷抱着儿子出了屋。

一出来,虎子就疯了,踢蹬着要下地,自己险些抱不住,大郎从她手里接过去放到地上的麦糙帘子上,扶着让他走。

小家伙却嫌他爹碍事,小手一个劲儿推大郎的胳膊,意思让他放开,大郎真撒手了,小家伙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屁股蹲就坐地上了,眨眨眼,咧开嘴哭了起来。

江婆婆过去要抱,给碧青扯住:“不摔几次,一辈子也学不会走。”

江婆婆埋怨的絮叨着:“哥儿才多大,不到一岁呢,哪有这时候就会走的,还小呢,胳膊腿儿上的骨头还没长硬朗,回头摔坏了怎么好……”

碧青道:“婆婆放心吧,摔不坏地上铺着麦糙帘子呢,您瞧,村里里哪家的娃子学走的时候不得摔几下子,咱庄户人的小子怕摔还成啊。”

江婆婆却不听,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小呢,还小呢……”

碧青摇摇头,过去总听人说,老人宠孩子能把孩子宠坏了,自己还不大信,如今真信了,不说婆婆跟她爹娘就是江婆婆,简直把虎子看成了宝贝疙瘩,摔一下,哭一声,都跟摘了心似的,碧青琢磨着,等孩子大些得找个厉害的先生,要不然,这么多人惯着,将来说不定就是个酒囊饭袋的败家子,这不是宠,这是害,看来这带孩子还真不能轻忽。

正想着怎么教育自己儿子呢,顺和从外头跑了进来:“姑娘,姑爷,外头杜大人跟咱们冀州府的知府大人来了,沈管家正在前头招呼着待茶呢。”

“杜大人?那个杜大人?”

顺和道:“就是原先咱们间河县的县太爷,如今深州的知府大人,说是来给咱们家小少爷添喜的。”

碧青愣了愣,杜子峰怎么来了,还偏偏赶在今天来,莫非是特意来给自己儿子过周岁的,不能吧,还有闫子明。

虽说闫子明是冀州知府,自己跟他倒没怎么打过jiāo道,闫子明这个人官声不算太佳,举凡冀州府做买卖的,谁没给知府送过礼啊,也就自己,不仅没送礼,还卖给了他一套武陵源的宅子,而且一文钱都没少要。

之前不给闫子明送礼是没必要,就算他是冀州知府,自己的武陵源在间河县呢,那时候知县大人是杜子峰,县官不如现管,自己走杜子峰的门路,比给闫子明送礼qiáng多了。

后来把崔九拉进来合伙,估摸就算自己给闫子明送礼,他也不敢收,不过,最近倒是有些不对劲儿,袁六是闫子明的小舅子,碧青真不信,袁六在如意楼旁边儿开铺子的事儿,闫子明这个姐夫会不知道,纵容袁六跟自己唱对台戏,这后头肯定有事儿。不过,上门既是客,好歹人家是冀州知府,不能怠慢。

大郎虽不大耐烦官场的事儿,也知道,这时候得自己出面,正好二郎进来,就把虎子jiāo给二郎看着,自己到前头待客去了。

二郎把侄子从麦糙帘子上扶起来,哄的不哭了,在前头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小家伙走不稳当,两步就摔一下,狗娃子一开始还在旁边给小家伙鼓劲儿,过了会儿见虎子还在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就有些不耐了,找了个由头,跑出去玩了,院子里就剩下二郎扶着虎子学走路。

叔侄俩一个在前头扶着,一个在后头走,虽说一大一小,可都是浓密大眼的,一看就是亲叔侄,长得没这么像的了。

江婆婆担心了一会儿,见二郎扶着没怎么摔,终于放了心,低声道:“咱们二爷倒是个难得的好xing儿,赶明儿谁家姑娘嫁给咱们家二爷,可算落着了。”

碧青笑道:“这倒是,二郎自来就是个稳重的xing子,不过,如今还小呢,才十六,怎么也得再过几年。”

江婆婆:“十六可不小了,狗娃子的爹这么大的时候,都有狗娃子了吧,找个年龄相当的合适,找个大些的更好,二爷有大出息,姑爷又封了大将军,姑娘瞧着吧,不定哪天就有人上门说亲了。”

碧青道:“哪有女家上赶着说亲事的?”

江婆婆笑道:“这男女都一样,谁不想嫁个好人家,咱家哥儿这是太小,等以后,不定多少人家惦记着呢。”

碧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向院子里走的摇摇晃晃的儿子,心说,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全呢,娶媳妇儿早着呢。

小家伙毕竟小,刚走的时候新鲜,走一会儿就觉着累了,一步都不想走,身子往前一扑,二郎吓了一跳,忙接着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侄子,柔声问:“咋了,不走了啊?”

小家伙不说话,憋着小嘴趴在二郎怀里不动,碧青笑道:“这是累了,不想动了呢。”过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叫二叔。”

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盯着二郎看了一会儿,张嘴叫了声:“爹。”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碧青道:“这可不是爹,是二叔,叫二叔。”

小家伙瘪瘪嘴仍是叫爹,江婆婆见虎子直揉眼,知道玩困了接在怀里道:“怨不得哥儿,二爷跟姑爷是亲兄弟,长得又像,哥儿才多大,哪能分得清。”把虎子抱在怀里拍了几下,小家伙就闭上眼了,怕外头冷冻着,抱屋里睡去了,等睡醒了养足jīng神还的抓周呢。

叔嫂二人这才得空说句话,日头出来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也不觉着冷了,难得一个好天气,碧青不想进屋,叫冬月搬了两个凳子出来,叔嫂俩坐在日头下边晒太阳边说话儿。

碧青看着眼前的二郎,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刚来王家村的时候,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怕,也不知道二郎是什么病呢,就胡乱揪了坑边儿的蒿糙放到药里,后来问过李神医,李神医说坑边儿上的那些的确是青蒿,也能治疟疾,但不能熬,得生着碾出汁儿来喝才有用,也就是说,自己把青蒿放到药里根本没用。

对于二郎的病为什么好了,李神医也不知道,当初的药方子早不知丢哪儿去了,没有方子,根本不可能找出原因。

有时碧青想想,要是当时二郎没好,估计就没后来的事儿了,更没有如今的日子,好在自己有些歪运气,混了个否极泰来。

这么看着二郎,总觉着那个憨笑着叫自己嫂子的二郎还是个孩子呢,谁知一转眼就大了,自己从雁门回来的时候,就高出自己一个头还多,这才几个月又窜了个高,刚大郎出去的时候,兄弟俩一擦肩儿,竟差不多了。

江婆婆说兄弟俩长得像,是像,可同样的浓眉大眼,二郎比蛮牛生生多出了几分书卷气,一身儒生袍,更是让这个十六的少年郎颇有些卓然之姿,很是出色。

碧青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听师傅说,你们太学也没有一定之规,更何况,你一进太学就是上舍的监生,不用再熬年头,也可以出仕,前些日子听说你想去司农寺,要知道六部九卿,司农却最是个受累不讨好的衙门,升迁最慢,事儿缺最多,别管是旱涝灾害,司农寺都是首当其冲的,跟嫂子说说,怎么想起去司农寺了?”

二郎道:“农为国本,我大齐连年征战,咱们冀州还算富足,可别的州县吃不上饭饿肚子的不知凡几,想让老百姓不再受饥馁之苦,就得种地,收成多了,才能吃饱饭,嫂子,咱家是地道的庄稼人,我又眼看着嫂子一点点儿把咱家的日子过起来的,不说别的,就说咱家那五亩地,以前再下辛苦种,能有多少收成,可在嫂子手里收成却翻了一番,即便不种番薯,麦子也一样,咱们王家村的乡亲们照着嫂子的法子种麦子,种番薯,收成就是比别村的好,由此可知,种地也不能默守陈规一成不变,即便种了几辈子地,却不一定就会种地了,收成就是最好的证明。”

碧青愣了楞:“你去司农寺是想教大齐的百姓种地?”

二郎:“不是教,我也在学。”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碧青:“我想过了,除了种地的法子,农具也很重要,这个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如果能做出来,以后扬谷子就简单多了。”

纸上是一个类似车的东西,有车架子,有外壳,二郎生怕别人看不懂,还画上了倒谷子,摇风扇的人,从上头的口倒入,旁边的人摇动风扇,利用风力把谷壳跟杂物chuī出去,轻易就把谷粒跟糠秕分开了。

碧青忽然想起,当年二郎有事儿没事儿就在地上画来画去的,一开始什么都画,后来大多画的都是车,莫非从那时起就再想这些了。

碧青:“古籍上有记载,古人曾发明扇车,用来分离谷物,后来却不知怎么失传了,嫂子瞧着你画的这个,莫非是扇车。”

二郎眼睛一亮:“嫂子说的是,弘文馆里有许多农书,我翻遍了,也只找到了扇车的记载,却并没有图,开chūn的时候王兴回来,跟我说嫂子正叫人在深州的桃林边儿上安装翻车,用来灌溉咱家的桃园,回京的时候,我特意饶了个弯跟着王兴去瞧了,回太学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来,就是不知道对不对,这次家来就是想问问嫂子。”

碧青点点头:“我瞧着成,具体如何还得等做出来,试过之后才知道,这么着,你把这个图给陆超,让他瞧着找人做出来,咱们先试试。”碧青话音刚落,二郎撂下句:“我现在就去找陆超。”站起来就跑了。

碧青不禁摇头失笑,这么看倒还没长大呢,仔细想了想,司农寺倒是最适合二郎的,不过自己愿不愿意,大郎如今也是定远将军了,手里的兵权既是荣耀,也是块烫手山芋,大郎已经军功赫赫,要是二郎再进六部的要害部门,王家可就悬了,崔家跟赫连一族的下场,在前头摆着呢。

司农寺就不一样了,说是九卿之一,其实就是个管种地的,虽说是个受累不讨好的衙门,可二郎有兴趣,庄户人出身,这点儿累也不算什么,至于俸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二郎喜欢,想怎么着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