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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湛叹口气:“父皇之所以疑心,或许还是因为前朝的宝藏。”

崔九一愣:“当初在岭南,周路不是已经把木圣人留下的盒子拿走了吗,我们其他人连里头是什么都不知道,碧青跟我们同进同出,又怎会隐瞒什么,更何况,她对宝藏从无兴趣。”

慕容湛点头:“你我都知道她的xing子,可父皇却不知,父皇看到的只是她异于常人的本事。”

崔九:“照这么说,王家岂不没救了。”

慕容湛摇摇头:“这倒未必,虽王家获罪,可父皇却始终没下旨缉拿凤林归案,这里头留着空呢,只要凤林不投案,此事便能推脱。”

崔九一愣:“可,可是我在武陵源说人是我放的啊。”

慕容湛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你这莽撞的xing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即使如此,你只要不认,就凭你南蛮王的身份,杜赵两家绝不敢追究。”

崔九:“既如此,我得去拦着他,以我对凤林的了解,若他知道碧青获罪,必会进京。”

慕容湛笑道:“不用去了,凤林如今就在东宫。”

这是碧青第二次来这里,不禁暗暗苦笑,自己跟天牢倒真有缘,碧青现在倒安心了许多,武陵源,深州,王记能保住,已是大幸,那么多的无辜老百姓,刚过上几年舒心日子,若是因为自己,没了生计甚至丢了xing命,自己就成了凶手,她担起了这些人的生计,却着实但不去这么多条无辜的xing命。

这么多年,天牢的牢头仍没变,碧青早不记得他了,可天牢的衙差个个都受过王家的好处,这一回王记并未受牵连,王家出事后,小五就没gān别的,上下奔走打点,生怕碧青他们在牢里受委屈。

尤其天牢,一早就把银子送到了各个衙差家里,可这回竟没一个收的,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收,牢头说:“之前没少沾王家的光,如今王家落难了,这时候趁火打劫,连畜生都不如。”拍着胸脯跟小五保证:“只要在天牢里,保证受不了一点儿委屈。”

故此,天牢这个被人提起来就哆嗦的人间地狱,如今甚为温暖,所有衙差对王家人都异常恭敬,在有限的条件内,伺候的无比周到。

碧青他们进来之前,牢头就带着人把几间牢房从里到外刷了三遍,还特意去药铺买了艾糙来熏了一个时辰,牢里铺的稻糙都是新的,厚厚的铺了好几层,gān净柔软,每间牢房里都放了一张gān净的小桌子,折叠的,碧青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作坊的东西。

一日三餐不说jī鸭鱼ròu,翅肚海鲜,着实不差,还有纸笔书籍,书籍大概是小五叫人送过来的,都是碧青喜欢的,尤其还有师傅所著,正在连载的鬼怪志,已经出到了第五册。

有时候碧青常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感觉师傅是让自己这个弟子给带坏了,因为很喜欢师傅写的鬼怪故事,碧青便作坊印出来,自己看之余还对外卖,却不想卖的极为红火,以至于印刷作坊的管事,有事没事儿就跑到武陵源来催稿,恨不能师傅一天写出一百个故事才好。

也因此激发了师傅的写作热qíng,天天有一半时间都耗在上头,东篱先生来了之后,也加入其中,外头那些举着话本追捧的读者,永远也想不到,这些故事是出自大齐双宝之手。

话题远了,接着说天牢,总之,天牢的舒适程度让碧青有种疗养的错觉,也不再担心爹娘跟婆婆。

王沈两家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没有吃不了苦的,而且,这样的天牢说实话,比当初家里不知qiáng了多少,也就有些担心孩子。

燕子这几年在武陵源,让碧青养的比那些世族的小姐还要娇惯,碧青始终认为穷养小子富养女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对燕子相当宠溺,吃穿用度,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王家如今最不缺银子,更不缺工匠,江南的王记开了之后,有了专属自己的绣房,首饰作坊,笼络了不少江南的能工巧匠,碧青又热衷于打扮燕子,所以燕子每一件衣裳每一件首饰都是最好的,哪怕一方帕子,都不是寻常的绢纱,故此,碧青有些担心燕子不适应,拢了拢她的鬓发:“要是觉得不舒服……”

碧青话没说完就被燕子打断:“娘您不用担心女儿,这几年跟着娘自然过得好,娘莫非忘了,燕子当初在北胡的日子了。”

碧青一愣,倒真是忘了,只不过自己宠着长大的闺女,总怕她吃苦,见燕子怀里的桂花糕睡着了,碧青想把小家伙挪到一边儿的稻糙上,燕子摇摇头:“娘,我抱着弟弟就成了,弟弟还小呢。”

碧青摇摇头:“武陵源谁家的小子不是泥地里滚大的,哪这么娇气,而且这小子最近又胖了不少,你抱着他一会儿胳膊就酸了。”说着把桂花糕接过来放到稻糙上。

燕子抬头望了望上头的窗户,从木栅栏里飘了几点雪花进来,怕冻着弟弟,拿过被子来给他盖上厚厚的两层。

碧青也抬头看了看,这一晃都进腊月了,往年这时候,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各地铺子里的账目拢上来,几十个账房一起,也得算上十几天才能把账结出来,分红,年货,还需分发下去,简直忙的不可开jiāo。

碧青当年真没想把买卖gān的这么大,就想吃饱穿暖就成,后来一步一步的,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一摊子来,想收是不可能了,牵连着万千家的生计,故此,绝不能让武陵源塌了,哪怕知道世上没有真正的桃源,她也必须尽自己所能撑下去。

只不过常生千万别回来,从出事开始,她就让常生躲去了北胡,jiāo代他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回来,贺鲁虽是朝廷封的代州大都督,却仍是北胡的大王,有贺鲁在,常生就不会有事儿。

只要常生没事儿,这私纵死囚的罪名或许能推脱,常生聪明,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碧青怕只怕,这小子一听自己关进天牢,就乱了分寸。

见燕子睡着了,碧青给她拉了拉被子,侧头看了看旁边儿,虎子正给婆婆盖被子,懂事儿的样子让碧青不由想起了当年的二郎。

虎子生的浓眉大眼,小时候都说像大郎,如今大了些,轮廓间反而有了些碧青的秀气,倒更像二郎了。

二郎跟大郎关在对面,哥俩已经睡了,全家人没有一句埋怨自己的话,却让碧青心里更为难过,但能有一线希望,自己也会尽力争取。

半夜里周路来了,碧青不大记人,早不记得周路是谁了,但是见牢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加上周路白面无须的脸,碧青顿时就明白了。

周路很客气,微微躬身:“请姑娘跟在下走一趟,皇上有些话要问姑娘。”

果然,碧青站起来,周路的声音不大,仿佛不想吵醒别人,老人孩子们一路惊吓颠簸,早已经睡熟了。

燕子却猛然惊醒,拉着碧青,有些不自禁的颤抖,碧青摸了摸燕子的脸:“别怕,娘没事儿。”

大郎看着周路:“俺一起去。”

周路忙道:“还请将军恕罪,皇上只召见沈姑娘,。”

大郎担心的看着碧青:“媳妇儿……”叫了一声儿媳妇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碧青冲他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事儿,我去去就回。”

跟着周路出了天牢,马车通畅无阻的进了皇城,这还是碧青第一次进宫,东宫不算。夜里只记得一道宫门连着一道宫门,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一般。

终于到了清和宫,离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硫磺的味道,碧青抬头看去,缭绕的青烟在笼罩在清和宫四周,即便在夜里也看的一清二楚。

虽听师傅说,皇上迷恋长生炼丹之术,却没想到迷恋到这种程度,单辟出一个宫室来专门炼丹,而且,这么晚了皇上既然还在,恐是住在这里的。

炼丹的法门碧青不清楚,却知道所谓的仙丹,无非就是铅汞等剧毒之物,不仅不会长生不老,还会加速人衰败死亡,如今的皇上,也是一代圣君,为什么会忽然迷恋起这种虚无缥缈的长生术。

清和宫殿门紧闭,周路在外头禀告了两遍,方听见里头叫进的声音,殿门一开,硫磺的气味更浓。

碧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大殿中间放着一个老大的炉鼎,一个白胡子老道正在炉鼎前的蒲团上闭着眼念念有词,想必这老道就是那个刘盛举荐的那位清虚真人。

碧青跟周路进来,老道的眼睛睁开了一下,看了碧青一眼,就合上了,这一眼,碧青就断定这老道绝对是个骗子,倒是胆大包天,敢骗到皇宫来了,大概忘了自己怎么死的,或者是想享受几天荣华富贵,死了也值,所以才敢进宫。

碧青看了看丹炉旁边堆放着许多金,银,雄huáng,硫磺,朱砂等物,大概是炼丹的原料。碧青实在不能理解皇上,这些东西炼出来的丹,吃了不死都是好事儿,怎么可能长生。

皇上在侧殿内的软榻上靠着,碧青只瞧见个影儿就忙跪下磕头,半晌儿方听见刚才那个衰老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是沈碧青?”

碧青:“臣妇正是沈氏。”

皇上努力看了看,下头的女子,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女子有什么不同,颇意外,虽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却并没看出什么稀奇之处。

皇上开口道:“你跟木圣人有何渊源?”

碧青楞了一下,没想到皇上直接就问这个,不禁自嘲一笑,原来竟还是为了宝藏,碧青道:“臣妇之前并不知木圣人是何人,只是喜欢算学,见师父的藏书里有一本算学书,就常常拿来研究,后二皇子到武陵源,臣妇方知那书是木圣人所著。”

皇上沉默良久:“那你是如何会解开岩dòng内的石笋阵?”

碧青仍中规中矩的道:“此是算学里的九宫迷途,臣妇凑巧知道解法罢了。”

皇上道:“沈氏你需知,若再朕跟前打谎,可是欺君之罪。”

碧青道:“臣妇句句属实。”

皇上忽道:“你抬起头来。”

碧青这才抬头,看见皇上那一刻,着实吓了一跳,偌大的软榻上靠着一个已经瘦到了只剩下皮包骨的人,不是他身上穿的明huáng袍服,自己绝不会以为他是皇上,他简直已经接近骷髅了。目光浑浊,脸上泛着青黑之色,这样的人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怪不得他说话如此衰弱低沉。

“怎么?被朕吓到了?清虚真人说,道法修炼长生之术,必然要经历这一关,不破不灭,就如凤凰涅槃重生,方可脱胎换骨。”

碧青没说话,皇上如今痴迷道法长生,这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劝得了的,更何况,自己的身份还是少说为妙。

皇上等了一会儿,不见碧青说话,忽道:“沈氏朕跟你做个jiāo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