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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碧青颇有些意外:“你见过皇上笑?”

瑶儿点点头:“皇上常跟瑶儿笑啊,还会陪着瑶儿玩,瑶儿想着万寿节快到了,就捏了这个泥人,等进宫的时候给皇上,也是瑶儿的一番心意,娘,您这次进京是为了看杜伯伯吗?”

提起杜子峰,碧青不免有些担心,虽说君子之jiāo淡如水,但杜子峰之于自己,也算个有些特别的存在,而且,他跟前的人既然跑去武陵源请自己,肯定是杜子峰不大好了,听说去年大病了一场,后来好了,怎么这又不成了。

马拉爬犁比马车快上很多,早上出来,天黑的时候便进了京,刚进城门就见慕容逊正站在雪地里,也不知来了多长时间了,肩膀上都落了一层雪,见马车进了城门,忙迎上来,先给碧青见礼。

碧青教过他算学,故此慕容逊称呼碧青先生,碧青点点头,知道他不是来给自己行礼的,不想管他们小儿女之间的事儿,虽说自己一直不愿意瑶儿嫁进皇家,可慕容逊跟瑶儿,自己想顺着他们自己的意思发展。

慕容逊在武陵源待了那么多年,跟瑶儿就像兄妹,虽说自己看出来慕容逊对瑶儿并非如此,也不想去gān涉他们,除去东宫太子碧青不大满意,其他的慕容逊几乎无可挑剔,如果瑶儿到最后选择慕容逊,只要她知道未来的路是什么,自己也不会反对。

目前说这个为时尚早,瑶儿十八岁之前,自己是绝不会让她出嫁的,当初自己跟大郎是没法子,女孩子十八岁才算真正成熟,太早嫁人没好处,而且,碧青也想让瑶儿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大好年华,如果真嫁了慕容逊,再想这么到处去,绝无可能。

这一点上考虑,碧青又觉瑶儿跟慕容逊不大合适,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是福是祸都是他们自己要过的日子。

碧青发现,随着自己年纪增长,很多想法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当初对碧兰,自己可是坚决反对她跟崔九有牵扯的,现在想想,自己有些过分,好在碧兰跟陆超过得很好,不然,没准碧兰会恨自己,也未可知。

碧青把毛耳朵给瑶儿戴上,拽好帽子,嘱咐她不许淘气,就让她下车了,让车把式去相府。

碧青的车一走,慕容逊忙抓着瑶儿的手问:“想不想逊哥哥?”

瑶儿翻了白眼:“两个月前刚见过,想什么啊,走吧,我快冷死了。”

慕容逊笑道:“小没良心的,亏的逊哥哥在这儿等了你半个时辰。”拉着她上了后头的暖轿:“怎么也没拿手炉?”

瑶儿道:“我最不耐烦拿这些,不有手套吗,再说,这哪儿算冷啊,北胡的雪地里,我跟姐夫还跑马呢。”

慕容逊把自己的手炉塞在她手里,让她捂着:“瑶儿,以后别去雁门跟百越了好不好,你一去,逊哥哥很久都见不着你了。”

瑶儿:“我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还想去西域呢。”

慕容逊一惊,下意识道:“不许去。”脸色也沉了下来,轿外的二喜听见,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太子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应该说,太子爷的好脾气也只有对瑶儿小姐才有,别人想得太子爷一个笑脸都难。

瑶儿却不怕,瞥了他一眼:“逊哥哥你比我爹管的还宽呢,我想去的话,谁也拦不住,你也不行。”

慕容逊想起这丫头的xing子,脸色缓了缓:“西域可乱呢,听说好几个国家都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你去作什么?”

瑶儿忽神秘的靠近慕容逊低声道:“告诉你也不打紧,去找宝藏。”

慕容逊一愣:“什么宝藏,都是胡说的。”

瑶儿:“是不是胡说,去西域找找就知道了。”说着,拍了拍慕容逊:“逊哥哥不用担心,我这可是为了你,你想啊,这宝藏要是让别人找着,这么一大笔财富,若是拿来招兵买马,找个地儿练几年兵,就算你父皇在位的时候,不敢来,等你继位说不准就来了,所以,我这是帮你,知不知道,而且,我对宝藏也不感兴趣,我只是好奇藏在了何处,还有那些谜题,你知道,我最喜欢猜谜了,院长跟我说起过,当年跟我娘去越城岭寻宝的事儿,可有意思了。”

慕容逊心里暗暗埋怨二叔,明知道这丫头好奇心中还跟她说这些。

瑶儿忽的问道:“我让你帮我找的藏宝图,找着没啊?听说宫里的才是原版,院长手里那个是拓印出来的,我研究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

慕容逊:“那你怎么知道是西域?”

瑶儿:“绿柳庄的密道我偷着进去过,那个密室的石壁上刻着呢,而且,我也听武陵爷爷说过,娘当初在越城岭也发现了三个字,是绿柳庄,那宝藏是木圣人藏得,既有提示,自然在西域了,一找到藏宝图的秘密,我就去西域,你放心,找到宝藏还是你的,我不要。”

慕容逊知道这丫头拧,只要她决定事儿,谁也挡不住,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就跑去百越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为今之计,就是不能让她拿到藏宝图,不过,皇宫的藏宝图,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这丫头也不可能拿到?

想着,心里略安定了一些,进了东宫暖阁,拉着她坐下,叫下人打了热水进来,弯腰脱她的鞋,褪去袜子,把她一双小脚按进水盆里,瑶儿由着他伺候。

慕容逊在武陵源待着好多年,从自己记事的时候,慕容逊比两个哥哥对自己还好,自己也喜欢找他玩,只要有他在,自己的大小事都是他经手的,她已经很习惯了。

慕容逊看着水盆里一双粉嫩嫩的小脚,心里不由一dàng,想起她才十四,忙拿布擦gān净脚上的水,塞进炕上的被子里,自己上去把她抱在怀里。

赶了一天路,瑶儿早累了,这会儿一舒服,眼睛都睁不开了,靠在慕容逊怀里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慕容逊低头看了她良久,喃喃的道:“你这丫头对我就这么放心啊,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瑶儿,逊哥哥有些等不及了呢。”

碧青知道女儿每次进京不是在太后的慈宁宫,就会住在东宫,有时候想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当初自己极不愿意跟皇家扯上关系,可事qíng往往不会照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尤其瑶儿,跟皇家的关系,恐怕想扯都扯不清了。

到了杜相府,管家迎了出来,直接引着碧青去了忘忧阁,碧青一进忘忧阁的院子,抬头看见风雪中那三个大字,就不禁摇头叹息,杜子峰这个人一辈子跟这两个字都没gān系,从自己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着很重的心事,后来当了丞相,日理万机,劳心劳力,更不可能忘忧了。

而且,自己这样进他的寝室即便探病也不大合适,管家却道:“太医几天来过几次,都说相爷不好了,相爷吊着一口气就是想见姑娘,姑娘若拘礼,我们相爷……”说着落下泪来:“更何况,这里并非相爷寝居,乃是书斋。”

碧青这才点点头,迈脚走了进去,的确是书斋,一面墙的书柜是武陵源木匠作坊里出来的样式,简单,实用,外间盘了火炕,里间可见青色的chuáng帐,杜子峰躺在chuáng上,无声无息。

大概听见了响动,问了一句:“来了吗?”

管家忙道:“回相爷,沈姑娘来了。”碧青能看见chuáng上人挣扎着要起来,急忙走了进去,到chuáng边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几年没见,倒不想,杜子峰竟苍老成了这个样子,算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太多,何至于两鬓都斑白了呢,而且,脸色呈现一种青白的颜色,已经有了下世的苗头。

杜子峰的jīng神极差,几乎勉qiáng撑着,才睁开眼看了看碧青,看见碧青却好像有了些jīng神,又仿佛仍有些迷糊。

他的身体已经相当羸弱,他的声音更是有些低不可闻,但碧青仍是听见了,他说:“那年虎子周岁,我去武陵源,曾问你可不可以把武陵源挪到深州,你跟我说,只要我爱民如子,深州处处皆是桃源,可我心里知道,没有你的地方,哪里能算桃源呢,武陵源你给我留了院子,有那个院子,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请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是想你能答应我,让我死后葬在武陵源。”说着定定望着碧青,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映着两旁的烛火,在这样大雪的夜里,更显得分外凄凉。

碧青没想到他叫自己来,竟提出这个要求,葬在武陵源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他是杜家的家主,又是大齐的丞相,葬在武陵源总有些不妥当。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管家道:“姑娘放心,杜家已经没人了,便有人也管不到相爷身上,这是相爷最后一个愿望,老奴求姑娘答应我家相爷吧。”

碧青看向杜子峰轻轻点了点头,杜子峰仿佛陡然有了jīng神,连浑浊的目光都清明了些许,定定望了碧青许久,低低说了一句:“你还是跟当初一样,谢谢你能来送往最后一程……”话音落下,眼睛也闭上了,走的很安详。

碧青一惊,想不到,他叫自己来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而且,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跟当初一样,什么当初?是自己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碧青忍不住回想,却发现年头太长,许多无关紧要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就记得他是个心事极重的男人,也是个可怜的男人,哪怕位极人臣,却过得如此不快乐,连死都是如此凄清。

碧青叹口气走了出去,剩下的事儿不用自己,自会有人处理妥当,刚出去,忽见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穿着普通的常服,也挡不住那种庞大气场,碧青刚要跪下磕头,就听慕容湛道:“这里不是宫里,姑娘不必多礼,若姑娘不急着回去,可否陪朕走一会儿?”

碧青点点头,雪小了许多,却仍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入了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自己跟着慕容湛从相府出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左右各有两个小太监挑着两盏琉璃灯,琉璃的灯罩上折she出雪光,焕发出斑斓迷离的色彩,如梦似幻。

慕容湛在前头走,碧青在后头两步外跟着,慕容湛没说话,碧青自然也不能说,前头不远有几个太监正顺着他们走的路,清扫街上的积雪,发出唰唰的声响,除了扫雪声响就是他们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分外清晰。

碧青始终再琢磨慕容湛想做什么,可直到看见师傅的小院,碧青才恍然,竟然已经到了这里,慕容湛终于停住脚步,开口:“等朕老了去武陵源养老,如何?”

碧青愣了愣,微微躬身:“皇上能去武陵源,是冀州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