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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兰也想去玩一玩,便点头道:“好呀,法兴寺离这里不远,走路三刻钟就到了。”

二人来到法兴寺,里里外外参观一遍,又给了一些香油钱,临到太阳快落山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经由小沙弥的指点,林淡知道佛会那天,临安府的青年才子将举行一场诗会,地点就设在大雄宝殿后方的园林内。

林淡不记得那些佛殿如何巍峨,也不记得那些菩萨如何慈悲,她只记得自己走入秋意渐浓的园林,只一眼就被一棵存活千年的巨大银杏摄去了心魂。据小沙弥介绍,这棵银杏乃千年前的秦国帝王亲手栽种,遭受风霜洗礼,历经朝代更迭,始终郁郁葱葱,屹立不倒,树干足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巨大的树冠耸入云霄,遮天蔽日。

秋风为它染上了璀璨的金黄,一片片造型别致的银杏叶似雨点一般洒落,抬头仰望,满目都是炫彩,又有蔚蓝的晴空和星点的阳光点缀在枝杈间,像是隔着一个万花筒在窥探另一个世界,那场景,真的只能用动人心魄来形容。

林淡当时就看呆了,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从大自然的壮美中回过神来。离开法兴寺后,她脑海里塞满了金黄的银杏叶,有挂在树梢招招摇摇的,有落在半空兜兜转转的,也有铺了一地层层叠叠的,那般耀眼夺目。

当她终于摆脱掉这种心灵的震撼,回到现实时,家门已近在咫尺,张惠拎着一根鸡毛掸子,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刚安分了几个月,又固态萌发了是吧?我让你偷懒,让你不听话!”

张惠追在女儿身后打,又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争。

林淡下意识地抱住脑袋,边跑边解释:“娘,您先别恼,我今天接了一个绣活儿,出去买绣线去了。”

“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接什么绣活?谁能看得上你?三姨娘和四姨娘今天才在我跟前夸你,说你有天赋,只需再努力一点,便能成才,结果一转头,你人就跑不见了,连绣架也空了!你才学会一点皮毛就如此懈怠,日后焉能撑起这个家?你看看人家孟思,她学了十几年刺绣,技艺已是登峰造极,却每日勤练不辍!你跟人家比,你算什么,你有那个资格偷懒吗?”张惠气得眼眶通红,却拿女儿没有办法。打得太重她舍不得,打得太轻女儿又不记事,早知道林家会有今天,当年她就不该那般娇惯女儿,把她养成如今这副任性惫懒的模样。

林淡跑进堂屋,躲到两位姨娘身后,解释道:“我没有偷懒,这是我的绣作,请娘和两位姨娘先看了再说。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出师了,这才接绣活的。”

第84章 绣娘6

张惠将信将疑地放下鸡毛掸子,接过绣布,然后愣住了。两个姨娘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凑过去,也愣住了。

“这,这当真是你绣的?”张惠说话的嗓音都在发抖。

“是我绣的,花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功夫。”林淡终于能够坐下喘一口气。

四姨娘抚了抚牡丹花蕊,又抚了抚叶片上的露珠,喟叹道:“这花蕊是用打子针法绣的,将绣线绕针三圈,打成结状,就能模拟出花蕊的真实形态;花瓣用了掺针,沁色十分自然,由淡红到绛红,一丝丝、一缕缕地晕染开来,几乎找不到每种色彩的衔接之处,过度极其自然;花径用了絎针,有凹凸感,花叶脉络清晰,栩栩如生,最出彩的还属这几颗露珠,用了垫绣,让它形成一个凸面,从露珠里看去,有阳光的闪动,色彩的减淡,还有线条的弯曲,一切都像真的一样。若非我亲手摸过,当真会以为这几颗露珠是淡儿滴上去的。”

三姨娘一面点头一面咂舌:“了不得,咱家淡儿实在是了不得,在这幅绣品里,淡儿一共用了二十多种针法,很多针法都是极难的,连我和四妹也不会施展。这倒罢了,最出彩的还是她的配色。一幅好的绣品讲究七个要诀,那就是齐、光、直、匀、薄、顺、密。淡儿的作品却完全打破了这些概念,不一味追求平齐和匀光,而是把光影的变幻与色彩的浓淡结合在一起,向光的那一面色彩明艳清透,背光的那一面色彩晦暗浓郁,光与影的过度也衔接得十分自然,仿若实物。这些露珠就是最能体现这种特质的地方。针法还是那些针法,可一旦改变了配色,增添了光影,这朵花竟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三姨娘找出一幅孟思的作品,骄傲道:“姐姐你来看看,这是孟思绣的牡丹花,你有什么感觉?”

张惠不懂刺绣,然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发觉两幅绣品的差别。她盯着女儿的绣布,颤声道:“我觉得咱家淡儿绣的牡丹花,比孟思绣的好上千百倍。”

三姨娘舒心地笑了:“正是,淡儿的绣技或许还比不上孟思,但她的配色和画技,已远远把孟思抛到身后。似淡儿这种几可乱真的绣品,莫说苏杭一带没有,就算踏遍大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相类的。一个顶尖绣娘,首先需要具备自己的风格,让别人一看见她的作品就能叫出她的名字。咱家淡儿尚未出师,却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假以时日,必是世上一等一的绣娘。姐姐,日后你可不能再拿孟思来贬低咱家淡儿了,咱家淡儿不比任何人差。”

正咕咚咕咚喝水的林淡连忙放下茶杯,挺了挺胸脯。她虽然对自己极有信心,却也是需要旁人肯定的。

张惠高兴地连连点头,眼眶不知何时竟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