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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门才被打开,公主和苏涵的眼眶都通红,苏峥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主说传晚膳。
然后带着苏涵和苏峥去了自己的院子。
晚饭上仿佛和平时并无区别,讲究寝不言食不语,平时吃饭饭桌上也不会有人说话,只是这次,即使站在旁边伺候的丫头,也能够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了,压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公主没有再就这件事说话,但肯定不是说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苏涵苏峥公主三人都没有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苏峥便被公主叫到前面的花厅里,会被叫到这里来讲话,便一定是避着苏涵的意思。

“峥儿,你也大了,都十七了。我已经给皇上写了信,让你去京里陪皇子读书,等你行了冠礼,你就该继承爵位了。估计后天就走,我让人收拾你的东西,你这两天就去拜见夫子和同窗拜别吧!”公主语气依然是慈爱的,仿佛并没有发生昨天的事qíng,这正是这位母亲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让他去做的事qíng。

苏峥咬着牙,好像有刀子在捅他的心,让他痛不yù生,但他只能答道,“谨遵母亲教诲。”

苏涵被关在了屋子里不允许出门,他以为这不过是几天的事qíng,几天之后,他便还能够见到苏峥。
公主的确是只关了他四天时间,只是,当他被放出门的时候,他去小荷院,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苏峥,书房里的东西也没有了很多,甚至哥哥衣柜里的衣服也不见了。
他茫然无措,跑回去问母亲,母亲告诉他,为了他哥哥的前程,让他去京城陪皇子读书,才能在将来有更稳固的仕途。

苏涵仿佛听不懂母亲的话,傻了一般坐着一动不动,当晚便发了病,太医来医治后,他便躺在chuáng上一直不见好转,脸色惨白,目光哀戚,视线定在一个见不到的虚空,他面前的人,他好像谁也看不到。
公主拿他没有办法,一直坐在他的chuáng边陪伴,以泪洗面。
这样过了好些天,公主也是娇贵的女子,身体一直也不是太好,忧虑哀伤加劳累,很快也病了。
李嬷嬷到苏涵的房间里来说道,“小王爷,峥少爷迟早要到京城去,早去比迟去好,再说,公主已经给皇上写了信,峥少爷去了定然不会受罪吃苦,你这样担心是为哪般呢,难道就是为了少了一个玩伴,要玩伴哪里没有,府里多得是丫头小子,要是您看不上,去外面买一个您看得上的。公主可是您的亲娘,您这样把她怄病了现在可怎生是好?您真的是为了个哥哥连亲娘都不要了吗?”

李嬷嬷一番话才把苏涵说得有了点活气,身体好点了就开始侍奉母亲汤药,公主看苏涵好了,病也好得快了。


第二卷 上京

第一章 杨花似飞雪

京城里的冬天比贡阳的冬天冷多了,雪花像是不尽一样,从入冬开始,才刚下过一场小雪,没有晴几日,便又要来一场大雪。
世界全都被笼罩在雪白里,呵出的气也在瞬间成为缭绕的白气,这里种了很多梅树,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几株,伴随着雪花的飘落,清冷的空气吸入肺里,那冷冽的梅花的幽香也能进入肺里,让人突然觉得愉悦与美好。
这已经是离开贡阳老家的第二年了,离开的时候,烟花三月,那飞得漫天的杨花好似飞雪。
在京都里,冬日的雪花比杨花还要来得浓烈,沉重而冰冷。

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快马出了皇宫,到忠国公府上。
翻身下马,便道,“快请苏大人,皇上传旨,让他速速入宫见驾。”

苏峥此时年已十九,十六七岁时从小地方贡阳来到京城,皇帝非常看重,第一年便做了十九岁的太子的伴读,太子加冠之后,便做了太子身边的郎官,俨然非常得皇帝的喜欢,得太子的信任。
十九岁的苏峥已经不是原来还在贡阳的苏峥了,长高了很多,身材修长挺拔,面貌英俊,更小时候的那种自内而外的风流俊逸的气息被收敛了很多,显得成熟稳重起来,三分风流三分儒雅剩下的便是做郎官以来的武将刚毅的气质。
只要他打马自京城大街上过,群众蜂拥前来观看。
贡阳,那温柔的水乡,那里是一个出美人的地方,无论是倾国的女子,还是惹天下女人惦记的男子。

元萧跑得跌跌撞撞进来说皇帝传旨让他入宫见驾的时候,苏峥正站在卧室正中,目光望着chuáng头的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叠纸,清瘦俊逸的字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苏峥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神qíng沉静肃穆,目光坚定中又带着隐隐的辽远的忧思,就那样看着那锦盒,却不敢过去将盒子打开来。
元萧进来,他转过身来,问道,“何事慌张成这样?”
元萧看到苏峥肃穆沉静的表qíng,心中想着公子自从入京就没见过他笑了。元萧隐隐能够明白原因,却并不能对苏峥劝诫,只能看着他的表qíng越来越冷硬,看着他独自立在卧室中央望着那锦盒的时间越来越久。
想到急急忙忙跑来的目的,元萧道,“皇上传旨,让公子爷你入宫见驾。”

“即使皇上传召入宫,如此,你也不用慌张至此。”苏峥说着,准备让人来给他换衣服入宫,便听元萧道,“是万分紧急的事qíng,李侍卫还在外面等着,让公子爷你衣服也不用换了,快快骑马进宫。”
元萧从小跟着他,也算稳重,今日突然这样惊慌,估计还真是此事太急,苏峥也不换衣服了,赶紧出门来,入中庭,李侍卫甚至一口茶也来不及喝,就让苏峥速速跟他一起入宫。

快马从东阳大街上疾驰而过,入宫门下马而行时,苏峥才问李侍卫道,“不知皇上有何要事,如此十万火急。”
“这卑职实在不知。”李侍卫朝他说道,便再也无话。

在朝阳殿偏殿前的丹墀之上,苏峥看到了迎风立在那里的帝王,冬日天气寒冷,这日里出了太阳,此时即将日暮,晚霞如火,那个立在丹墀上的帝王,让苏峥敬畏之外,突然仿佛能够感觉到从他身上而来的孤寂,那样的身影,孤零零的,是那般的寂寞。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苏峥跪在帝王的身后。
这时候,这天下之主才转过身来,看了看他,道,“起来吧!”
苏峥起身,抬头的瞬间,看到皇帝深黑的眼眸里,若有似无的哀伤与痛苦。这让他非常惊诧。

傍晚的风很大,chuī得衣衫猎猎作响,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过来给他披了一件厚披风,劝了两句。
皇帝这才踱步入了殿,苏峥跟在后面也入了殿。
皇帝没有一句话,从宽大的紫檀木龙案上拿了一张纸递给苏峥。
苏峥谢恩接过来,才看到前几个字,便睁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qíng来。
“不,母亲,母亲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怎么会?”这近两年来,一向面无过多表qíng的苏峥此时脸上带上了悲痛与难以置信,甚至连拿着纸的手都在轻微颤抖,此时的他才像个真正十九岁的少年,面对事qíng,应该有这种难以忍受与痛苦。

“这是飞鸽传书,四天前传出的,你母亲病重,召你回去,你便速速准备,回贡阳去一趟!”皇帝声音里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与沉痛。
苏峥一时无法接受信上的信息,听到皇帝的话,也没有反应过来,依然一遍遍反复看信,信上的字迹是苏涵的,清瘦飘逸的瘦金体,但是,经过近两年的变化,这个字已经带上了如同母亲的字迹那般的刚毅,苏峥依然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苏涵的字迹,近两年的没有丝毫联系,此时,他才看到苏涵写的信,只是,这个信上的内容却如此残忍。
明明离开的时候,母亲的身体还是那般好,每月的家信,母亲也没有提过她身体不好,怎么突然之间就说病重,要他回家去了呢?
苏峥真担心,无论是母亲病重,还是苏涵病重,这都让他难过又茫然。

苏峥是即刻就从皇宫里回府,然后赶紧让小厮丫鬟整理东西,轻车从简,赶紧赶回贡阳。
从京都到贡阳,运河水路一般要走十来天,只是,此时运河已经结冰,根本没有办法走水路,只能先走旱路,走到汉阳再坐船,这样,路上即使再快估计也需要大半月了。

第二章 相间无言

往事就像路上不断后退的风景,从脑中一点点流过,越来越接近心中那份美好那份心痛,接近心中那个只要想到便要泪盈于眶的人。
不知道他这近两年来怎么样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长高,是瘦了还是胖了,病发的时候是否很难受,有没有笑颜常开,没有他在家里了,谁陪着他度过每日的闲暇时光……
不知道他是否怪自己当时离开的时候没有给他说一声,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还有自己,不知道他是否经常想到自己……

漫漫的回家之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那些他和苏涵在一起的回忆就像一幅幅鲜明的图画,在他的脑海里,苏涵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生气时候的怒瞪,拿着书的样子,画画的样子,神qíng专注地弹琴的样子,倚在窗边看风景的样子,病后苍白着脸色靠在chuáng头朝他微笑的样子……
每一个抬头,每一个看过来的眼神,微张的嘴唇翕动着小声说话的样子,笑起来微微弯了眼睛的神qíng……
都是一副副越来越鲜活的画卷,要从他的脑海里逃逸出来,摆在他的面前,甚至晚上都无法入睡,醒着的时候,眼前是苏涵,睡着了梦里也是他。

苏峥知道是自己对不起苏涵,明明自己是哥哥,却是他先逃跑了,将他的暖暖独自留在那座jīng致却幽深的院子里。

当从船上下来,苏峥抬起头,是嬷嬷和管事前来迎接。
很熟悉的码头,他当年是从这里离开的,当年,也是他在这里迎接了回家来的母亲与苏涵。

他问了嬷嬷公主的病qíng,嬷嬷红了眼眶,说不太好,让他赶紧上马车回去看。
苏峥张了张嘴,却始终不敢问起苏涵。
马蹄与车轮的轱辘声音不断向前,听到有人说“峥少爷回来了”,马车已经从能过马车的角门进了院子。
到中庭停了下来,苏峥下车,他甚至不太敢看此时迎接的人,他害怕看到苏涵对他冷漠的眼睛。
只是,一众迎接的人里面并没有苏涵。

苏峥尽量做到平静,边快步往内院公主的住处走去,边问李嬷嬷道,“嬷嬷,不知母亲病qíng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李嬷嬷道,“一月前,皇上又派了闻太医与陈太医来……”嬷嬷说到这里,却低下了头叹口气开始揩眼角,摇了摇头。
苏峥的心沉到了谷底,喉咙gān涩,好半天道,“涵儿不知如何了?”
李嬷嬷并不知道苏涵与苏峥的事qíng,只是自从苏峥去了京城,苏涵便沉默了很多,爱发呆,爱弹琴,爱画画,再不下棋了,一看书有时候就是一整天,和公主之间话也少了,整个人冷清下来,不爱笑了,好像没有了活气的jīng致人偶娃娃一般,不过,在公主病的这大半年里,他倒是和公主又恢复了亲近,时常和公主说话,读书给公主听,伺候汤药,还学会了翻看账册,见管事问话,公主说的一些处事之道,他以前最厌烦听,这些日子也都认真听着,公主介绍的夫子与幕宾先生,他以前都是爱理不理,现在他也都以礼相待,比起小时候不知世事的样子要长大很多了,只是,这样的长大,却总是让人伤心的,只希望公主能够熬过这次,想到公主在她面前说的:她本以为能够伴着苏涵一辈子,没想到,这么早就不行了,要自己以后好好伺候苏涵,苏涵不明白的地方要提点着。
“小王爷还好,懂事很多了。”李嬷嬷低声说道,不免觉得悲凉。她原本是钟鸣鼎食的大家里的闺秀,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才被选做了公主的rǔ娘,只是,后来夫家获罪,她本也难逃一死,是因为公主的求qíng,才保住了她的xing命,从此,她便一生都是公主的了。

苏峥再也没有说话,一身风尘,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坐下来喝,一件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到公主的院子来了。

院子里没有人,廊下角门里守着几个丫头,苏峥被李嬷嬷带着直接进了正房,然后,李嬷嬷进去内室了,苏峥站在房正中侯着。
一会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出来了,朝苏峥行了礼,道,“公主让峥少爷进去。”
苏峥这才整整衣服,跟着进了内室。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让人感觉沉重而悲哀。
苏峥快步进了屋,绕过屏风,抬头,只在那一瞬间,房间里的所有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静静地端正地坐在chuáng边椅子上的人,那个人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是那样一个侧影,便让他的心突然活过来,但是又突然死去,疼痛从他的心开始蔓延至他的全身,痛入骨髓——果真,暖暖是不原谅他了。
苏涵一身素白的衣衫,头上也没有用冠束发,只是用白色的锦帕束了,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铺满了后背。
他长高了,也更加消瘦的样子。
那样一个侧脸,微微垂着的长睫毛,眉宇间淡淡的愁绪,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唇色也淡得出奇,但是,那尖尖的下巴却更加给人以清傲的感觉,仿佛拒人以千里之外。

好一会儿,苏峥才反应过来,看到靠坐在chuáng头的母亲,母亲也消瘦了,脸上同样没有血色,jīng神不太好的样子,但是看到他,还是露出慈爱的神色,朝他笑了一下,苏峥走上去,就跪到了chuáng边,“母亲,孩儿回来看您了,孩儿不孝!”随着便是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