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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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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他的心就死了。
院子,是那个清冷的院子;盛开的花朵,是那寂寞的开落的时光过客。

住在皇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涵这般想着,躺在chuáng上,有清新的熏香袅绕在殿里,窗户开着,外面的月亮很大很亮,照出一角飞檐,檐下的宫灯彻夜亮着,有宫女轻轻为他摇着扇子,柔声询问他的冷热。
苏涵新换了环境都是休息不好的,在船上的时候一直晕船,此时又彻夜难眠,披了衣裳起身,说想靠着窗户看看月亮。

李嬷嬷跟着他进了宫,此时已经是这殿里的总管嬷嬷,苏涵睡不好,李嬷嬷起身起来询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苏涵摇摇头,道,“只是有些发闷而已,新换了地方睡不着,嬷嬷,你让我这样坐一阵吧,明日想必也就好了。”
李嬷嬷哪里敢放他一个人坐在窗子口,也随着坐下了,和他说起以前宫里的一些趣事,多是清仪公主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苏涵静静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在贡阳的家里,那里的月亮比京城里来得朦胧,所以,显得要比这里的多qíng,他在哥哥的小荷院里玩到很晚,哥哥背他回去,他攀着哥哥的肩膀,抬头望天上大大的圆月,道,“月亮跟着我们在走。”
哥哥那时候是笑了,说“是啊。”于是站住了脚,那月亮也就停了下来。
园子里飘着荷花的香味,还有蛙叫蝉鸣,一切也都只是梦里才能出现的qíng景了。

苏涵在李嬷嬷柔软轻缓的声音里,在月光的清辉下,倚在窗边的美人塌上睡着了。
梦里,那个水乡里,他伏在哥哥的背上,我走月亮也走,天上的月亮在走,水里的月亮也在走。

“太子殿下,皇上和郡王在用膳……”要拦住太子的公公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子已经从他身边快速走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阻拦。

清和郡王,在宋元瑾心里是一个不小的疙瘩。
因为,他是清仪公主生下的孩子。
没有卓越功勋的外臣很难被封为郡王的,而只有三岁的苏涵便受封了,虽然是因为他的父亲威武大将军战死沙场,而给他家的荣耀,只是,宫里总会有些压也压不下去偷偷流传的谣传,当年,清仪公主和皇帝的关系太亲密,宫里便有不好的传言,公主出嫁后,不到八月生下了苏涵,三岁的苏涵被封为郡王后,宫里就有谣言说苏涵是皇帝的孩子,当时太子宋元瑾还是七岁的孩子,心思最为敏感,那时候的事qíng,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清仪公主薨逝,皇帝病了不短的时间,那段时间里,太子监国,只是,连他也都见不到皇帝,只有两位老臣被召见过。皇帝病好之后,便下旨让苏涵入京,并且在京里大兴土木为苏涵建造清和郡王府,皇帝一生节俭,为了一个苏涵,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一个郡王府的建造。
皇旨下了三道,苏涵都用各种理由拒绝入京,最后皇帝甚至派了近臣前去接人,苏涵才入京来了。
如此三请四催,苏涵也算是抗旨不遵了,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他入京后高高兴兴地收拾了锦斓殿让他入宫来就近照顾。
如此的恩宠,不是坐实了苏涵是他父皇与姑姑的孽种的事实吗?
现在皇宫里,哪里听不到大家叽叽咕咕说这件事。

“太子殿下,皇上……”殿里女官要拦住太子,却被他一把推开了,门帘被掀开来,太子首先见到的还是坐在膳桌旁用膳的皇帝,他即使心中满腔的怨愤,面对皇帝,他也不得不收起怒气,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儿臣请父皇安!”

皇帝用锦帕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看了看太子,道,“平身吧!可曾用了饭?坐下一起吃吧!”
“谢父皇!”太子谢恩道,这才起身来。
苏涵坐在皇帝左下手边的椅子上,面前膳桌上是他的药膳,小小一碗,还有一碗参汤,他正用调羹慢慢舀着药膳吃,每天都吃这个,他早就吃腻了,食不下咽,却每顿都必须吃。
太子进来后,他便停了手,看向太子,他知道皇帝有三子两女,最大的皇长子是太子,已经过了及冠,次子和他年岁相当,幺子还要小不少。
这位皇帝勤政爱民,并不贪恋女色,后宫也不充裕,甚至在先皇后去后,也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苏涵看这位在皇帝面前自称“儿臣”的青年一身朱红皇太子常服,便知道他是太子。
太子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苏涵的目光。
苏涵目光平静柔和,和他对上后,不自觉转开了。
苏涵想自己是否应该起身给太子殿下请安,虽然他住在这里,每次连皇帝来,都不起身行跪礼请安的。
在皇宫里住了几天,从小地方贡阳来的他,以前不知道宫廷礼仪,这几天也听嬷嬷提了不少,算是明白了一些皇宫里的规矩。

苏涵还没有起身,皇帝便微笑着按了他的肩膀,道,“不在乎那些虚礼,涵儿,好好吃饭吧。今天可要把这碗吃完了,不然,身子骨可好不起来。”
苏涵一边答会好好吃饭,一边拿眼睛去瞅已经坐在皇帝右下手的太子。

没想到这个人就是清和郡王苏涵。
和宋元瑾的想象,并不太一样。
在他的想象里,苏涵是个病病恹恹的人,应该是一个蜡huáng的人,从小地方来京城,会带着些怯懦,十六岁多,这个年龄失了父母没有人管束的少年多少会迷恋于美色yù望,会带着如同京城里很多纨绔子弟的那种纵yù后的萎靡不健康……
根据对身边十六岁多的达官家子弟的观察,宋元瑾想象中的苏涵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过,就是那一抬眼,看到的苏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有一种心一下子被狠狠击了一下的感觉,让他瞬间失神。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确是病病恹恹的,坐在那里,就显得羸弱。清瘦纤细的身子骨,脸颊消瘦,白皙到透明的地步,如同描画出来的淡烟眉,那双眸子那般清澈,黑黑幽幽的,像是一泓秋水,却又沉静淡然,对上他的眼,便有种魂魄被吸进去的错觉,一瞬间便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然后是挺秀琼鼻,唇色很淡,透着些微凉薄,尖尖的下巴让他显得高傲而拒人千里,只是,无论别的如何,那双眸子,都再吸引人不过了。
对于美色,宋元瑾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从小见过的美色太多了,无论男女都见得太多。
但是,静静坐在那里慢慢吃着东西的苏涵和别人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是来自有温柔水乡书香之地之称的贡阳。
从他身上发出的那种清澈水波一般的气息,还有淡烟水气缭绕一般的朦胧感觉,拂不开看不透的淡淡的聚在眉宇的忧愁,文雅又宁静的书卷气,作为郡王的尊贵,都让他和宋元瑾见过的其他的他印象中的十六岁少年不太一样,也与当初刚从贡阳来京城的俊美少年苏峥不一样。贡阳,真是一个出美人的地方。

原来进来时候心中集聚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之间消散不见了。

 


第八章 膳桌

第八章 膳桌

皇帝和太子都已经用完了晚膳,苏涵面前的那一小碗药膳,还剩了不少。
虽然太医尽量将药膳方子改了又改,让能够好吃,味道又多变,但是,对于苏涵来说,这些都是一样咽不下去。吃完药膳后,本是可以吃些别的东西,但苏涵每次连药膳都没有吃完,大家便以为他胃口不好食量太小,别的定然也吃不下去了,以至于,他每天都只能守着药膳,而又吃不完。
每顿都吃得少,渐渐胃就饿得更小,以至于就吃得更少了,如此,便进入了恶xing循环。
苏涵不想吃药膳,想吃点别的,他也不说,每天都这样子舀着药膳熬着过了。
晕船的症状在下船几天后也好了,不再觉得到处都在晃,也没有了恶心的感觉,搬进锦斓殿里来住,渐渐也习惯了,甚至习惯了宫里面点的熏香,只是,即使再过几年,也习惯不了哥哥不在身边吧。

皇帝看苏涵拿着那小调羹舀了一点药膳粥,然后慢慢吃到嘴里,又慢慢咽下去,歇了一下再舀下一勺。
太子也看着对面的人这样慢吞吞吃东西,心里有些着急。
别说皇帝和太子,周围任何人看他这样都着急,心里想的是自己几口就吃完的东西,他怎么就能吃得这么慢这么难。

还是皇帝发话了,道,“涵儿,吃不下么?”
苏涵把调羹放进碗里,拿锦帕擦了擦嘴角,轻蹙了眉头,道,“吃不下了,看来今天又吃不完。”
皇帝看了看他,伸手摸了摸碗,道,“让再盛一些热的来,你再吃一些怎么样?”
苏涵摇摇头,有些委屈的样子,“吃不下了,已经饱了。”
“那再喝几口参汤,夏吉说粥吃得少,参汤便也不能喝太多了,怕冲淡了胃。”皇帝柔声劝着,苏涵才点了点头,参汤早冷得差不多了,只好要盛热的来,看着苏涵喝下了几口。

太子在一边看着,皇帝劝着苏涵的行为,就像老父劝着娇惯坏了的小儿子一样。
太子小的时候,父皇待他也差不多是这般,有时候还会把他抱在膝上教他认字读书,也曾手把手教他写字,那些日子倒是很令人怀念的。
只是,皇帝这样宠着的子女,也只有他宋元瑾一人,其他弟妹,并不见父皇如此在乎喜爱过。
现在,来了一个苏涵,父皇又有了老来怜爱儿子的心思。

太子实在看不惯苏涵那样吃东西的样子,说道,“父皇,涵儿只能吃那粥与汤么,没见他吃别的菜。”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也不是,吃了药粥倒是能吃点别的,只是,涵儿他药粥都吃不下,别的东西还是不让他吃吧。”
苏涵抬眼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
太子现在也算有些明白苏涵的苦了,总是吃那药粥,谁吃得消,道,“父皇,儿臣以为还是让他吃些别的,一直吃药粥,胃口总是不好的。吃些别的调一调说不定就好些了。”
皇帝看向苏涵,苏涵点点头,道,“我想吃酒酿。”

宋元瑾听到苏涵的回答,就笑出来了,皇帝摇摇头,道,“酒酿还是算了,吃点芋泥丸子怎么样?”
皇帝说着,已经拿着菜盘里的小勺子舀了一个放进苏涵面前空着的玉碗里。
这芋泥丸子做法讲究,用了很多食材煨出高汤来,然后做出来的,里面还有细丝的燕窝,苏涵舀起来慢慢吃了,然后脸上总算现出了一丝松口气的表qíng,道,“好吃。”

宋元瑾又笑了,皇帝也松了口气,说道,“你想吃别的,这么多天怎么不说,今天不是元瑾来说,你就一直守着你那碗药粥吃了,身子是你自己的,怎么自己不知道好好管管呢。”

皇帝的话虽然严厉,但是也带着慈父的温柔关怀,苏涵也不怕他,微微露出个笑,道,“还想吃一个。”
皇帝愣了一下,宋元瑾已经站起身来给苏涵舀了一个,又问他还要吃什么,苏涵又指了两三道菜,于是,宋元瑾便都给他舀了一些。
苏涵是很多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每一样尝一点胃也就满了,摇摇头说吃不了了。

皇帝看苏涵这样很是无奈,道,“以后要吃什么便说,让膳房做就是了。这劳什子药粥不吃也罢。”
听说不用吃药粥,苏涵一下子眼都亮了,道,“让她们不要熬了,以后我不吃药粥了。”
“你呀,这个臭小子……”皇帝宠溺地拍了一下苏涵的肩膀,摇摇头,说还有事qíng要去处理,让苏涵自己走走路消消食,又问宋元瑾,道,“元瑾到这里来是作甚?”
宋元瑾躬身道,“听说从贡阳来的表弟被接到锦斓殿里住了,便来看看。”
“现在可看到了?”皇帝声音平淡无起伏,宋元瑾明白自己的心思估计逃不过父皇的眼,便笑着承认道,“没想到表弟是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只是身子似乎太弱了些,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说着,又问苏涵道,“不知多少岁了?可还在读书?”
苏涵答道,“就快十七岁。以前跟着母亲读书,夫子也有两个,母亲去后……”说到这里想到母亲便也说不下去了。
皇帝劝道,“别想难过的事qíng了,你在这里,朕会待你如亲子般,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涵道“谢谢舅父。”
宋元瑾道,“父皇,涵儿身子不好,不宜多劳累,不过,每日在这锦斓殿里估计也不妥当,还不如让他进书堂里去读书,元明元邵都在那里,还有一些和他年岁相当的其他子弟,想来有了玩伴,心qíng好些,jīng神也就好了,身体也会好些了。”

皇帝看着苏涵,问道,“涵儿自己怎么想的?”
苏涵其实不想到别的地方去见别的陌生人,但是,这种qíng势下,他说不想去也是不行的吧,而且,他也总不能一直呆在这殿里,他总是要出去见人的。便答道,“谢谢太子殿下的提议,我觉得很好。”
“叫太子殿下太生分了,同玉婵她们一样叫太子哥哥如何?”宋元瑾说着,已经取了自己手上的一串念珠下来,“这是清光寺里沾过佛气的,给你戴着护身吧!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别的东西过来。”

皇帝很高兴太子这般喜爱苏涵,脸上神qíng柔和。
苏涵只好接了过来,笑着谢道,“谢谢太子哥哥。”

皇帝说等苏涵身子再调养几天好些后,就去勤学殿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