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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心里虽然激动而喜悦,又夹杂着苏涵选择苏峥而不选择他的不悦与不满,但是,此时,他站在那里,一脸肃穆而暗沉,并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专注地把那个一身白衣看不到脸的人盯着。
他是将来的皇帝,他此时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一位良娣,还有两位郡夫人,登上帝位之后,他的后宫中将会有更多的女人,然而,无论那些人如何,宋元瑾在此时明白,他的心给了这个人,再也不可能分给别人了。
表面上平静地可怕,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里是多么翻天覆地地在波涛暗涌,那个人就如此简单地宣布自己死了,然后一走了之,让不明qíng况的他悲伤痛苦,这么多天压抑在心中的难过与痛苦在看到苏涵那仿佛被风一chuī就要散去的身影的时候,那些沉痛都如烟尘般消散,他的面前只剩下看到的那人的纤瘦孱弱的身形,心中泛起的只有沉痛过后的欣喜,欣喜后的酸楚。
他明明如此看重苏涵,但是,自己在他心里又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
虽然不被苏涵看重,宋元瑾在觉得酸楚之后,又恢复了一向的自信,只要苏涵还活着,那么,一切都总是有可能的。

看到苏峥亲密地搀扶着苏涵,太子心里不慡快,很快走上前去。
前面的领路太监赶紧小跑过来向太子行礼问安,苏峥带着苏涵停了下来,苏涵隔着纱帘看了太子一眼,跪下 身道,“糙民见过太子殿下。”
苏峥也行了礼。
苏涵以往即使和太子刻意保持距离的时候也是不行跪礼的,只是面色平淡地问声好,关系亲密的时候,是会上前执起太子的手撒娇道“太子哥哥”,声音软糯可爱。
而此时,苏涵跪在太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自称糙民,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千层的台阶那般遥远。
宋元瑾觉得心痛,几乎是颤抖着手上前要将苏涵搀扶起来。
苏涵却避开了他伸到他面前的手。
太子看着他,又看了看苏峥,对苏涵道,“地上凉,快起来吧!”
声音柔和地说着这话,太子却并没有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就这样伸在苏涵的身前,苏涵很为难,要见皇帝还需要太子的允许,而且,以太子一向的处事,忤逆他并不是好事。
苏涵将手放在了太子的手心里。
太子为此欣喜,嘴角带上了一丝笑纹,将苏涵扶了起来,苏涵身体本就不好,下跪后头昏,一下子站起来便眼前瞬间发黑,虚软着要栽倒,太子顺势将他扶在了怀里,苏峥看着苏涵那仿佛是扑进太子怀里的行为,一向了解苏涵身体的他自然明白苏涵不是故意的,但是,看到此qíng此景,心中依然震动而难堪难过,特别是太子脸上明显的笑意,让他痛苦万分,却只能无能为力,男人最难堪最痛恨自己的时候也莫过于此了吧!

苏涵就在自己的怀里,不需要看到他的脸,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味,碰到他带着凉意的细嫩的手,那种这个人真真切切是苏涵,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的感觉便瞬间充盈了太子的心。
他无比满足地呼吸带着苏涵身上药香味的空气,手揽住苏涵纤细的腰,心里无比踏实,脑子里全是他的涵儿现在就在他的怀里,以后会成为他一个人的的想法。

苏涵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眼前看得清事物了,便不着痕迹地从太子怀里退出来一些,轻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把目光放到还跪在一边的苏峥身上去。

太子不叫苏峥起来,苏涵就一步也不走。
太子虽然心里不慡快,还是让苏峥免礼平身了。

苏涵被太子扶着手,向太子东宫走去。
苏涵看到路线不像是往皇帝寝宫走,便停下步子来,小声提醒道,“殿下,我是想去见皇上。”
苏涵又用了以前那种朝他撒娇时候的软糯略微委屈的声音和他说话,太子一瞬间有些恍惚,并不是以前在锦斓殿里和苏涵在一起的感觉又回来了,而是他心里明明确确地知道清和郡王已经死了,苏涵此时没有了任何身份,他有太多的办法让这个人永远待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让这种声音永远为自己所有。
太子柔声对苏涵劝道,“此时天色已晚,父皇已经服药睡下了,任何人不得前去觐见打扰。所以,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太子宫里住下,等父皇身体好些,我去探询他的意思,他想见你的时候,我才能带你去见。”

太子的话明显的推托之词,苏涵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好像相信了太子的话,也不反驳,乖巧地说道,“那只能有劳您了。”
太子道,“你今天累了吧,去太子宫后好好休息,身子要紧。”
苏涵小声“嗯”了一声,眼睛瞄向苏峥,看苏峥一路沉着脸走在后面,心里便担忧起来。

入了太子宫,太子便把苏峥和苏涵分开了,安排苏峥住太子宫中可以接待外臣的临风殿,却将苏涵带进了太子寝宫。
苏涵一路都无话,苏峥想阻拦也无从阻拦。

进了内殿,苏涵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而拘谨,沉默着,从他身上散发出忧郁和哀伤来。
太子遣退了殿里的人,走到苏涵面前,在他面前弯下腰,伸手将苏涵面前的纱帘撩开,苏涵白皙到剔透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天色已晚,殿里的宫灯点上了,明亮的带着暖色的光里,苏涵白皙jīng致的面孔带着淡淡的忧郁,眼帘微微垂着,从那长长的眼睫下能够看到他眼里盈着的水意,沉静而忧伤,让见到的人不自觉也跟着伤心起来。

苏涵一动不动,太子将他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看苏涵低着头不动,太子伸手将苏涵的下巴抬了起来,触手是凉滑细腻的肌肤,太子望着苏涵那幽潭一般的沉淀着一层墨黑的忧伤眸子,心底颤动着,真想将这个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他,苏涵却坐在那里不为所动,迎着太子的视线。
太子倒些微心虚了,道,“涵儿,可知听到你出事的时候,我有多伤心难过,知道你没事我又有多欢喜高兴?”
苏涵道,“苏涵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体弱多病让人费心的无用之人罢了,太子哥哥何必为苏涵这般的人忧心。”
太子叹口气,道,“为什么如此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还是故意如此来气我。”
苏涵道,“太子哥哥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天下大事都要你cao心,苏涵只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哪里值得你这般待我。”
太子道,“你这是故意气我么?大事小事,家事天下事虽然都要处理,但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有轻重之分,你不明白你自己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么?你的事qíng对我来说又有多么重要么?”
苏涵道,“太子哥哥你才是不知道事qíng轻重,我算什么,什么也没有的人罢了,现在甚至连身份都没有了,想见见爹爹还要来求你,你还要敷衍我,连见一面想见的人都不可得,我还能是什么呢?若是真的死了倒好了,我偏偏要活着?死也死不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个无能无用之人罢了。”
苏涵说着已经流起眼泪来,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黑黑的眼瞳如同黑珍珠浸在一潭秋水里一般,眼圈渐渐红了,泪珠子从盈满的眼眶里滚出来,染湿了苍白的脸颊,可怜又伤心绝望,见到他这个样子的人无不同样被感染。

太子听苏涵这般说,心里憋闷难受,苏涵身体差,皇帝说他毒发的时候生不如死,而这些的元凶是他的母亲,苏涵说“死了就好了”之类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太子心上,让太子痛苦万分,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会好好地活着,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涵听他不说带自己去见皇帝的话,就一个劲哭着不说话。
美人泪,英雄冢。更何况,太子心慕苏涵已久,见不得他伤心。虽然没有见到苏涵的时候,他心xing坚定脑中明晰地能够完全将苏涵的各种缺点挑出来,明白苏涵的各种对付人的小招数。
只是,只要苏涵在他面前,即使不说话,不做事,苏涵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太子心里原来沉思的那一套就完全乱套没法用了,所有一切还是得围着这个人转。
太子在心里深深叹口气,想到历史上的许多败在宠妃身上的帝王,那些帝王都不是傻子或者心xing懦弱的人,但是,就是连身边的女人最拙劣的表演也看不穿,生生丢了一世英名,败了祖宗基业。
看来,面对心里心心念念爱慕的人,并不是你聪明,并不是你心xing坚定,并不是你杀伐决断,并不是你一切看得清楚了然于心就能够避免出现错误的。
太子在此刻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

看到苏涵哭泣,他只能放软了态度,用手巾轻柔擦拭苏涵脸上的眼泪,柔声道,“别伤心了,都依你,就让你去见父皇。”
苏涵听他这般说,红通通的小鹿一般的可怜眼睛把太子望着,“你不要逗我开心,不要骗我。”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骗子么?”太子不满意地道。
苏涵一脸委屈望着太子,咬着牙不回答。
太子只好道,“今晚太晚了,父皇病重吃了药睡得早,你去见父皇,父皇也睡了,没法说上话,还是等到明日吧。你看你,穿成这样,眼睛还哭红了,jīng神也不好,去见了父皇还让父皇担心,于养病无益,还是休息一晚再说,如何?”
苏涵没有哭了,但眼里还是含着一汪水,楚楚可怜把太子看着,总算是点了一下头。

太子放下心,摸了摸苏涵的衣袖,又不满道,“苏峥就是如此待你好的么,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衣料还如此磨手。”
苏涵抿着唇不答话,心里想着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衣服穿成这样是他自己愿意。
太子看苏涵温顺的样子,心中dàng漾起来,俯下身想亲吻苏涵淡粉的嘴唇,苏涵察觉到他的意图,把脸转开了,可怜兮兮地道,“太子哥哥,我饿了,今日一直赶路,午膳都没来得及吃,水也没好好喝过一口。”

太子明知道苏涵是故意在这个关口如此说,但也只好直起身来,道,“我也还没用晚膳,那让传膳先用膳吧!”

 


第十四章 记忆


苏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容貌,在宫中,虽然以前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并不是没有。
太子东宫里,此时见到他的宫人里就有以前见过他的。
在清和郡王已死的qíng况下,他又出现在太子东宫,不可能不让人惊奇。
太子给的解释是,皇帝病重思念清和郡王,忠国公苏峥在外去找了和清和郡王非常像的人来解皇帝的思念。
太子给的解释合qíng合理,不得不让人相信。
只是,即使人长得像,在习惯与那清冷的气质都相似的qíng况下,即使让大家信服也惊叹于两人的相像度。
不过,因为苏涵以往住在皇宫的时候几乎没出过门,见过他并且仔细打量过他的内侍宫人几乎没有,所以,即使心中惊讶也不敢胡乱猜测,更不敢将猜测乱传。

晚饭后,苏涵累了便要睡觉,太子还想问他问题也不好询问,只好让安排他好好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苏涵早起,便让人伺候着洗漱穿衣。
早膳过后,苏涵向伺候他的宫人问起太子在何处,得知太子在代替皇帝早朝,他便只好继续等待太子下朝,想找苏峥说话,却被告知太子有令,让他不得出殿。

于是,在太子急急忙忙赶回东宫,来不及去书房和臣子商讨事务,便进内院里找苏涵,见到的是苏涵坐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的qíng景。
苏涵面目沉静带着忧伤,仿佛是一尊雕像般,融在那如诗一般的宁静画面里,将任何人都排斥在那画面之外,显得清冷而孤傲。

太子进内院的时候,内院总管太监便上前说了苏涵的qíng况,说他早上的时候找过太子,知道太子在早朝便要求见苏峥,因为太子有吩咐,不让他出门去见外人,他便回屋坐在窗边榻上再没有动过,有宫人上前伺候茶水之类也被他无视了。

因为太子jiāo代让待他如上宾,总管太监说他的qíng况时,便小心翼翼注意了太子的神qíng变化,太子面沉如水,看不出他的意思,总管太监还颇忐忑,生怕惹了太子不快。毕竟,前一日太子带那和清和郡王十分相似的人回来的时候的qíng景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子在乎他看重他的事qíng大家都知道。

太子走到苏涵面前去,带上笑容,柔声唤道,“涵儿,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哪里不满意么?”
苏涵回头看太子,眉头皱了一下,道,“皇上病重,我还如何能够开心,要说不满意,我一介糙民,身份低微,得太子殿下盛qíng款待,还有哪里能够不满意呢。”

苏涵语气平淡,话语却尖刻,太子被他说得脸上的笑就要撑不住,道,“你是故意说来伤我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父皇要让你假死削去王爵,不过,你在我面前依然和原来是一样的,哪里来的糙民,哪里来的身份低微?”

苏涵被太子一说,眼眶又湿润了,道,“既然太子哥哥这样说,那你为何要将我关在这里,不让出门,见不到你,想见一见我哥哥也不得,要去见皇上更不可能。你这样说,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来敷衍我呢?就因为我现在已无身份,以往和太子哥哥之间的qíng分也便没有了吗?皇上病重,我却只能在这里坐着,眼前所见也都是陌生的奴才,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除了坐在这里焦急地等你,我还能做什么?”

苏涵眉宇之间全是伤怀,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了,就要哭泣起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