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砖头碰瓷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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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易平在周三,也就是姜松岩生日的第二天就回来了,他对没有能够参加生日宴非常遗憾,让沙红霞细说那天的情景,又问了一些他想知道的。譬如,姜松岩有没有提到他,有没有问他工作的情况?沙红霞说柯易平没能去是好事,表明工作忙,以事业为重。她现在在丈夫面前说到姜松岩时言语中多了恭敬,不像过去口口声声的不屑。不过她没有对柯易平说到自己给苏可可在厨房做帮手的事。

柯易平说姜松岩真是把沙家当亲戚了,礼尚往来,也要将他们夫妇两个请到家里来吃顿饭什么的。沙红霞说这样的事情她不支持,也不反对,请他们来家里也是应该的。

柯易平便让沙红霞到沙老太那里去说,由她出面请他们来。柯易平还定好了日子,说最好是这个周末,他肯定在家。

沙老太一听女儿说要请姜松岩过来吃饭就直摇手,说这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要平白无故地。姜松岩那么忙,要他来是让他为难。弄不好反而落他的不高兴。这一说,沙红霞和柯易平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她老人家说的在理,是那么回事。

请客不成,柯易平就想去姜松岩那里串门。粉皮送过了不能再送,他就撮弄沙老太做些姜松岩喜欢的菜让他送过去。沙老太也不同意,说姜松岩不缺吃喝。

沙红霞是知道丈夫心思的,他借调到省厅,关系要真正过去还有门槛要过,想接近姜松岩是能够理解的,出于自尊她不会鼓动柯易平这么做,他这么做了,她多少要配合一下。

沙红霞便在母亲面前说起姜松岩昔日在她们家吃饭的情景,沙老太的回忆被勾起,兴致也就来了。对姜松岩喜欢吃的菜,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肉圆子,是藕盒子,是韭菜炒肉丝还有肉汤炖的蛋饺……

沙老太说到这些菜的时候也看到问题,这些菜过去只是逢年过节做这么一两样,样样离不开猪肉,姜松岩现在好像不怎么吃这些东西。在饭店,在他家里的两顿饭,猪肉也就只是菜里面的一个星星点点的配头。他现在哪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沙老太动念头想给姜松岩做菜了,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点儿一筹莫展。

沙红霞说:“我看就做这些他过去喜欢的老花样才好,他现在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敌我们家过去给他吃的那些土菜,这些东西可以让他吃出记性,念起我们家对他的好处来。”

沙老太不满沙红霞的话,背着手走开去,嘴里嘟囔着,说姜松岩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倒是相信沙红霞说的,姜松岩一定不会忘了她过去给他做过的饭。

周五的晚上,沙老太终于下了决心。她交代沙红霞第二天不要睡懒觉,早起去农贸市场买菜,她口授的采购清单里,还是有三斤肥瘦相间的猪肋条肉。

周六早上沙红霞七点钟不到就将菜买了回来,她知道就这样老母亲还要赶得够呛,她要在午饭前将菜做好了送过去。沙红霞识相地给母亲帮忙,一边做事,一边打着哈欠,平时周末雷打不动地要睡到临近中午。柯易平这天也起得早,不时地到厨房探头探脑,看菜做到什么程度,随时地要充当速递员的角色。他想一个人去,沙老太不让,要沙红霞和他一道儿去。

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沙老太要女儿打个电话到姜松岩那里,让他们中午不要做菜了,一会儿有现成的送过来。

接电话的苏可可一听这事慌了,连说不要,还没有过往家里送菜这样的事。她过意不去,也有些不能接受。沙红霞说这是老太的心意,她一早就起来忙了,都是做的大哥喜欢吃的。苏可可不好再推了,只说少送一些来,他们就两个人,姜松岩还不知道中午在不在家吃饭。

苏可可搁下电话后,姜松岩从书房里出来,他听到电话内容,大概知道是沙红霞打来的,要送什么东西来。苏可可见他出来就跑回到自己的房间,自摊牌以后她已经两天不和他说话了,今天是第三天。姜松岩见她眼圈肿着,知道她还在以泪洗面,但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他只想过几天,待苏可可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再说。

苏可可进房间以后用自己的手机给姜松岩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她这个样子不能见人,沙家人来了就说她不在家。

姜松岩拿着手机去敲卧室的门,想借机与她说两句,无奈门关得铁桶似的,他只有悻悻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几张报纸翻着,等沙红霞他们来。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沙红霞和柯易平直接上来了,姜松岩打开门将他们让进来,说一直在等门卫的电话。柯易平说他现在有省直机关的通行证,门卫看了就让他和沙红霞进来了。姜松岩笑了,说倒是忘了柯易平现在在厅里上班了。

沙红霞和柯易平两个人都提着袋子,说话间就将装着菜的盒子往外拿。姜松岩搓着手说:“搞这么多,老太忙得不轻吧?”

沙红霞说她帮着做的,姜松岩听了很高兴,说老太也该享福了,让沙红霞平时帮着多干点儿。他还夸了沙红霞一下,说知道她能干。

沙红霞没见到苏可可,就问嫂子哪里去了?姜松岩轻声说:“你嫂子替我出去办事了。”他问沙红霞,是不是要拿餐具将菜装出来?沙红霞说不用,餐具先放这里。

沙红霞说:“嫂子不在,我正好夸她。嫂子真漂亮,气质也好得不行。”

姜松岩想苏可可这时候一定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听外面,就说:“就是啊,你嫂子确实不错。很好的一个人。是你大哥的福气!”

像是对沙红霞有意见,姜松岩问:“你口口声声叫嫂子,怎么就不见叫我呢?”沙红霞赶紧叫了一声“大哥”。

“不对,你小时候叫我什么的?”姜松岩问沙红霞。

沙红霞想了想说:“是叫松岩哥吧?”

姜松岩笑着对柯易平说:“她小时候叫我松岩哥十分的不情愿,背地里叫我‘姜家的哥’。”沙红霞脸红了一下。姜松岩顺势支使她:“你给大哥和你爱人倒茶,我们坐下来聊聊。”

这正是柯易平巴不得的,沙红霞忙去拿茶杯,找茶叶给他们泡茶。

姜松岩问了一下柯易平目前的工作情况,问他是不是适应省厅的工作。柯易平说在省厅干,专业更对口,发挥业务技能的空间更大了。姜松岩希望柯易平能够将他在基层看到的,听到的反映给他。

姜松岩说:“我在下面的时间和机会实在是太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的这个位置好像只要发言,无需调查,调查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柯易平不知道姜松岩想了解下面什么,就找他自认为有用的话说,说了一些清查小化工的见闻。姜松岩问到他宝川市那件环保案件的处理情况,柯易平说处理得很好,宝川方面连媒体都摆平了。

姜松岩想知道怎么摆平的,柯易平说他知道一些内幕。宝川成立了应对此事的宣传接待组,其实就是公关的,负责接待闻讯到宝川市来采访的记者,给记者们封口费,到有关报纸和网站去送“广告费”,屏蔽和封杀负面新闻的情况。

柯易平还说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宝川市委宣传部的两个人去摆平南方一家大的报纸和网站的时候,在广州他们带的装有二十万现金的电脑包被偷了,他们没有敢去公安局报案。

见姜松岩有着不解的表情,柯易平说钱不是从市财政拿的,损失反正不是他们的。

姜松岩没有细问这件事,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街头巷尾的传闻他是不感兴趣的。

其实柯易平说的这些是事实,消息也是有来源的,是花钱消灾的叶弘事后在他面前发牢骚告诉他的。当然,叶弘做梦也想不到柯易平会披露给姜松岩。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可信度高的,姜松岩也只能听听而已,鉴于消息来源和他这个分管环保的副省长身份,他无暇也无能力去追究下面这些行政官员具体的惯常的所作所为,即使是他们的错误或者是违法行为。他只能算是从柯易平这里掌握和了解到一些情况。当然,这样的情况会给他警醒和启发,作为高层领导的他,在以后工作的决策上会有更周全的考虑。

柯易平滔滔不绝地讲宝川市的一些负面情况时,沙红霞不停地给他使眼色,想让他结束话题。在她看来,姜松岩是出于礼貌和柯易平随意聊聊,他倒是当真了,说个不停;姜松岩看起来在认真听,说不定心里很不耐烦呢。

沙红霞也怕柯易平在他面前捅出宝川的事情不合适,按捺不住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母亲还在家等他们吃饭。姜松岩一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留他们。

送他们走了以后,姜松岩见房间里的苏可可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就打开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将这些沙老太为他做的菜一一摊开来。

他贪婪地嗅了一下鼻子,说:“真香啊!”转过脸来,对着苏可可的房间喊:“苏老师你出来,有好吃的。”

姜松岩高兴或者故作高兴的时候会在家里叫苏可可苏老师。半天没有动静,他忍不住站起身到厨房拿了双筷子吃起来。没吃几筷子菜苏可可的房门响了,她从里面出来。

姜松岩招呼她:“来来来,老太做的,都是我过去馋的,在他们家没吃够的。味道好极了!”

苏可可不动声色地跑到厨房,不是拿筷子,而是拿了个塑料盆出来。她将几个菜一股脑儿全倒进了盆里。

姜松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她倒完了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可可说:“什么意思?为你的健康,就这个意思。”

姜松岩看着沙老太特地为他做的,他吃了正感慨万千的菜,一下子被苏可可处理为泔水,就像被挖了一块肉一样的疼痛。为了表示他的愤怒,他将手上的筷子丢到了桌子上。他的动作不是太剧烈,那样的话就是拍或者摔了。苏可可不理会他的情绪,将筷子拾起来也放到了盆子里,用平静、命令的口气说:“放这么多的油,还都有猪肉,谁做的也不许进我们家的门。”

姜松岩气得说不出话来。苏可可有时会有点儿小脾气,遇到不高兴的时候至多不说话,像现在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对待他,还是第一次。他是不能接受的,站起身来摔门出去。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见苏可可还在房间里,门上贴着一个纸条,是警告他的:

永远不要狠命地把门关上,因为你很可能还要回来。

姜松岩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门,她没有应。他苦笑着摇摇头,回过头来,见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上面又是一张纸条,要他在微波炉上将她做的饭菜热一下。

吃饭的时候姜松岩奇怪,苏可可近来一反常态,她要不反常大概是不会抱着有些事情不放的。她为什么要怀疑夏霓与他的关系呢?

为异性怀疑他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十分奇怪,想她是不是到了更年期的年龄?

搁下饭碗他就跑到书房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一下,妇女的更年期一般发生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

苏可可才四十二岁,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年龄。

莫不是她的更年期提早来了?

2

苏可可这几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她想了很多问题,越想越觉得委屈。女人因为丈夫的升迁而被领导潜规则的事屡见不鲜,不仅仅是圈内圈外的传闻,也来自于事发后报纸所进行的披露,苏可可不久前就知道触目惊心的一桩。陕西省政协副主席庞家钰,曾历任宝鸡市政府秘书长、市长、市委书记等职。在这些职位上,他利用威逼、利诱等手段,迫使手下多名干部的妻子与之有不正当关系,这些干部也因此“夫凭妻贵”。在宝鸡市曾流传这样一句话:要接近庞家钰,“舍不得媳妇套不着狼”,背后大家骂庞家钰是“拉链市长”,但还是有人让自己的老婆前赴后继、舍身为己。

苏可可想问姜松岩一个问题,如果她真是被潜规则了,他会怎么对待她?

夏中天提出她做英文辅导老师时,姜松岩是很高兴的,她也很乐意。那时候姜松岩刚当上副市长,他要知恩图报,而她觉得夏中天这个眼看着要做市委书记的人,对丈夫的前程是非常重要的。为做好辅导,她比在学校给一班学生上课还要用心,安排学习计划,专门做了辅导的备课笔记。对于炙手可热权倾一方的夏市长,想投怀送抱的女人是排长队的,她通过一段时间与他的接触,心里也赞叹他的个人魅力。他不是一个粗俗的人,对她这个老师温文尔雅,有时候的表现甚至谦卑得令苏可可不安,绝对是一个学生的姿态。

苏可可想,夏中天当时要是暗示她,想发生这样的事,她会非常慌乱;他要是强迫她,怕也只能是接受。

为什么呢?如果当时姜松岩还在环保局监测站做一个站长也就算了,做到了副市长以后,作为他的家属,她一下子尝到的甜头太多了。夫荣妻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话都得到了验证。眼看着夏中天为姜松岩铺的路子越来越宽,台子搭得越来越大。她怎么能够让他功亏一篑呢?很多女人这么做,接受自己上司或者丈夫领导的潜规则,这其中一定有她们的无奈或者理由。嫁一个人其实是嫁一种生活,作为干部家属,必须接受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作为回报和平衡的是得到夫荣妻贵的实惠。用得到的来衡量失去的,只要是得大于失,背地里的献身,算什么呢?她们或许真的不以为然呢。

照姜松岩告诉她的,从夏霓那里得知的情况,夏中天对她有好感,有企图。但好在夏中天隐瞒了好感,克服了企图,他选择做一个君子而没有做小人。而怀疑这件事的姜松岩在平江市与夏中天的面和心不和,离开平江市以后对夏中天的疏远,一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二是妨碍了他的发展。试想,如果不是龚老看中了他,他在平江市的仕途生涯恐怕是到顶了。从这个问题上来看他,他在政治上是很不成熟的。她也由衷地尊敬夏中天。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都有这样的自制能力,因为他手中的权势用来染指女人太容易了。

苏可可觉得姜松岩不懂游戏规则,更不懂接受潜规则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在游戏之中却想游离于各种规则以外是不可能的。她由此想到姜松岩的所谓清廉,他的任人不唯亲,他的书生气。她越想越生气,也越来越担心。

你姜松岩昨天和今天是侥幸的,但你这样下去没有明天。虽说你现在所到的这个层次上不会再有老婆被潜规则的危险,却面临了更加复杂的关系、规则和潜规则。你这个空降干部恭维你一下是钦差,数落你一句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孤鬼一个。

苏可可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她要给姜松岩开窍,要引导他,要矫正他。

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情绪,和他闹的别扭,她觉得自己过了一点儿。把大恩人沙老太辛辛苦苦做的菜泼了,伤了他的心;和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冷战,只会毁掉两个人的感情,不会有其他的好处。

苏可可决定主动向姜松岩示好。先缓和两个人的关系,都心平气和起来。

她用温毛巾敷了敷红肿的眼睛,还打开蔡未末送她的那套兰蔻,做了个深度滋养面膜,认真打扮了一下自己,又买了很多菜回来,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

她在姜松岩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贴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是我不对。老太重新做了几个菜,你尝尝吧!

晚上听到姜松岩开门的声音,苏可可进了房间,像前几天那样不露面。

姜松岩一眼看到苏可可的纸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把纸条揭下来夹到一本书里。苏可可以书面形式认错还是第一次,他要收藏,日后拿出来可以作为笑料。

看看桌上,有肉圆子、藕盒子、韭菜炒肉丝,还有……卤鸡蛋。

应该有肉汤炖蛋饺,苏可可蛋饺做不出来,只有做了卤鸡蛋冒充。姜松岩真以为是沙老太做的那些菜,想苏可可竟然去麻烦了她老人家,他摇了摇头。去敲苏可可房间的门,她在里面答应,说一会儿出来,让他先吃。

他没有一个人吃饭,坐到沙发上拿了张报纸看起来。苏可可大概以为他开始吃饭了,从里面出来。姜松岩抬眼看了一下她,眼睛一亮。她恢复了常态,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不吃饭啊,筷子我都替你放好了,你要心情好可以喝点儿红酒,自己去拿。”她和颜悦色地说。

姜松岩指着桌上的菜说:“不是不健康吗?我是可以抵制诱惑的。”

苏可可说:“偶尔吃一点儿吧,老太做的菜。吃的不是脂肪,是感情。”她窃笑一下。

姜松岩说:“这就对了,就理解我了。”说着坐到桌子跟前,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肉丸。咬了一口,他的表情变了,奇怪地说:“不对啊……”

苏可可笑了:“这是‘仿膳’。老太我做的,没有麻烦沙老太。”

姜松岩说:“很好,很好,都用什么做的?色香味俱佳。”

苏可可得意地说:“是用豆腐、马蹄、香菇还有秘制调料做的。”指着其他的菜她接着说,“藕盒子里夹的是牛肉,韭菜炒的是鸡丝,鸡蛋……”

姜松岩说:“你不要说了,蛋饺你做不出来,那个菜有技术含量,你就用了替代的。”他还是识破了。

苏可可不服气地说:“我今天主要的是没时间,慢慢地做,也许就成了,大不了费几个试验的鸡蛋。”

姜松岩说算了,鸡蛋吃多了没好处。见苏可可替他将红酒拿过来,他说是要喝一点儿,今天高兴。

苏可可矫情地问:“是不是和我有关?我和你说话了,做了菜赔不是了……”

姜松岩说:“才不是呢。是苏迪南的事情有了眉目,泊州那边定下来了。蔡未末下午给我来了电话。”

苏可可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也要喝一杯。”说完她转身去厨房拿酒杯。

厨房里,苏可可突然决定,不在这个两个人都高兴起来的晚上对姜松岩说她想说的那一套话,改日再说。苏迪南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定下来,一定是姜松岩主动过问了。

她想的不错,姜松岩确实是为苏迪南的工作问题打了电话到泊州。前天他从蔡未末那里得知了事情的进展,马上就给泊州的现任市委书记吴有顺打了电话,很直接地对他表示感谢。吴有顺说老领导的这点儿事,不算什么,不言谢。姜松岩没有忘了表一下自己的姿态,希望泊州方面办苏迪南的事情时按照程序和有关规定来。

姜松岩知道,他给吴有顺的这个电话是非常必要的,明确地领了他的人情,能够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泊州的办事效率很高,只隔了一天事情就落实了。

姜松岩为自己的私事这么做还是第一次,苏迪南因为自己而受牵累也是不应该的,高级干部的家属就一定要忍辱负重吗?当然,这样做的直接结果,是让苏可可高兴了起来,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能比这个有效。后方的安定团结、家庭的和谐对于他的工作也有重要影响。

苏可可的委屈和痛苦让姜松岩感到歉疚,她在生活上的诉求不高,从来不要买高档时装,首饰有时候买一些,也都是简单的,花钱不多的。苏迪南的事情让苏可可开心不错,在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之前,她已有的态度改变更是让姜松岩感到欣慰。

这几天姜松岩也在为家庭的事做自我反省,他觉得在苏可可泼菜这件事上,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本来她就伤心着,和她较什么真?再说,她的动机是为了他健康。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姜松岩没有因为夏中天和他带给苏可可的伤害而做反思和自我检讨,他好像还在努力回避着这些。

3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可可一直关心着苏迪南的事情,她担心平江市那头会不会为难她的弟弟,不放他走;单位里工作方面会不会出现新的麻烦。她不停地打电话给苏迪南询问事情的进展,遥控指挥着。

罗恭达在知道苏迪南要走的情况后,联系了姜松岩。他说他打这个电话是请老领导帮忙,替家乡留住苏迪南这个人才,还说平江市组织部门对苏迪南都进行考察了,准备提拔他到文化局副局长的岗位上。

姜松岩对罗恭达表示感谢,婉拒了他的所谓请托。他说苏迪南参加泊州的招聘,有一个好的岗位,是现在的人才机制好。苏迪南寻求更大的发展和进步,他这个做姐夫的不能妨碍,应该完全尊重其个人决定,他不好也不可能替苏迪南决定未来,只能给他建议,建议他留在家乡,为家乡的发展做贡献。

姜松岩在电话里主动地关心了一下龚家湾的情况,说需要他做什么会一如既往。罗恭达说这件事少不了要麻烦老领导,请老领导对家乡多多关心之类的话说了很多。

苏可可知道罗恭达打这么个电话后愤愤地说:“早干什么去了。人一出鬼一出的;阳奉阴违,小人一个!”

姜松岩觉得没有必要得罪他们,苏迪南的事不能节外生枝,顺顺当当地办了才是。

一方是苏可可在骂罗恭达;而另一方,罗恭达回家对老婆田铃说到这件事时也极为不满。他大骂姜松岩搞裙带关系,利用关系帮助舅爷走后门调动工作。

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姜松岩这一招做得不声不响,干脆利落,彻底解除了罗恭达拿小舅子说事来钳制自己的一个借口,比罗恭达不知道要高多少个段位。

教训苏迪南本不是罗恭达的打算。

原先,在苏可可对他提到苏迪南职务的时候,他爽快地答应,是想落姜松岩一个人情。慢慢地,他为自己的前程策划了一个形象工程,意欲以此讨好龚老和他以为是龚系成员的省委书记李开平。没想到的是姜松岩极不配合,苏迪南甚至公然反对这件事,和他唱开了对台戏。他恼羞成怒,在他的经历中,有求于他的人,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姜松岩是有一个副省长的身份,但那是离他八竿子远的Z省的,不是他的直接领导。姜松岩在平江留下的靠出让老婆搞裙带关系上位的传闻,也让他从心底里产生许多的不屑。在他看来,姜松岩只是走了捷径、运气好;他没有姜松岩那种运气但可以自己找机会,自己创造机会。对于罗恭达这种地位,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来说,要打通一段更高层面的能够改变他命运的关系是很不容易的。好不容易做了,当然不甘心有人阻挠。

平江市维稳工作会议上,作为维稳办副主任的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局长在会议结束以后向罗恭达汇报了一件事,说近来某著名网站的论坛上有人发了攻击平江市搞“龚家湾”的帖子,跟帖和留言无数,影响很是不好。罗恭达当时看了政法委书记一眼,问他这种有碍安定的事情刚才在会上为什么不作为典型事例提出来,是什么人干的?政法委书记看了公安局长一眼,公安局长说根据网警大队的侦查,居然是文化局的干部苏迪南干的,两个相关IP地址,一个是文管会的,另外一个是苏迪南家的。政法委书记怕罗恭达不认识苏迪南,介绍了一下。与其说介绍苏迪南还不如说是介绍姜松岩。罗恭达一直听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显露一个冷峻的表情给他们。后来竟丢下这个话题,岔话到其他事情上,两个汇报的人见书记这样,意识到再盯着这个话题汇报下去就蠢了。他们都是聪明人,走的时候好像根本不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

罗恭达这样的态度是他有戒备心,公安局长不是平江人,是外来的,而政法委书记是平江的,与姜松岩共过事。

晚上罗恭达回到家对田铃说到这件事,田铃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事情很明了,姜松岩不支持搞“龚家湾”,他有态度苏迪南才敢这么做。罗恭达有点儿受挫的感觉,说这样的话,龚家湾这张牌就难打了。

田铃不屑地说:“有什么难的,姜松岩敬酒不吃就让他吃罚酒。罚他小舅子苏迪南喝点儿酸梅汤,看他买不买你的账,来不来求你?”

罗恭达连连摇头说:“这是剑走偏锋,姜松岩岂是吃这一套的人?弄不好得罪人,什么好处也落不到。”他就差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对于田铃的主意罗恭达表面上是一概否定,还经常教育她不要干涉他的工作,但一转身好多事情还是按田铃说的做。他相信在县广播电台做过编辑部主任的田铃,她的主张在他人生的几个关键环节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尝到过甜头,知道她的能耐。

罗恭达对田铃说过,市委的常委会上,根本没有研究,讨论也只是形式,而决定是他的权利。都说处理问题,研究和讨论是必须的,但这个环节放在会上便会很麻烦,推诿、扯皮,人多让你棺材都难抬。在有些问题上罗恭达只与田铃研究,他将情况说到田铃面前,听取她的意见,然后,分歧大的他就认真考虑一番;想法和他一致的,等于验证了他的正确。田铃知道他的这一套,绝对不会因为罗恭达否定她的意见就不高兴。她能够知道事情的结果,罗恭达不主动说,她总可以问吧?

像罗恭达这样以老婆做拐杖、搞夫人政治的基层干部,其实到处都有。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他从不认为田铃在他面前说的是“枕边风”那样的东西,他觉得田铃比他的秘书、办公室主任还要管用,是他的智囊。不仅仅是智囊那么简单,田铃是他老婆,是他的另一半,对田铃他什么话都能说,这是对其他八个常委做不到的。罗恭达到平江市也四五年了,从市长做到市委书记,身边的常委有一半是从他手上起来的,搞一言堂有基础,依仗他的“威信”。

田铃分析姜松岩的一席话让罗恭达感到不无道理,他也总觉得姜松岩对龚家湾这件事不太支持。都说敲山震虎,敲一下苏迪南未尝不可?你副省长有副省长的做法,我小市委书记有小市委书记的做法。

这种想法下的罗恭达其实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市委书记,他是一个地方的绝对权力,县官不如现管,古代山大王还要求留下买路钱呢,在这个小庙里,他就是大神,过不过得去,还看他几分面子。

搞苏迪南不用兴师动众,在罗恭达的系统中有这样的软件,他只要启动一下程序就可以。公安局传讯苏迪南,留置他四十八小时都是按程序来的。本以为,即使姜松岩不来说情,吓阻苏迪南的目的一定是能够达到的。哪知道,姜松岩根本不把这事当回事不说,苏迪南捅娄子的事情还继续做,做到了他眼皮底下,在殡仪馆将举报信递到省里来人的手上。

夏中天追悼会以后,参加过追悼会的人,大概再难相信所谓的夏中天和苏可可有不正当关系的传言,姜松岩和苏可可在追悼会上的表现让人对他们和夏中天的感情做另样的诠释。夏霓将碑帖拓本归还到文化局以后,罗恭达知道,姜松岩这张牌他怎么也没办法打了,到这个时候,他是很佩服姜松岩的。沉潜,克己,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的超拔素质。

龚家湾这件事令罗恭达不单纯在姜松岩这里碰壁,看起来大市的领导也不是真的支持他。一位和他关系好的副书记直言不讳地对他说,拍一个老人的马屁没有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都忙着重新站队,重新洗牌。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即使是龚老欣赏也没有什么意义。再一个方面也验证了他搞龚家湾的徒劳无益,多种渠道的消息表明,李开平书记到龄肯定要退居二线休息了。

龚家湾搞与不搞对他罗恭达来说都不是问题。起码,还可以说这是一个开发的旅游项目,最多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苏迪南要走,这是罗恭达非常恼火的。这表明姜松岩对他的不满,他彻底地得罪了姜松岩。在官场里,要不怕得罪人,也不可能不得罪人,但千万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田铃也看到了这一点,她向罗恭达发泄了一番对姜松岩的不满以后,提醒他要不要做一点儿补救?她启发罗恭达,譬如让苏迪南的职务在走的时候变成副科。

“门儿都没有。酸梅汤都没用,还来什么迷魂汤?我这次绝对不听你的,坚决不听!”罗恭达给了田铃一个明确的表态。

田铃说:“你这个决定是错误的,我必须给你指出。”

罗恭达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就这么定了。你以后少干预我的事情。”

田铃说:“切,在家里也搞起了一言堂。”

事实证明,罗恭达不听田铃的话是不对的,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苏迪南一家离开平江市以后不到一个月,某著名网站的论坛上出现一个帖子:“平江市领导私分鲸吞文物”,发帖人自称身份是文物工作者,接受跨省追捕。帖子里罗列了部分文物的名称,主要为平江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所有。

“私分文物”、“跨省追捕”这些关键词足以使这个帖子成为各网站转载的热帖。

4

对这个帖子最有反应的自然是身为平江市委书记的罗恭达。他想不用查,一定和苏迪南有关。

夏中天追悼会上就有不明身份的人向省里来的毕副秘书长和宦局长寄了举报信。好在毕副秘书长向他通报了举报信的内容,在派人到省城向毕副秘书长和宦局长打了招呼后,事情到他们那里为止了。

公安局传讯苏迪南是因他保管的文物短缺,而大量的文物被私分或者侵占,是比苏迪南事情要严重得多的。尽管举报信的事情平息了,罗恭达还是找来有关人员了解了情况。

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皮武是罗恭达提拔起来的,他是市文化局的前任局长,这个人有一句口头禅“多大的事儿啊”。罗恭达问到皮武举报信内容是否属实时,他还是口头禅“多大的事儿啊”在先。

罗恭达问他举报信里说的东西都在哪些人手上?皮武吞吞吐吐地报了几个姓名。本来罗恭达要质问皮武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听这些人的名字就不想再说什么。他对皮武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让这些东西立即归位。至于用什么方法他不管,只要求妥善处理。怕皮武不能领悟,罗恭达特意交代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重要的是要注意保护领导。”

现在,事情远不是举报信那么简单了,变成了网络上热炒的事件或者说丑闻,捂不住不说,很有可能上面要来查这件事。罗恭达在第一时间里当然要找皮武,问他那些东西的归位情况。

没想到的是,皮武在支支吾吾一番以后,说东西根本没办法归位。他还强调理由,说做这样的事太难了。

罗恭达急了,说:“有什么难的?即使是有东西在我的手上,你也要向我讨。”

皮武低声说:“我更是开不了口。”

罗恭达奇怪了:“照你这个口气,好像我也拿了东西不成?”

皮武十分体贴地说:“您的那件我自有办法,已经补救了,哪能够找费主任去要啊?”

说到费主任,罗恭达想起来,是省人大的费主任。费主任搬新居的时候,他让皮武找一张名人字画作为贺礼,难道皮武是从文化局拿的?

“你怎么这么做事?我可没有叫你这么做。”罗恭达很是不满,责怪起皮武来。

皮武解释说:“当时要得急,找不到再合适的了。再说,这样的事情,不是您一个人这样。用一两幅画送领导,又不是您拿家里去。多大的事儿啊?!文革时,许多比这幅名贵得多的画都当废纸烧了,又怎么样?”

皮武说不是一个人这样,罗恭达听得明白,皮武上次就告诉过他,文物散落在哪些人的手上。这些人的名单里有现任市长、组织部长,有升职调离的,也有人已经死掉的。至于牵涉到他罗恭达的,皮武说自有办法已经补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皮武一直觊觎分管文卫体副市长位置,想成为副处的他是不敢将这件事办砸了的。

罗恭达交代皮武:“三天内将问题解决了。怎么解决,我不问。”

皮武咂咂嘴,说时间紧了一点儿。他暗自庆幸,罗恭达没有追问他想出了什么补救方法。

皮武有“皮大胆”和“老虎爪子”的绰号。“皮大胆”好理解,“老虎爪子”的意思是指他的贪婪,什么东西被他看上,就像老虎伸出了爪子。皮武告诉罗恭达拿文物送人的不是他一个,这话不错。但他没有说罗恭达是第一个,替罗恭达开了这个头以后,他接着就慷公物之慨,用以巴结平江市对他有用的领导。

皮武这么做难道没有风险?就不怕被追究?

他是有办法的。文物管理委员会简称文管会,是文化局的下属单位。其管理的文物状况,他这个副部长和曾经的文化局长心中是有数的,有的文物藏品有国家、省市定的级别,建有藏品档案,大多数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进行鉴定和定级。平江市有著名的半山碑阁,文人骚客光临每每留下墨宝,这些字画几乎都没有进行定级。他打主意的主要是这一类东西,借出去时找一个亲信和他一起做在场人证明,打给保管员的借条上只笼统地说是市领导或者省领导借阅,这个“借阅”二字是很好的托词。至于阅完了以后有没有还回来,帮他证明的人是不知道的。保管员也不会讨要,因为借条上没有归还日期。

新闻记者出身的皮武留有两手,每一件经他手送出去的字画他都拍了照片,撰写一段描述;送到这个人手上时他身上揣着数码录音笔,和这个人谈论送的东西,尽可能地留下证明。他这么做是给自己留后路,送东西给的这个人要是替他办了事,认为值得,他就找苏州一个画家仿一幅顶替,这个画家做赝品很有名,非行内专家不能识别。有三四任保管员换下来,鱼目混珠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再说,做保管员的十有八九是干部子女,有门路,出事会有人替他们兜着。收东西的这个人要是没有对他起作用,吃枣留核,有人证明的借条在手里,加上迫不得已时拿出来的照片、录音,足以说明这件事。再说,他只要不暴露关键人,关键人也会保护他的。

罗恭达的未雨绸缪还是有作用的,没过几天省文化厅的一位副厅长打电话问他,平江市在文物管理方面是不是出了点儿问题?还加了一句,省文化厅是管理省文物局的。

这位副厅长是平江人,过年过节回平江罗恭达只要有时间都接待,大凡地方上对在外面有发展的人都很重视,在他们回来时宴请、让他们上地方电视台和报纸,使他们有衣锦还乡的感觉,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说带来的好处往往是多方面的,他们对家乡的经济和文化建设做贡献不说,还会做连接外部的桥梁和纽带,帮助家乡的领导编织上上下下的关系,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副厅长由于是文化官员,热衷招商引资的罗恭达起初并没有认为他会有什么用,只是在准备搞龚家湾时想到了他,与他的接触才多了起来,副厅长答应过省文化厅在资金上会给予龚家湾项目一些支持。

对于副厅长提到的文物管理问题,罗恭达感谢他对家乡的关心,请他相信家乡的干部对家乡的文物是爱护的,网上的传闻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制造谣言。罗恭达言之凿凿地说:“那些东西都好端端地在文物仓库和半山碑阁放着,不相信的人可以来看。”副厅长说明年全省的定级文物都要录入国家文物数据库系统,那样闲话就少了。他也感慨基层工作的复杂。

罗恭达尽管是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但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哪一个没经历过风风雨雨,这么点儿事情都应付不过来,他罗恭达也不会待在这个位置上。他之所以这么自信,敢说文物好端端地放着,是皮武已经向他汇报过,东西都“归位”了。

紧接着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和省文化厅组成的一个联合调查组到了平江市,用一句官方语言说,调查工作很顺利。在见到那些所谓的被私分、鲸吞的文物藏品存放在文化局和半山碑阁的仓库以后,调查实质上就没有意义了,调查也就成了一场把酒欢歌的聚会。调查组有文物专家,对于大多没有定级的文物藏品真假他们能够说什么呢,至于一两件定了级的,即使有疑虑,也不敢轻易提出来。

调查组走了以后平江市委宣传部找了一些媒体开了新闻发布会。罗恭达审读了皮武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稿,他将最后一句“要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话删了。罗恭达对皮武说:“我们不怕搅这件事的人,不在这里针对他。这样会得罪网友,激怒他们才是我们的大麻烦。”

事情没完。田铃气不过,在罗恭达面前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要想事情以后没有麻烦,一定要点醒幕后的姜松岩和苏可可。

罗恭达也不想吃哑巴亏,想这样的事情由女人去做再合适不过,也就默认了她的做法,知道她做这些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田铃给苏可可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寒暄了,也叙旧了,言归正题以后说罗恭达对姜松岩十分敬重,她视苏可可为亲姐姐,为苏迪南的事情她着急而又无可奈何,好多为苏迪南做过的事情都不愿意对苏可可一一地道说。没想到的是,苏迪南还是对他们有误会,做出了伤感情的事情。

“伤感情的事情?”苏可可感到震惊,苏迪南在网上论坛发帖子已经吃了苦,她为此狠狠地教训过他,他也很后悔,以他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至于再做什么啊?

苏可可表示怀疑,她把话往好处说,说她和姜松岩对罗书记和田铃给予苏迪南的帮助和照顾非常感激,心里念想着的是怎么回报。苏迪南有过教训,大概是不会再做什么的。她让田铃将事情说得具体一点儿。

田铃具体说了事情,很肯定地说与苏迪南有关。像是通情达理,她说:“姐姐,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好在事情水落石出,我们家罗恭达没有遭受其害。我到姐姐这里来说一下,也就是一吐为快,不想将什么事情放在心里。我们两个,谁与谁啊?!再什么事也难伤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苏可可说:“不行,我得问一下苏迪南,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她告诉田铃,问清事情以后会给她回复。

田铃自然要表示一下她的大度,说真的不要。她心里是高兴的,她要看苏可可在这个事情怎么面对她。

5

苏可可等不到下班时间就打电话给苏迪南,问他网上的帖子是不是与他有关。苏迪南好像在会议上,声音压得小小的,说一会儿打过来。

等了半天,苏可可都焦躁的时候,苏迪南的电话才打过来。他以为姐姐查点他到泊州以后的工作,先解释一下,说近来的工作非常的忙,刚才是在旅游局的会议上。见苏迪南要详细地说他的工作,苏可可打断他,说他一家子在泊州的情况有人给她汇报,她什么都可以知道。这是实话,蔡未末隔两天就会给苏可可打一个电话,因为苏迪南到泊州,她和苏可可的关系更好了,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地称苏迪南为弟弟。

经过一番盘问,苏迪南与田铃说的事情无关。他说网上这个帖子爆的事情是存在的,他知道是真实的,但谁害病谁吃药,他都离开平江市了,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苏可可说:“苏迪南你离开平江不错,苏怡怡一家还在那里,我们以后回平江还要见家乡人。”

苏迪南说这些道理他都懂,真的不是他干的。

“那会是谁呢?人家没有把握是不会说到我面前来的,你要给我说实话。”苏可可让苏迪南再想一想,有谁会做这件事。

苏迪南说:“要不,就是秋芬。她有可能,她一直记恨我在平江吃的苦,很不服气。”

苏可可让苏迪南好好问秋芬,注意方法。“秋芬这个人有胆量做这件事,但未必有胆量承认。”她是按着性子这么劝苏迪南的,他一怀疑到秋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搁下苏迪南的电话,苏可可想起一个重要的交代,又急忙打电话过去。她让苏迪南不要在电话里问秋芬,晚上回去慢慢问,有了结果也不要急着打电话给她。

“我不希望你姐夫知道这件丢人现眼的事。”苏可可说出她的担心。

晚上姜松岩回来,苏可可一个字也没有对他说田铃电话的事。姜松岩看出她心神不宁,不敢问她,怕惹火烧身。这阵子她的情绪还没有彻底稳定。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见苏迪南没有电话来,苏可可着急地打过去。

苏迪南还真是问出了与事情有关的结果,是秋芬背着他干的。她在苏迪南经常上的论坛都有注册,在里面潜水好几年了。苏迪南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顶他帖子的人当中居然有一个是他的老婆。这次秋芬吸取了教训,没有在家里上网,到网吧里发的帖子,还避开了身份登记,用了一个打游戏的网吧客的电脑。她以为什么痕迹也没有,岂料IP地址在泊州市,这个地方有人报这种料,苏迪南怎么脱得了干系?

苏可可愤切地对苏迪南说:“秋芬也太没脑子了。要是你或者苏怡怡做这件事,我会打你们一记耳光,让你们长长记性。她,你去教育!”

苏迪南马上咬牙切齿地说,就这件事他绝对要好好教训一下秋芬。

这样一来苏可可又害怕了,怕他们闹出大动静来,那样的话还是她的麻烦。她说算了,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无感慨地,她说苏迪南讨了这样的老婆真是不幸!他这辈子要有出息怕也难了。

苏迪南被姐姐这么一说垂头丧气,极端的话也就说出来了,“摊上这么一个老婆该我倒霉,要不我就离了算了?”

苏可可警觉起来:“我说秋芬什么是在气头上,你不要拿我的话当令箭,不要打什么坏主意。我们家有苏怡怡就够丢丑的了。你敢离婚我和你断绝关系!”

苏迪南说:“我这不也是气的嘛!”

苏可可说:“你们啊——就不让我省心。你们吃的这点儿亏,这点儿苦又算什么?你姐夫有今天,我充当了什么角色啊?”停顿一下她说,“我忍辱负重,一肚子苦水泡着心!我要像秋芬这样锱铢必较,吃点儿苦就要报回来,你姐夫早就混不下去,早就完蛋了。”

苏可可交代苏迪南,以后绝不要在秋芬面前说工作上的事情,姐姐、姐夫这边的事情更是一字别提。有什么要商量的对她说。

苏迪南唯唯诺诺,做了态度坚决的表态。

到这个时候,苏可可最为难的事情就是怎么对田铃交代了。她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给田铃打这个让她难堪的电话。

苏可可先喊了声田妹妹,她对田铃没有这么亲热过,都是田铃讨好地喊她姐姐,或者自称妹妹。

“真是对不起,事情还真是与苏迪南有关,是他家属背着他做的。”

田铃听了没吭声,苏可可只有继续解释:“我这个弟妹啊,有点儿二,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是小人报复小人。谁是小人啊?她听信了别人的挑唆,以为平江有人对不住他们,在整苏迪南,尤其是上次苏迪南被抓,她怀疑是有人故意使坏整苏迪南的。我弟弟是懂事的,为这件事他气得都对秋芬动了手,结婚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对秋芬动手……两个人都要闹离婚了……”

“不要……千万不要这样。”田铃终于表态了,显出她的不安。

苏可可的哀兵之计看来奏了效。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田铃是否相信,都要回她一个高姿态。

田铃说:“你说秋芬怎么就这么相信别人呢?我们真是好心没好报吗?”

苏可可想,田铃说的“我们”一定是不包含她的。她不接田铃话,让她泄一下火,也看她对这件事究竟是一个什么态度。

“姐姐你上次一提到苏迪南的事情,我们家老罗就表态了。我没有亲戚在平江,没有弟弟要老罗照顾,我让老罗将苏迪南当我弟弟,当我家里的事……哪知道落得这样的结果……”

田铃显得很无辜,很无奈,很伤心,电话里甚至还伴有一两声轻微的抽泣。

苏可可安慰田铃,请田铃向罗恭达表示她和姜松岩的歉意。

田铃说:“算了,我们家老罗不会在意这些的,起初他就不相信这件事和苏迪南有关,直到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只希望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了。”

田铃大概因为理直而气壮了一些,苏可可对她的话感到很不舒服。

苏可可说:“凡事防君子不防小人,小人难防。做人其实还是大器一点儿好,玩小花招得不偿失。苏迪南这件事就是教训。”她不仅仅是说苏迪南,来了个泛指,指桑骂槐。

田铃见苏可可对弟妹或者弟弟做的事表示了歉意,她的目的达到了,就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她将话题往其他方面扯,苏可可也就乐得奉陪。

聊女人之间的事情,与男人不搭界的事情,她们便都变得轻松随意起来。到电话结束时,她们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事后,苏可可觉得她这一场真是做对了,算是化干戈为玉帛。

相对于罗恭达和田铃,苏迪南和秋芬是烂砖头;相对于姜松岩和她,罗恭达和田铃是烂砖头。

姜松岩这块景德镇的瓷,说什么也不能让罗恭达和田铃这样的烂砖头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