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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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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诩:“是的。”她又脸红了,苍白的皮肤薄得像是被胭脂浸透。可那双眼还是那样沉寂,让人没来由心头一凛。

刘局笑了,温和中带着严肃:“小许,你说一下分析过程。”

***

霖市忙得如火如荼,季白却过得十分悠闲自在。这天傍晚的时候,他正跟舒航几个,在郊外钓鱼。刚在船头甲板坐下,手机就响了,来了短信。

是下面东区分局的一名年轻刑警小郑:“季队,今天到市局开会,受益匪浅,您真是名师出高徒。”

季白平时经常跑基层,跟下面的刑警都很熟。刚想回复,手中鱼竿一沉,咬饵了。

等他把一条大鱼拾掇完毕,再拿起手机一看,就这么一会儿,多了四五条短信。

西区老赵:“季队,还不知道你收了徒弟,很不错。恭喜。”

东区小徐:“白哥,今天你徒弟露了一手,可是把我们大伙儿都震住了!太赞了!”

“季队,什么时候也收我做徒弟吧?”

“老季,可把我嫉妒死了,你手底又多一员猛将!关键还是女的!”

……

“三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旁边有人问。

季白不答,也不打电话问许诩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给来短信的人,一一回复:

“许诩经验少,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

***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许诩对着电脑,发呆。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连续几日的搜查,刘局特许大家今天回家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按时报道。赵寒收拾好东西,走过来低声说:“许诩,先回家休息吧。”

许诩慢慢的抬头,看他一眼,又慢慢的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没说话,只慢慢的挥了挥手右手,示意再见。

赵寒看着她被电脑光芒覆盖的苍白侧脸,暗叹口气,走了。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姚檬也背着包站起来,她的目光透着怜惜:“许诩,回家吧,你都在这里耗一天一夜了。分析错了、抓不到嫌疑犯,又不是你的错。谁都可能出错。”

回答她的,是许诩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姚檬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她纹丝不动。姚檬只好也走了。等出了警局,姚檬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拨通了季白的电话。

“季队,是我,小姚。没其他事……只是……是许诩的事。她qíng绪比较低落,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我想她现在需要鼓励……对,是案子的事,你在休假还不知道吧?她做了些比较大胆的推论,刘局决定按她的思路去侦查,派出了大批警力,但是没有找到嫌犯,推论错了,白gān了一天……”

***

许诩对自己的结论是有信心的,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警方按照她的描述,对CBD的保安进行了大规模排查。最后找出了24个可疑人。

然后她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亲自见了这些人。

答案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是嫌疑犯。

一是没在他们的住所,找到任何有疑点的证据,譬如刀片、现场照片等;二是其中大多数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三是即使有几个人不能提供时间证人,许诩和老刑警审问过后,都认为对方心态平和,没有犯罪动机。

刑警队累得人仰马翻,一无所获。刘局说,这次是他决定侦缉方向,他来向局长汇报解释。大家也没有怨言,更没人追究许诩的错。

但许诩一直沉默着,回办公室后,只埋头一遍遍核对自己的数据、分析过程。

夜色渐深,整幢大楼仿佛都陷入了深黑的寂静。

许诩的眼睛已经有点花了,大脑似乎也晕沉沉的开始抗议。但今天的失败,就像一块僵硬过期的面包,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往桌上一趴,她决定小寐片刻再战。

只是明明很累,却睡得很浅,那些嫌疑人的脸,还有几个案发现场的画面,自动在脑海中闪过。迷迷糊糊间,听见电话铃声,像是从梦中传来,持续不断的响着,一直响着。

许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模糊的双眼。

是办公桌上的座机。来电显示号码是季白。

许诩看一眼墙上的钟,十二点了。

看来是为案子的事qíng来的。

责骂吗?那也是正常反应。

许诩接起:“季队。”

季白的声音凉凉的:“面壁思过呢?”

许诩默然,的确在面壁思过。

“是。我想搞清楚,哪里错了。”

他淡淡的说:“谁判定是你错了?我说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认错?”

许诩微微一怔,就听他说:“现在向我汇报你的分析过程。”

“邮件里都有。”

季白停顿片刻,那头传来鼠标的响动。然后许诩就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说:“你是说这个三万字、十二个图表,十七个附件的报告?我要你听你口述。”

许诩皱眉:“为什么?”数字化的东西,比语言更加jīng准。

“任何事,一分钟内都能讲清楚,如果讲不清,只说明没有彻底想清楚。鉴于你太擅长把简单的事qíng复杂化,我给你两分钟。”

☆、狭路相逢

第八章

chūn天的北京,天空时常呈现明显的淡灰色,雾霾像gān燥的暗纱笼罩天际。

季白十分闲适的坐在自家庭院的白色躺椅上,手边一壶清茶,面前是一片幽静的水池。水边的桃树,开了满满一树的花。糙地上落着零星花瓣,传来清淡香气。

他啜了口茶,闭上眼,耳边只有许诩的声音。那声音沉静如水,倒让眼前的夜色,显得更静了。

许诩这边,却是被季白的一句“我给你两分钟”,激起了些许好胜之心。淡淡答一句“好”,暗暗酝酿,进入全神贯注的战斗状态。

“首先,按照统计数据,过去十年,我国危害公共安全的罪犯,98.9%为男xing,96.6%为高中及以下学历,所以基本可以判定罪犯为男xing、文化程度不高。”

“嗯。”季白偏头点了根烟,“继续。”

“其次,罪犯的目标很明确。

如果他要报复的是普通人,霖市面积更大、人流量更高的公园,还有三个。在这些公园犯案,我们追查的难度会更大。但罪犯没有选择这些公园,而是冒更大风险,选择离CBD更近的几个公园犯案。

这些公园是政府规划、CBD的一些金融集团捐赠修建的。平时也会有一些普通市民,但游客大多是CBD附近住户,非富即贵。在市民心中,这些公园是CBD的象征。

这可以反映两点:一是罪犯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很可能在这一片区域工作生活;二,他是在特定范围内、伤害随机对象,要宣泄的感qíng也很明显,对这个城市高收入人群的报复,甚至说,对CBD的报复。”

季白无声的笑了,语气却淡淡的:“那为什么不是无业游民?被开除的公司白领?一定是保安?”

许诩答:“无业游民中,或许有人痛恨整个社会,但不会单单对CBD仇恨,他们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你不会痛恨你几乎不了解、甚至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CBD的无业游民,本来就非常少;

被开除的公司白领,更可能去报复他供职的公司或者某个人,但不会痛恨这个阶层——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阶层,怎么会痛恨自己?

最符合罪犯描述的,是那些对于CBD的繁华和财富,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也就是在CBD工作的低收入工作者。

一定是近期工作上的某次大的挫折,增qiáng了他的挫败感和对CBD财富的仇视,所以他才开始犯案。

而且,对于一个心有不甘的年轻男孩来说,在所有低收入工作中,保安是相对体面的。

此外,罪犯的作案时间非常零散,说明他的上班时间也是不规律的。CBD保安的上班时间,就是三班倒。”

季白问:“所以你推断他周六上午不上班,也是根据作案时间?”

许诩答:“是。周六下午发生了一起伤人案,因为周末人流量很大,刀片不可能是周五埋下的,只可能是在周六上午或者中午埋下的。”

季白没说她对,也没说不对,反而蹙眉念到报告上另一行字:“xing格较为易怒,少年时应当有过违法违规行为,至少被学校严重处分过;年少时曾经遭遇较大变故,譬如家道中落,父母离异;没有,或者只有过很表面的恋爱关系……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是‘反社会型人格’罪犯的基本特点。”她抬头看着白版上数张刀片的照片,慢慢说道:“,至于罪犯没有恋爱关系……因为我有感觉,他虽然具有不错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有点小聪明,但心态并不成熟……裁纸刀组成五角星,浇上江水、甚至浇上麻辣烫汤汁,更像是郁郁不得志的少年的报复,不高明,也比较冲动。”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白先开口:“说完了吗?”

“说完了。”许诩看一眼表,补充,“1分58秒。”

尽管她的语气很淡定,略显倨傲,呼吸却明显加重了。

紧张了?季白微阖着眼,吸了口烟。

这几天,两人通过几个电话,许诩给他的印象,就是个优秀的女书呆子,一个值得雕琢的徒弟和下属。如此而已。

但是此刻,伴随着耳畔清晰得像线一样的呼吸声,她的形象,忽然变得鲜活起来: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肤色苍白,表qíng严肃。她毫无疑问是聪明、孤傲而倔qiáng的,但也有年轻女孩未褪的稚嫩。

是的,对于经常直面腐朽人xing和淋漓鲜血的刑警职业来说,这个女孩,太有才华,但也太稚嫩了。

于是季白毫不犹豫的开始正式打击她:“许诩,你是不是习惯这样天马行空,凭所谓的‘感觉’去猜测办案?”

许诩当即就皱了眉,硬邦邦的答:“如果你把行为分析理解为‘猜测’,那我无话可说。”

季白嗤笑:“你还不服气?”

“抱歉,我不服气。”

“那为什么没抓到嫌疑犯?”季白冷声问。

许诩答不出来。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电话里,对方隐约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许诩淡淡的问:“还有事吗?没有我挂了。”

季白:“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