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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勉被宋玉声挡住了视线,瞧不清何应欢的qíng况,只得一边挥剑,一边分神问道:“应欢,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皮ròu伤罢了,不要紧。”何应欢挪动身体,小心翼翼的藏起背上的伤口,答:“江叔叔,你自己小心应付。”

江勉听了这番话,方才松了口气,专心致志的与宋玉声斗剑。他的功夫原就比宋玉声高出许多,此刻又因了何应欢的缘故,出手毫不留qíng,剑剑直指对方的要害。

剑光闪处,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江勉的身影,却叫宋玉声如何招架得住?只斗了三十几招,便已呈现败相。

宋玉声虽然心高气傲,对于自己的xing命却还是极为看重的,一见qíng势不对,就打算脱身溜走。奈何江勉一把长剑泼风似的挥舞着,几乎滴水不进,当真是逃也没法子逃。最后只好将牙一咬,拼着受些轻伤,硬生生的从剑圈里冲了出去。

江勉虽然恨不得在宋玉声身上扎几个窟窿,却又不愿耽搁时间,只在他肩头刺上一剑,便即收了手,转回身去查看何应欢的伤势。

此时何应欢早已是气息奄奄了,只为了跟江勉多说几句话,才qiáng自支撑着,甚至还扯出一抹笑来,道:“江叔叔,你果然舍不下我。”

江勉苦笑一下,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糙糙包扎了他手脚上的伤口,道:“你伤得不轻,还是快点回去找大夫治一治吧。”

说着,伸手扶住何应欢的胳膊,打算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谁料何应欢却摇了摇头,挣扎着嚷道:“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成么?治伤要紧。”

“不行!只怕出了这庙门,你就再不肯跟我说话了。”

江勉素来宠着何应欢,这时又当真以为他只受了些皮ròu伤,只好叹一口气,点头应道:“好,你说吧。”

何应欢这才笑了笑,眼睛微微一闭,又勉力睁了开来,有气无力的说:“不论那姓宋的怎样折磨我,我都不觉得疼,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我就感到无比害怕。勤之,我晓得你是再不会原谅我了,但是可不可以……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傻孩子,我从来也没生过你的气啊。”江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不过,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道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行,以后再不可能凑到一块了。”

“你当真不要我了?你就一点也不念旧qíng?”

“应欢,我从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快活,仿佛一辈子也不曾这样开心过。”江勉悠悠叹了口气,双眼平视前方,神qíng略有些飘忽,“可惜后来才发现,我喜欢上的……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应欢,纵使现在从头开始,咱们也回不到当初了。”

何应欢伤势沉重,本就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听完江勉这番话后更觉心如刀割,身体上的疼痛也一点一点漫了上来。只见他面色苍白若纸,双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好,勤之……不,江叔叔,你便gān脆忘了我吧……”

江勉直到这时才发现何应欢手掌冰凉、脉息微弱,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将他紧紧抱在怀中,颤声问:“应欢,你怎么啦?”

何应欢张了张嘴,已经无法出声应话了,只用尽气力望他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江勉感到怀中抱着的人越来越沉,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伸手摇一摇他的肩膀,却反而摸出一手的血迹。

“应欢?应欢!”他又连唤两声,见何应欢毫无反应,方才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什么也没有。

江勉全身一震,额上逐渐渗出冷汗,立刻又低下头去听他的心跳。

……依旧什么也没有。

何应欢——死了?

江勉一直以为何应欢只是受了些伤,此刻见他突然断了呼吸,自是错愕万分。但惊讶过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既不悲伤亦不痛苦,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不错,心爱的人已死,此时此刻,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勉迷迷糊糊的发了一阵呆后,目光突然变得温柔无比,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拭去了何应欢面上的血痕。紧接着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哑声道:“应欢,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你猜对了,我只是在跟你赌气而已。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骗你的。”

他说话时语气温软,面上隐隐含笑,神色与平常并无两样。话一说完,便执起何应欢的手来,将一缕真气缓缓传了过去。

江勉明明晓得何应欢已经死了,也清楚知道怀中温热的躯体会逐渐变凉,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始终牢牢抓着那个人的手,片刻不离。

第三十六章

江勉一边给何应欢输送真气,一边回想前尘往事,两人当初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划过心头。他时而温柔浅笑,时而又蹙眉叹气,只觉跟何应欢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无论欢喜或痛苦,如今想来都是甜蜜无比的。

然而,已经无法回头了。

江勉低头望了望怀中之人,想到他虽然面容如初,却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不由得心如刀割,无边的痛楚终于蔓延开来,再难抑制。

四周这么安静。

他眼中茫茫然的一片,仿佛什么也瞧不见,又仿佛到处都有何应欢的影子——伸手一触,却全是虚无。

正当他qíng思惘惘之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哈哈!好诗,好酒!”那笑声清脆慡朗,听来甚是耳熟。

江勉吃了一惊,好似突然从迷梦中惊醒一般,神智清明了许多。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相貌甚是平凡,手边轻轻晃动着一个酒壶,面上则挂了抹懒洋洋的微笑,意态潇洒。

“吴大哥?”江勉一瞧清那人的面孔,便即叫出声来,脱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笑杰仰头喝了一口酒,笑说:“这破庙又不是你花钱买下的,只准你来,却不准我来么?”

江勉呆了呆,无心与他斗嘴,只牢牢抱紧怀中之人,颤声道:“大哥是来临安看望徒弟的吗?可惜你来晚一步,应欢他……他已经死了。”

短短几句话,就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连骨头里都隐隐渗出疼痛来,心中悲苦更胜从前。

哪知吴笑杰听了,却只发一声笑,大步走上前来,抬脚踢了踢何应欢的尸体。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他眯了眯眼睛,醉态可掬,摇头晃脑的说道,“我明白啦!这臭小子定是听说我最近制成了九转还魂丹,所以故意死上一死,好骗取我的灵药。嗯,他可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江勉被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却陡然腾起一丝希望,急道:“应欢才刚断气没多久,吴大哥既然有灵丹妙药,就赶紧救他一救吧。”

吴笑杰并不忙着应话,只俯下身去探了探何应欢的鼻息,又搭一搭他的脉搏,喃喃低语道:“原来如此。这小子不听我的吩咐,妄动真气以致走火入魔,死了也是活该。”

说罢,果然不再出手救治,反而笑嘻嘻的旁边坐下了。

江勉一时气怒攻心,双眉紧蹙,面色微沉,涩声道:“吴大哥,应欢好歹也是你的徒弟,即便他有哪里行差踏错了,你也不该见死不救。”

他平日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此时的语调却甚为严厉,面上的表qíng更是骇人至极。

吴笑杰却仍是那付满不在乎的神qíng,歪了歪头,斜斜望他一眼,道:“江兄弟,我跟你也有二十年的jiāoqíng啦,咱们认识这么久,我可从来没见你这般失魂落魄过呢。”

“……”

“我这一路南下,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难道那些谣传……全部都是真的?”

江勉窒了窒,无言以对。

吴笑杰于是抚掌大笑起来,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打趣道:“江兄弟,你若当真跟小欢在一起,岂不是平白无故的低了我一辈?哎呀,我可真是占尽便宜了。”

江勉面上一红,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道:“救人要紧。”

“好好好,光是为了占你这个便宜,我就非把他救活不可。”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碧绿色的药丸来,qiáng行塞进何应欢的嘴里。然后又将他扶坐起来,随意点了几处xué道,手掌贴住他的背心,用本身的功力助他打通经脉。

不多时,两个人的头上便都有雾气蒸腾而起。

江勉目不转睛在旁看着,心中焦急万分,额上冷汗不断,虽然没有出力,却仿佛比吴笑杰还要更加疲惫。

隔了大半个时辰后,何应欢的眼皮突然动了动,“哇”的吐出一口淤血。

“总算把人救回来了。”吴笑杰低笑出声,将人推回江勉的怀中,道,“江兄弟,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勉紧紧搂住何应欢的身体,发觉他虽然气息微弱,却终于有了呼吸,当下心中一宽,连声道谢。

“我救了自己的徒弟,怎么反要听你说谢谢?唔,是否用不了多久,我就该对你改个称呼了?”

江勉此时的神qíng早已恢复如常了,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吴笑杰的调侃,只抱着何应欢从地上站了起来。然而他才刚刚迈出步子,便觉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在地。原来他刚才在地上坐了太久,再加上qíng绪紧张、心qíng激dàng,双腿早已经软了。

吴笑杰在旁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勉却并不气恼,反而嘴角一扬,也跟着笑出声来。

他这一日经历了太多变数,由大悲再到大喜,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感受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但觉除了怀中的何应欢之外,其他的人或事都不再重要了,只想一心一意的抓住他的手,再不松开。

吴笑杰晃着酒壶跟在江勉身边,走了几步后,忽道:“小欢的xing命虽然保住了,不过……”

“什么?”

“他手脚的筋脉已断,恐怕难治得很。”顿了顿,有意无意的望了江勉一眼,“若是当真成了残废,我可不高兴养着他。”

江勉神色不变,只垂了眸,伸手揉一揉何应欢的头发。他唇边隐约含笑,目光温柔似水,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