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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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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亦惟一直都很简单,简单得可以一眼就看透,讨厌的就说讨厌,喜欢的就说喜欢。

讨厌不公平,走捷径和人情世故,讨厌假、讨厌坏,讨厌认错。

喜欢简洁的定理,喜欢能让他产生或解决疑问的一切。

宁亦惟和宁亦惟周边的世界像一个小小的生态球,相对封闭又一板一眼地有序运行着。

刚认识宁亦惟时,梁崇和宁亦惟接触的不多。

陆佳琴怕宁亦惟影响到梁崇的起居,白天让宁亦惟待在底楼保姆房里写作业看书,不准出来,保姆房光线不好,她还给宁亦惟买了个小台灯。

好在宁亦惟本身也不讲究,就坐那儿能从早坐到晚。

梁崇下楼时说过几次,让宁亦惟到楼上书房来待着,陆佳琴都没好意思。

后来康敏敏发现自己每次回家,宁亦惟都在保姆房,便直接把宁亦惟带上了楼,叫住正在搞卫生的陆佳琴,告诉她不必这么拘束,又把梁崇叫了过来,说梁崇不懂事,以后把书房给宁亦惟用。

梁崇懒得解释,也没提自己劝过陆佳琴的事,只说了“好”。倒是陆佳琴在一旁很难为情,抓着围裙替梁崇解释了明白。

不过即便上了楼待着,陆佳琴在场的时候,宁亦惟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一回宁亦惟想问梁崇借个书看,趁梁崇进书房,悄悄走过去把门关上了,凑到梁崇边上说:“你好,我想看看那本《终极理论之梦》。”

声音轻的跟做贼似的。

那时候宁亦惟还是个小孩儿,瘦瘦矮矮,跟现在一样苍白,看上去胆子特别小。

梁崇承认自己有时候心理有点阴暗,他觉得宁亦惟一惊一乍的样子挺好玩儿的,便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宁亦惟:“你看得懂吗?”

“一点点吧,”宁亦惟边警惕地看着门,边扯住梁崇的袖子,出卖了陆佳琴,“我妈不让我跟你说话。”

“是吗?”梁崇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反问,“为什么?”

“对,”宁亦惟严肃地说,“你的声音最好轻一点,我怕我妈会听到。”

梁崇不再逗他,给宁亦惟拿了书,便出门了。

康敏敏很喜欢陆佳琴一家,觉得她们热情老实,时常邀请宁亦惟周末来家里作客。梁崇对宁亦惟的性格却并不大感冒,或许是因为梁崇受到的所有教育、接触的人事都指向教养、委婉、绅士与圆滑,而这些东西,宁亦惟全部没有。

每当宁亦惟偷偷摸摸地跟梁崇借书借电脑用,梁崇总忍不住不露痕迹地为难宁亦惟一番,但宁亦惟一般都毫无察觉,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梁崇觉得很好笑的话。

梁崇对宁亦惟一直比对别人都冷淡。因为和宁亦惟交流很简单,不费脑,只要别把马脚露的太大,再适时地给一颗糖,宁亦惟都不会知道梁崇在戏弄他。

直到那天黄昏的码头,集装箱和江岸之间,宁亦惟面色苍白地紧握着捡来的锈铁棍,用力敲在和梁崇打架的人头上。

那人被宁亦惟弄伤了,血滴在地上,但还清醒着,他转过身,盯着宁亦惟看。宁亦惟退了两步,咬着嘴唇,看上去快吓哭了,却没丢下梁崇自己逃跑。

梁崇从后面把人打晕了,宁亦惟就把梁崇带回了他爸新开的小超市后面的仓库里,找出了消毒棉和创可贴,还篡改了他爸的进货单据,瞒天过海。

梁崇问他今天为什么这么不要命,宁亦惟低着头边给他消毒,边认真回答:“你不是说暑假去美国会帮我带书和DVD吗,现在还没去呢。”

其实梁崇并没有打算帮宁亦惟带,都是随口答应的,本来想告诉宁亦惟说他去找了,都没找到,糊弄过去。

最后只好真的替宁亦惟扛了一整个行李箱的书回来。

梁崇父亲第一次进急救病房,是在梁崇大三的一个傍晚,那时康敏敏正在欧洲出差,而病房外围满了他父亲的下属和亲友,梁崇被挤在人群中间。

人人都在安慰梁崇,但梁崇什么都没听见。

宁亦惟大概是听他妈妈说了,也跟家人一起赶来了。他起先没靠近梁崇,后来等别人都散了,等到凌晨三点钟,才从楼梯的阴影里走出来。

“梁崇。”宁亦惟怕黑,他很轻地叫梁崇的名字,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梁崇的头。

而梁崇记得自己抱了宁亦惟很久,久到宁亦惟趴他身上睡着了,都没松开。

有些人的舒适区是温暖的密闭房间,有人喜欢待在种满花的阳台,有人爱空荡的操场,但梁崇不一样。

梁崇的舒适区是宁亦惟。

只有宁亦惟安全地生活在他的身边,梁崇才是完整的、稳定的。

第10章

梁崇收了心神,在书房工作了一会儿,听见半掩着的门外头,宁亦惟在喊他。

“梁崇梁崇梁崇。”宁亦惟的声音由远及近。

梁崇抬起头,没站起来,专注地看着门口。

不多时,一只手按住了门框边缘,宁亦惟探进头来,说:“你在工作啊。”

宁亦惟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发尾滴下来的水把睡衣T恤的边缘浸出了深色的水印。

他洗得太慢,浑身像被浴室的热气蒸透了一般 ,连抓着毛巾的指节都是粉的。

“什么事?”梁崇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