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慕纶反问:“敢问姑娘,何为与贵庄有缘?是献上了圣姑喜欢的东西,还是明明有所求,却要口是心非,说什么只为孝敬圣姑?”

女子道:“灵固村中,只有侍奉神明的女奉,没有什么圣姑。”

慕纶道:“但世人皆知,灵固村有美貌的女子,可以听见神明的声音,能够点清水为灵药,救助病苦之人。所以世人称其为圣姑。”

那女子沉默片刻,轻声说:“或许是世人的误传吧。公子是不是因为没能进入灵固村,便觉得那圣姑有难不救?你心生怨恨,才在村外流连,吹奏这幽怨的的笛声?”

慕纶苦笑一声,乐越喝昭沅躄在树后窥探,只见慕纶与那女子隔着村门相对而立,月光下拖曳出长长的人影。

“难道姑娘觉得在下的曲声有怨恨之意?”这首曲子是在下一位先人所做,籍此思念远离的亲人。在下家道中落,父亲已亡故,母亲病重,倘若我找不到灵药替她医治,可能她也会很快离我而去。心中一时所伤感,不免寄予曲中。“女子道:“你在这里耽搁,只是徒然浪费时日,何不快些离去,另请名医替令堂诊治?”

慕纶叹息:“姑娘以为,若有他法可为家母治病,我还会来这里么?我相信人非草木,即便是那位圣姑,也有父母,或者可以体谅到我为母求药的心情,准我入村。”

女子静静的站了片刻,问:“若是医治不肯让你入村,难道你就在这里等下去?”

慕纶摇头“家母的病拖不了太久,过了今夜,我就会离开。”

他拱手一揖,在村口的老树树下坐下,悲伤的笛声再度响起。

女子静静站在原地,片刻后,道:“你进来吧。”

慕纶的笛声走了个音,停住。那年工资接着道:“你可以进村了,请进吧。”

慕纶愣怔地站起身:“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子点头:“只是,我并无把握能治好令堂的病。你快些随我走,三更将至,过了时辰,今夜便无法感知神意了。”

慕纶踉踉跄跄地进了庄门,结结巴巴地问:“姑,姑娘你是……”

女子道:“我叫乐晴,是灵固村这一代的女奉。”

乐越在树后伸长脖子打量那圣姑的模样,朦胧的月光下,只能看清一个纤弱的身影,面上似乎罩着轻纱。

目送慕纶随着乐晴走远,卿遥低声嘀咕:“等一下必然有灵固村的感灵祈药仪式,不可错过啊。”

神祠院中灯火明亮,人影攒动,乐越本以为灵固村的人都在睡梦中,却不想早已聚集在这里。

硕大的火堆在院子中央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气息,卿遥乐越和昭沅闪到院墙角落的阴影中,透过花砖的缝隙向内看,只见一干村民围着火堆垂手而立,村长站在上首回廊上,见圣姑带着慕纶进院,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乐永开口替慕纶求情:“村长,既然女奉觉得此人与本村有缘,不妨网开一面吧。”

村长道:“也罢,时辰已到。请这位公子去那方等待,女奉入正殿祈福。”

围在火堆边的村民让开道路,乐越瞄见百里臣和何姓老者都在火堆边面向正殿站着,慕纶走到他们身边站定。圣姑缓缓走向正殿,长长的白色面纱掩住了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秀丽的轮廓。白色镶墨边的衣裙背后墨色的流云图案似乎在火光里浮动,昭沅蓦然想起,它昔日趴在草丛中初次见到乐越洛凌之时,洛凌之浅青衣衫背后的流云花纹,与此时乐睛背后的流云纹一模一样。

乐越怕拍昭沅的肩膀,悄声郑重道“正殿里面的情况,靠你了!”

昭沅念动隐身咒,卿遥羡慕地看着它的身影隐去“不知道这门法术凡人能否修习。”

昭沅穿过门扇,到了正殿之内。

殿里悬挂着经幡,贴满道家符咒,朱漆的香案上供奉着鲜花果品,庄严富丽。女奉乐晴手持香束,跪在案前的蒲团上,喃喃祷祝。

香案后,没有庄严的神像,只有一口井。这口井和乐庆宫中那圈井沿的位置一模一样,但它是一口真正的井,阴凉的水气直渗透进昭沅的鳞片。

井中冉冉升起一个白影,清亮的眼睛看向昭沅:“龙,是你?”

昭沅疑惑地看着白芝:“你是凤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白芝的身上有一块一块黑色的印记,好像黑墨泼洒在她脸上、颈项上、手上、雪白的衣服上。她的神色很憔悴,声音虚弱:“每天太阳星归宫后都会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他低下头,“所以,晚上我都不会出去,太难看了!”

女奉乐晴仍在叩拜祷祝,把双手放进面前的一盆清水中,在水中画着符文,喃喃念诵,在自颈间取下一枚玉环,浸入水中,水盆中散发出溅溅的光晕,光晕扩散到白芝身边她身上的黑色印记开始逐渐变浅消退。

昭沅向井中瞄了一眼,察觉到幽不见底的寒意。

一炷香燃烧完毕,乐晴停止念诵,把玉佩重新挂回颈间,再点燃三根香,拜了一拜,插进香炉中,从身边的提篮中取出百里臣带来的荷花、何氏老者带来的手帕和慕纶的香束摆上桌案。又取出三只小小的银瓶,分别放在三样物品的旁边。

白芝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唉看来又有凡人来请他们帮忙,可我今天好累一点也不想管。”

她口中虽这样说,,还是伸出手,浅淡的银光落到这三样物品上,物品上方顿时浮起淡淡的虚像。

百里臣的荷花上的虚像是一间简陋的屋舍,一个面色蜡黄四肢浮肿的妇人在床铺上痛苦的呻吟。白芝看了看,说:这个女人是水虫入体,把虫子排出来就没事了她转而看向何姓老者锦帕上的虚像,皱者眉摇了摇头。一个年轻女子盖着破烂不堪的薄被平躺在破旧的土炕上,一名老妪守在炕头流眼泪。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身怀六甲。白芝道:“这个女人倒是可以活,可是她肚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沼沅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女子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生气,腹部处却是一片死灰。白芝道:“这个孩子天命注定不会被生下来,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这次的三个活人倒是可以救,还好。”她双手一拍,虚像消散,桌上的荷花与香束化成了飞灰,唯独那方手帕只有一半化灰仍残留半片在桌上女奉乐晴看见桌上的情形,俯身三叩首,她站起身,刚要拿起桌上的银瓶,白芝一挥手。三只银瓶倒下,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乐晴立刻再跪拜叩首三次,起身扶正银瓶,把那半片残帕收进袖中,退出殿去。

昭沅不禁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芝道:“这样就代表我今天很累,明天再说。”

果然,乐晴的声音再殿外轻柔的响起:“今日不宜求露,明晚方可。”

百里臣粗声道:“明天真的可以?圣姑不会在搪塞我们吧。”乐晴道:“阁下请放心。”

慕纶急切道:“敢问圣姑,在下母亲的病症……”

乐晴道:“公子宽心,应可见起色。”

慕纶长舒了一口气,道谢不迭。

乐晴蹙眉看向何姓老者:“只是,这位老丈……”

何姓老者颤巍巍地略直起腰。

乐晴淡淡道:“老丈家中的两人,恐怕只有一人可以无碍。”

何姓老者浑身一颤,哑声问:“敢问圣姑,老朽的儿媳与未出生的孙儿,哪个可活?”

乐晴自袖中取出那半方残帕,帕上的金鱼戏水图被烧去大半,只余下一点浮萍。

乐晴道:“本就无生,亦不算夭亡。”

何姓老者颤抖着愣怔片刻,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向乐晴的脚边:“圣姑,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儿!我儿子已经死了,儿媳肚里的这个孩子是唯一的指望……求求你救救他,哪怕……哪怕用我这条老命来换都可以!”

何姓老者一把抓住她的衣摆,被众人呵斥脱开,挣扎着哭道:“……如果一条命不够……还有我老伴的命!还有我儿媳的命!只要我的孙儿能活,要所有人的命都行!”

昭沅在殿中听着,有些同情,问白芝:“真的没救了?”

白芝哼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女子的肚子上死气沉沉,根本是天意注定的死胎,谁能更改?凡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他的儿媳能救下来,他就应该庆幸才是。所以才不能多救人,看到实在可怜的偶尔救一救。凡人多贪念,得到一尺,就想要一丈。”

昭沅道:“可是也有好人的。”

白芝撇撇嘴:“你是想说你那两个凡人朋友?”

昭沅嘿嘿笑着点头。

白芝打个呵欠:“好累啊,我要回去睡觉了。”

昭沅立刻说:“唔,那你好好休息吧。”他正打算退出正殿,白芝又叫住他:“喂,你明天再过来也可以。”

昭沅抓抓头:“明天说不定我们就走了,村长说只留我们住一夜。”

白芝说:“嗯,我是说,你若是不走,想过来的话,就过来。”

昭沅笑笑:“好啊,谢谢你。”

白芝咬着嘴唇看它:“傻龙。”扭身化作一道白光,落入井中。

昭元有些不明所以,待和乐越遥卿一道偷偷摸摸潜回住处后,一五一十把殿中所见说出。

乐越摸着下巴,暧昧地笑了:“依我看,那个白凤姑娘看上你了。”

昭元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嗽半响,憋得满脸通红的摇手:“没……没这种事。”

乐越把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怎么没有?相信我的眼光!当女孩子约你继续见面的时候,就表示她喜欢你。”顺手捏捏招远的脸,“唉,长大了啊。”

遥卿也笑吟吟道:“一龙一凤,一金一银,很是般配。”

昭元脸上火辣辣的,结结巴巴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分辩,幸亏遥卿及时拉开话题:“那口水井中的东西大概就是灵固村秘密的关键。”

乐越道:“凤凰姑娘说她奉九天玄女之命守在这里。灵固村的秘密应该和天庭有关。遥卿兄你熟知各处秘闻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此处的其他传说?”

遥卿沉思片刻,摇头:“善安虽是座老城,但并无关于此地的异事记载。就连灵固村之事,因以往多有长寿村之类的地方出现,诸人都猜测此地可能有祛病除灾的秘方而已,没有太多玄妙传闻。”

他们这么议论着,天已渐渐亮了,院中公鸡喔喔地打鸣,九婶带着两个儿子开始打扫做饭。

乐越毫无睡意,就开门出去,帮着九婶劈柴扫院子…

打眼看见百里臣从旁边的屋子中踱出来,问九婶要水盆和手巾。

九婶的儿子小石头道:“炉子上的铁壶里有现烧好的热水,客人可以洗漱用。”

百里臣道:“吾洗脸从不用盆,就着哪里的水擦一把便是了。这水是给何老打的,他昨晚上一宿没睡,有些起热。”

乐越昭沅去看何老,果然病了,脸色青灰,两颊暗红,躺在床上喃喃喊着胡话,全是求圣姑救救他孙子。

九婶忙让小石头去村长那里讨去热药,又喊另一个儿子小松拿些温茶来。

百里臣道:“何老昨晚上和我说,儿子没了,孙子没了,他觉得没什么活头了,唉。没想到连圣姑也救不了。”

九婶同情地叹息:“女奉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否则我们村里的人岂不是要和神仙一样长生不老?生生死死,命里早已注定。”

小松提着茶壶进来,插话道:“是啊,晴姐姐说,神殿里德井水只能强身治病,不能救命。”

百里臣的神色一愣,九婶迅速瞪了小松一眼:“饭还在锅里,我先去看看。”拉起小松走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九婶端着一碗水进来,说是小石头从村长那里讨来的退热药,百里臣扶起何老,把那碗水给他灌了下去。再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乐越刚刚吃完早饭,百里臣过来说,何老退热了,人也醒过来了。

卿遥悦道:“那就好,百里兄与何老一个屋子,多开解开解他老人家。”

百里臣道:“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而且,都要断子绝孙了,再开解也不中用。唉。”他左右看看,忽然合上房门,凑到桌边,悄声道,“对了,方才我看到,九婶的儿子拿了个小瓶子回来,从里面倒出些凉水一样的东西在碗里,九婶再舀了一勺凉水掺进去,端了给何老喝,他就好了。莫不是他们神殿里真有一口能治百病的井?”

乐越干笑两声:“哈哈,是吗?也许是那位圣姑施了法术?”

百里臣一双环豹眼中闪出沉思的精光。

卿遥道:“此是灵固村中的私隐,他们心存善念,肯救扶病苦,我等也不该多窥探私隐才对。”

百里臣的神色僵了一僵,继而爽朗地笑道:“公子说得极是。我回去瞧瞧何老。”

何老清醒过来后,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硬要到神祠那里再去求求圣姑和村长。众人都劝他不住,也不敢太拗着他,最终由百里臣陪他去神祠。

卿遥和乐越都觉得,如果立刻跟过去,有些看热闹的意思,不如等一时看看情况,酌情再帮忙说清较好。恰好乐越看到九婶后厨的水缸空了,她的两个儿子小松和小石头一个十岁一个才八岁,都做不了重活,就拎着扁担水桶去挑水。

他挑着两桶水从村东的水井处往回走,迎面看见慕纶匆匆走来,他身侧有一位白裙黑裾白纱覆面的女子,竟然是圣姑乐晴。

“乐少侠,我听说何老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慕纶急急问道,看了一眼乐晴,“我请晴姑娘来替何老诊治。”

乐越淡定地看看他再看看圣姑:“何老已经好了,慕兄怎么才知道消息?”

慕纶有些羞惭地道:“昨日我入村晚,在神祠那边暂住,因此刚刚听到消息。”

乐越又看看他和圣姑:“何老喝百里兄现在应该就在神祠那边,怎么慕兄你……和圣姑没遇到他们?”

女奉乐晴倒是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圣姑二字当不起,少侠请喊我乐晴便是。”

慕纶的脸微微有些红:“哦,清晨的时候晴姑娘去村边收集百花露水入药,我跟去帮忙,正好回来的时候听到何老生病的消息,就请晴姑娘一道过来了。”

乐越淡定地唔了一声。

慕纶又道:“那既然如此,我与晴姑娘先去神祠看看……对了,少侠挑的水重否,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