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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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机子放下书册,捻须道:“罢了,为师不会重罚你。但你要把今日所行之事与道法比较,再写一篇心得出来。”

乐越顿觉眼前一黑,比让他去祖师殿跪一夜还难受。他愁眉苦脸地退出师父房间,又在走廊拐角处被乐休师兄拦住。

师兄神色有些忐忑:“乐越,师父是不是知道你偷书的事了?他说什么了?你有没有……有没有说是我……”

乐越挺起小小的胸膛,神气地道:“师兄放心,我跟师父说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接着苦下脸,“师父也没说什么,就罚我将偷书之事与道法比较,再写一篇心得。”

乐休师兄松了一口气,匆匆走了。

乐越沉在梦乡中,紧皱眉头。早被遗忘的一些零星往事浮出来,他却不愿意确认,有意无意地寻找排斥这些的东西。

于是,另一段往事出现在他的梦中。

那是他已有十二三岁,师兄们投靠清玄派去了,师门穷的揭不开锅,乐越每天到山下镇上做点零工赚钱。他年纪小,没几人肯用他,只有开粮行的乔老拐隔三差五雇他捡粮渣。

这是项美差,乐越与凤泽镇的穷孩子都爱去做。一堆孩子坐在粮行铺子里,每人一个箩筐,将箩筐里粮食中的碎叶渣等杂物(?)掉,就能挣几个铜子儿,还能得一小布袋米或麦仁。乔老拐老眼昏花,细小的的杂物渣不干净,他也看不清,有的孩子偷偷踹一两把粮食在兜里,他也瞧不见。一群孩子从下午磨磨蹭蹭到黄昏,乔老拐就会说,差不多了,就到这吧,输给大家工钱,还管他们吃一顿饭。一般都是熬得又黏又(?)的杂粮粥,再加一个杂面馍馍或一张饼。吃饱了到第二天晌午都不饿。

有一天,乐越照例到镇子中去,发现粮行门楣上挂起了丧帘,乔老拐死了。乐越和一堆孩子站在粮行门口,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憋闷,从今再没有那么好赚的钱和白吃的饭了。几个年纪比乐越小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路上有吆喝开道的声音,镇上的人蜂拥到街边。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限量的抽一佩戴着长剑的人扬尘而过,乐越听路边的人议论说,那群人正中间的那个,就是最近刚刚生擒某邪道门派教主的大侠周轻言,他有事要在凤泽镇住两天,连清玄派的华重子都预备携带重礼亲自去拜会他。

乐越急忙赶回师门告诉师傅这个消息,顺便说了乔老拐过世的事。鹤机子听罢,起身去房中更衣,让乐越随他一道下山。

乐越随师父一道到了山下,鹤机子没有去拜会周大侠,反倒带着他到了乔掌柜的家中祭拜。

乐越十分不解。

鹤机子问:“乐越,你将来想做什么?”

乐越立刻飞快回答:“回师傅,徒儿想要用心参悟道法,能够……能够悟得大道,弘扬道义。”

鹤机子道:“为师让你说实话。”

乐越缩缩脖子:“我将来想做个大侠。”

鹤机子道:“在为师看来,你若做那种大侠,倒不如做一个市集之中像乔掌柜一样的寻常人,乔掌柜的侠义比之名震天下的所有侠士更值得敬重。乐越自梦中醒来,翻身坐起,往日师傅教导他做人道理的片断纷涌浮现。旁边的洛凌之坐起身,低声问:”越兄,难道今天鲁休说的事还是扰乱了你的心绪?“昭沅听到动静,揉着眼睛起身。

乐越道:“不是,我在嫌自己蠢,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何必计较旁人的话?”

洛凌之道:“不错,他人言语可择而纳之,自己心里必要有主张。”

乐越道:“正是这个道理。”

昭沅挨着乐越坐着,跟着赞同地点头。

乐越轻声问:“洛兄,你怎么醒着?难道是伤口疼?”

洛凌之道:“不是,一点皮肉伤,下午经商景前辈治疗,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可能是因为这间牢房内昼夜不分,察觉不到天时的变化,就睡不着了。”

乐越抖动衣襟山峰,四下看看,杜如渊与商景正在酣睡,唯独不见琳箐。

昭沅到:“琳箐去找孙奔了。”

蜥蜴状的应泽聪薄毯下爬出,扑了扑翅膀。

乐越道:“应泽殿下醒了?”

应泽闷闷地哼了一声,昭沅关切地问应泽:“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

应泽抬起眼皮,阴森森扫视四周:“你们看本座的眼神为何都如此防备?”

昭沅抓抓头:“没有啊。”

应泽半耷下眼皮,幽幽地说:“尔等不必掩饰,本座知道,经过祭坛一事,你们都有些嫌弃本座,这种事情我早已习惯了。”

他转过身,面向墙壁趴着,摇曳的烛光下,黑色蜥蜴般的身体显得格外寂寞。

昭沅心下很是不忍,爬起身想走过去。乐越拽拽它的衣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它不要说话。昭沅疑惑地坐回原地,屋中再次陷入沉寂。

应泽闭上眼,这种事情他的确早已习惯,早在许多许多许多年前。

“帝座不可重用应泽,恐生大祸!”

“应龙生性残虐,与天道不合。他早晚必反,务须防之!”

……

什么仙者无争,天庭无忧,都是假的。

照样有防备和算计,不合群者,照样会被排挤。

众仙诗文唱和,聚饮行乐时,他便独自在天河边的石头上磨剑,到寂寞的角落处喝酒。直道…

直道那一日,禁锢在身上的枷锁碎裂,他从镇封万年的寒潭底浮出,重见天日,岸上的那人向他笑道:“在下新烤好的鱼被阁下打湿了,但还有酒,可愿共饮乎?”

那是第一次有人毫无芥蒂地主动相邀,虽然是个凡人。

“泽兄,天上有天上的妙处,可人间也有人间的胜景,你看这山岳湖海,原野大川,纵横徜徉其间,逍遥不输于神仙。”

“泽兄,云有聚散,月有圆缺,何必在意浮云往事,今朝快活便好。……“些许闲言,零碎杂事,将军何须挂怀,只当它是脚下浮云罢了。”

“泽兄。“泽兄。”

“将军。……有某个模糊的身影与那个记忆中深刻的影子重叠起来。应泽用爪子扣住头谁?是谁?这人到底是谁牢房的四壁与地面开始轰隆隆的颤抖。商景从怀中抽出《太清经》,乐越在书页翻开的刹那飞快地问:“应泽殿下,你还记得少青剑么?”

应泽内心一片恍惚,刺目的剑影从眼前掠过。

少青剑?少青剑是什么?少青……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卿遥的师门所在的山名叫少青……《太清经》中并没有飞出金色的字符,房屋的颤抖却渐渐停息。

应泽黑色蜥蜴状的身体渐渐幻化成人形,忽大忽小,最终还是变成平常的孩童模样,抓着头发用力甩了甩头:“本座……只有云踪剑。并未听过什么少青剑。”

三更,天阴无风,琳箐穿过墙壁,飘进客栈二楼房内,一个黑影在窗边扑扇翅膀吱吱叫了两声,跟着,孙奔从床上跃起,笑道:“琳公主真守时。”

琳箐哼道:“你很大胆啊,不怕被凤凰盯梢?”

孙奔摸黑拉着凳子坐下;:“孙某相信,即使琳公主受伤,也一定不会让凤凰有机会盯梢。”

琳箐在孙奔对面落座:“算你会说话,说吧,你让洛凌之带话约我今晚见面,要商量什么事?”

孙奔坐正身体:“琳公主,眼下局势你也看到了,如今乐少侠、杜世子还有洛凌之都在牢中,你再瞧不起孙某,也只能和我合作。我今晚只想问你一句话,假如我能弄到兵马,你会不会助我?”

琳箐扑哧笑出声:“你从哪里弄兵马?太子再愚蠢也不会现在让你掌兵吧。”

孙奔的口气依然很正经地问:“如果我能弄到呢?”

琳箐心中惦记着牢里的乐越,不想和孙奔多做纠缠:“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如果你真的能弄到到兵马,我当然会帮你。”

孙奔很满意的笑了:“那我先谢过麒麟公主,孙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琳箐回到牢房,将孙奔的话复述一遍。

乐越皱眉听完:“难道,孙兄是想用南郡的兵马?”

定南王已被囚禁数日,但大约是安顺王对其有几分忌惮,定南王始终未被定罪,封衔和兵权也没有被剥。

琳箐到:“没错,他让我回来问杜书呆或者杜书呆的爹,就近可调用多少兵马,如何才能调用。”

昭沅插话:“安顺王应该非常担心南郡的兵马,如果我是他,肯定会派人紧紧盯着。”

杜如渊颔首:“现在朝廷大部分兵马都在太子和安顺王手中。并非吾爱惜南郡的兵卒,是在风险太大,可能尚未调动,就会被安顺王的大军剿杀。”

乐越,络凌之,商景纷纷赞同杜如渊的分析,认为动用南郡兵马未必能成功。

洛凌之道:“孙兄与我商议时,亦曾想到过这些顾虑,孙兄有几句话,说的也有道理。即使只有半分可能,也比束手在牢中好。琳公主和商景前辈就得出我们几个凡人,却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横竖已经是反贼,还不如彻底反了。”

乐越皱眉道:“话是这样说,可万一不成功,岂不是会白白牺牲许多人命?”

“是”洛凌之点头:“不尝试的话,没有一丝希望;尝试的话,肯定会牺牲人命。孰对孰错,端看各人心中孰轻孰重。唉…”他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孙兄说有兵马,使指南郡之外,另有可借力之处。”

杜如渊忽然一弹指:“不错,可借力之处!多谢洛兄,让吾想到一处援兵。”

众人都静悄悄等着下文,杜如渊又皱眉:“只是,不知道拥有这路援兵的人会不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出兵,用计谋刺激一下才能万无一失。“他思索片刻,方道:”只有再请琳公主辛苦一趟,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此计方能成事。”

琳箐疑惑:“去哪里?找谁?”

杜如渊微笑道:“去皇宫,找澹台丞相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澹台容月。”

第二日初更时分,昭沅踏云来到皇宫的上空,宫殿之上,凤凰五彩斑斓的气息绚烂缭绕。

昭沅深吸一口气,向着风乾宫的方向俯冲而去。

顿时,几道凤影从凰慈宫及旁侧的宫殿中飞掠而起,翅扇疾风,口吐电光。昭沅向凤凰丢了几个光球,在宫殿上空盘旋闪避。几个凤凰合成一处,气势汹汹向它扑来。

昭沅回身便走,引着凤凰尽量远离太后的宫殿凰慈宫,一个黄色的球体从它脚下的云层中弹射而出,直至地向它撞来。

昭沅侧身躲避,那东西跟着它转了个弯,重重撞在它胸前,。昭沅尚未分辨出这是个什么冻死,黄球已跃上它肩头,喳渣叫了两声,把头在它脸上蹭蹭。

昭沅吃了一惊,险些被凤凰的一道电光击中。

黄球居然是雏鸟阿黄,许久不见,肥了很多,仍然是毛茸茸的雏鸟模样,兴奋地扑打小翅膀,扭动身体又跳又叫。

昭沅狼狈的躲避凤凰的攻击,身后传来凤铃气急败坏的声音:“卑鄙的龙!快放开他!”“欺负弱小!不要脸!”

昭沅被骂得很无奈,一边来回闪避,一边低声和雏鸟商量:“你回去吧。”

雏鸟啾啾在他脸上啄两下,坚决不走。昭沅更无奈了:“你为什么总要找上我?”

雏鸟用水汪汪的双眼看着他,钻进他的衣裳里。

前方,几只喜鹊化成小(?)手拿拂尘一字排开:“孽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到皇宫凤凰祭坛禁地劫持君上!快快束手就请!”

一道电光划破了昭沅的衣衫,昭沅愣在云上。

劫持……君上?他抓出那只娇爹的依偎在他怀中的黄色绒球,舌头有些打结。

难道……

“你、你、你是凤君?”

凤凰都已追着昭沅远去,琳箐无声无息落进凰慈宫中。

偏殿中灯火明亮,澹台容月端坐在帷幕后的椅上,一针针绣着一条巾帕。只是,帕上的针脚极不匀称,抽线时,线上都打了结。

澹台容月轻叹了口气,那时身旁桌上的银挑和小剪,正要挑去杂线重做,灯罩里的烛火忽然左摇右摆起来。

屋中,明明无风。

澹台容月疑惑地抬头,却见殿中的宫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桌前多处一个穿着明艳红色衫裙的少女,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气魄。“澹台小姐,还记得我吗?我们曾在西郡见过面。”

澹台容月站起身,她当然认识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少女,也记得,这个少女一直都在乐越身边。他知道,乐越身边的人都很不寻常,所以对琳箐能够悄无声息地弄晕宫女,侍卫们进入皇宫,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她急切地问:“琳姑娘,乐越…他还好吧。”

琳箐简洁地道:“乐越还被关在安顺王府中,要救他,需要你帮忙,所以我今晚才来找你。”

澹台容月不由自主抓紧了桌布:“我?我可以帮到乐越?姑娘请讲,需要我做什么?”

琳箐到:“这件事有些难,答应之前,请澹台小姐三思。”

澹台容月平定下情绪,肯定地道:“我会竭力做好。”

咻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