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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祁泽自己也能想通:断人传承犹如杀人父母,能不恨吗?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没能抢占先机罢了。不过有一点是他始终闹不明白的,穆燃毫发无伤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打在他身上的神识和圆光术都会不知所踪?

神识太微弱,受到攻击会自行消散;但圆光术却需要特定的手法才能解除,或者被施术者的修为超过了施术者。

祁泽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这才央了严君禹带他去医院查探。欧阳晔是个跟屁虫,自然也跑去凑个热闹。

穆燃住在顶层的VIP病房,这待遇不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而是他重刑犯的身份。穆家为了平息穆伦带来的麻烦,原本就把最值钱的产业jiāo付了大半,后来穆燃又弄出一个大爆炸,更是把穆家的根基全部毁掉。嫡系全死了不算,余下的家产也被法院抄捡没收,成了帝国的公共财产。

现在的穆燃只能用两个词形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严君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最顶端的一间病房,心qíng前所未有的沉重,也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从小生活在穆燃的光辉下,习惯了成为他的一抹投影,却从未想过,在某一天,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天才之名被冠以罪孽,救世之家被斥为毒瘤,所有的功勋与荣耀,尽皆泯灭。

或许穆家会走到今天,有某些人推波助澜的因素,但最大的根由却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古语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穆氏不是那么专横霸道,自己吃ròu的时候给别人留一口汤喝,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严君禹摇摇头,表qíng哀悯,却半点也没想到,穆家败落的最大根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位少年。若是祁泽没出现,穆家指不定还能辉煌多少年。

“唉?有访客。这时候了,还会有谁来看他?”欧阳晔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门板上就出现一行字幕,告诉他内有访客,请稍后再来。他踮起脚尖往里看,却发现玻璃窗被调成了不透明状态,只好悻悻地走到一旁坐等。

严君禹倒是不着急,他还没想好要跟穆燃说些什么。穆家刚爆炸,祖父就派兵围了穆氏研究所,把所有仪器和资料全拉去二伯的工作室,让他赶紧拷贝研究,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地道。

严君禹一直都明白,自己和穆燃的友谊从来就没纯粹过,所谓的同qíng、怜悯、愧疚,也都是毫无必要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所以终要面对这一天。但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他到底忘不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qíng谊,也害怕面对此时此刻的穆燃。

“谁在里面?”祁泽却有些等不及了。

“杜家河。”严君禹指了指从吸烟区绕过来的一名军人,说道,“那是他的警卫。”

“他来gān什么?现在的穆燃可没法再为他提供高等机甲和能量石。”欧阳晔幸灾乐祸地笑了。刚拆伙,靠山就倒了,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

严君禹大概能猜到杜家河的来意,却没说破。等了十几分钟,门开了,杜家河一边抹掉脸上的水珠,一边yīn森开口,“你现在只是一名死刑犯,不是穆氏的少族长。皇帝和首相联名签署了文件,宣布没收穆氏所有财产,你除了这张脸,这副身体,这颗脑子,还有什么?在死刑执行之前,我的提议一直有效,你好好想想吧。”

看见严君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补充道,“忘了告诉你,你家刚爆炸,严洪垣那只老狐狸就派兵抄了你的研究所,你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全落到严中逵手里了。”

“你滚!”房里传来一声厉呵。

“行,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杜家河也不介意,冲房里抛了一个飞吻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房门开着,严君禹却没走进去,而是礼貌询问,“穆燃,我能进来吗?”

里面沉默良久才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请进。”

几天没见,却恍如隔世。一切都变了,曾经互相匹配的两人,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穆燃右手戴着一个环形监测仪,只要他跨出房门一步,就会受到千万伏高压电的重击。正如杜家河所说,他现在只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刑犯。

“我很抱歉。”严君禹站了足足五分钟才低声开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穆燃满脸惨淡。

两人相对无言时,祁泽却自动自发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将穆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只身上的灵气变多了,也jīng纯了,毫无疑问,穆燃进阶了,现在的他应该是4S的jīng神力者。

4S,相当于元婴期的修士,难怪圆光术会自动解除。但这也解释不了他为何能在爆炸中存活下来。那样的威力,炸死一两个出窍期的高手也不是难事,偏偏他却毫发无伤。

这解释不通,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祁泽摇摇头,终于对穆燃正视起来,却没打算再次施展圆光术,以防打糙惊蛇。在病房里稍坐几分钟,也当了几分钟的透明人,祁泽冲欧阳晔使了个眼色,率先离开。

“怎么样?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宝贝?比如你给我做的那种法衣?”欧阳晔低声询问。

“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还得慢慢再看。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进阶了,4S的jīng神力者,全星系仅此一个。”

“不会吧?”欧阳晔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悚然道,“不好,他这回死不了了!我们国家有一条法律,明确规定了4S以上的jīng神力者、体术者、异能者,拥有刑事豁免权。也就是说这些人无论捅了多大的娄子,都不必负法律责任,国家还得全力供养他们。”

“我记得帝国很注重人权平等?”祁泽深深皱眉。

“那都是说给普通老百姓听的,哪能当真。”欧阳晔解释道,“我们的国家从末世纪元就开始存在,那时候人类的存亡全寄托在qiáng者身上,所以给了他们很多特权。后来移居到黑眼星系,生存环境也没改善多少,那些特权就一直保留了下来。只不过4S级的qiáng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某些不平等的法律条款就成了摆设,很多人估计都忘了。”

欧阳晔握紧风林火海,忧虑道,“穆燃只要公布自己的实力,帝国就一定会保下他。你看着吧,民众现在恨他恨得要死,过不了多久又会把他捧上天。”

“人心善变,人心善忘,”祁泽淡淡道,“暂时不用管他,你好好修炼。如果他不来惹我,这事就算了了。如果他硬要挡我的路,我也不怵。论起杀人的手段,我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这一点欧阳晔还是很相信的,立刻就镇定下来,摆手道,“那咱们回去吧,你炼器,我练剑。”

“等等严君禹。”祁泽站在门口没动。

“等什么啊,人家小两口正互诉衷肠呢。”欧阳晔刚把话说完,严君禹就出来了,用冰冷的目光剐他一眼。

“告个别而已。”严君禹替少年打开车门,低声解释,“到底是朋友一场,不能不来送他。”

祁泽意有所指地道,“他好着呢,不用你送。”

严君禹只当他吃醋了,竟然没往深处想,反而无奈地揉了揉他漆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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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在最高法院的被告席上,穆燃当着几百台摄像机的面,宣布了自己进阶4S的消息,又立刻进行了jīng神力测试,结果震惊全世界。

迫于各方压力,法院不得不当庭宣布穆燃无罪,并把一所房产还给他。穆燃早就想好了退路,翌日便在帝校挂了职,担当机甲制造系的荣誉导师,教授的课程涵盖了十几个科目,更涉及超能机甲的核心技术。

研究所里的资料全记在他脑子里,与其让严家独占,倒不如他自己宣扬出去,还能结个善缘。祁泽当初是怎么对付穆家的,他就怎么对付严家,最后竟发现这种方法非常好用,至少看别人吃瘪的时候心里很慡快。

经历一场大变,他慢慢也想明白了,穆家会落得墙倒众人推的下场是因为吃相太难看的缘故。从低等机甲到超能机甲,不管是高端的还是低端的技术,全被穆家拽在手心,简直让别人无路可走。在这种qíng况下,别人怎么能不恨?仇恨越积越深,于是便在某一天爆发了。

现在的穆燃看上去很好,但没人知道他内心的伤口是多么鲜血淋漓。每到深夜,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那块闪着寒光的铭牌。他刚把它拿在手里,还来不及仔细看一眼,铺天盖地的火光就吞噬了一切,父亲、母亲、族人……每一条因他而死的亡灵都在他耳边呐喊、嘶吼、哀嚎,那么惨烈,那么绝望。

他一宿一宿合不上眼,若不是超高的jīng神力支撑,若不是报仇的愿望如此迫切,他恐怕早就垮掉了。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睁着双眼躺在chuáng上,目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手腕上的智脑震动了一下,他连忙点开查看,脸色不由冷了冷。

“你扫描的图片我终于解析出来了。那块铭牌的内部被打入了一丝jīng神力,手法非常高超,我只能看见一点雏形,不能完全读懂。如果实物还在,我或许能够借鉴一下这种手法,可惜了!”聊天软件上出现这行字。

“一丝jīng神力能产生那样剧烈的爆炸?”穆燃有些难以置信。

“蝴蝶效应你知道吧?蝴蝶只需轻轻煽动翅膀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而这丝jīng神力就是那只蝴蝶翅膀,留下它的人不但知道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还知道后果如何。简单点说,他早就预料到铭牌会落入你手里,也预料到它会爆炸。是他一手策划了穆家的覆灭。”那边紧接着bī问,“如此可怕的对手,你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告诉我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穆燃一边颤抖一边打下无数个对不起。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年少轻狂,后悔自己不够圆滑,连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算了,事qíng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是空的。你做你的试验,那人由我来找。你看看这张图片,能发现什么吗?”

那边发过来一张扫描图,正是爆炸当晚穆燃事先拍摄的。那块铭牌静静躺在黑色的绒布上,做工粗糙,质地普通,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经过那边的解析并标注,却隐隐可以看见铭牌表面浮上一个金色的圆形图案,图案不是由线条构成,而是一个又一个字符。

穆燃仔细看了很久,无奈道,“图片太模糊,字迹太小,我实在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