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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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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连串急促而迅速的说着,带着那样强烈的渴望和祈求。他那潮湿的眼睛又显出那份孩子气的任性和固执,痛苦和悲哀。这绞痛了沈盈盈的心脏。但是,望着那片场中的道具,和那仍然悬挂着的水银灯,她知道自己是永不会放弃目前这份生活的。她已经深陷下去,不能也不愿退出了。他那“小天地”对她的诱惑力已变得那样渺小,再也无法吸引她了。

“原谅我,”她低低的说:“我不能跟你走。”

“但是,你说过,你将跟我上刀山,跟我下地狱,跟我进天堂!”

“是的,我说过,”她痛苦而忍心的说:“但那时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惑,我还太年轻。”

他瞪着她,脸色可怕的苍白了起来。她这几句话击倒了他,他的眼睛里冒着火,他的嘴唇发青,他的声音发抖:“那么,你是连那段感情也否决了?”

“我抱歉,德凯。”她低下了头,畏怯的看着地面,嗫嚅的说:“你放了我吧,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他沉默了片刻,呼吸沉重的鼓动着空气。终于,他点点头,语无伦次的说:“好,好,可以。我懂了,我总算明白了。没什么,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了。事实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怪我不自量力。好,好,我们就这样分手吧!你去听你的掌声,我去听我的——风铃。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楚,笑得怆恻。“风铃!”他盯着她:“你可曾听过铃声的叮当吗?”

推开她,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用力的掉转头,他走了。她含着泪,却忍心的看着他的背影,一面笑着,一面跄踉的、孤独的隐进那浓浓的夜雾里。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没多久,她听说他回美国去了,从此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多少年过去了?五年?不,六年了。在这六年中,世界已有了多少不同的变化。她如愿以偿的成功了,跃登为最红的女演员,拿最高的片酬,过最豪华的生活,听最多的掌声。

但是,一年年的过去,她却逐渐的感到一份难言的空虚和寥落,她开始怀念起那风铃声的叮当了。多少个午夜和清晨,她在揉和着泪的梦中惊醒,渴望着听一听那风铃的叮当。从尘封的旧箱笼中,翻出了那已变色的风铃,她悬挂起来,铃声依然清脆,她却在铃声里默默的哭泣,只为了她再也拼不拢那梦的碎片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作了一支曲子《风铃》,这成为她最爱唱的一支歌,她唱着,唱着,唱着,往往唱得遗忘了自己——她看到一个懵懂的女孩,怎样在迷乱的摸索着她的未来。

成长,你要对它付出何等巨大的代价!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那是真的么?再听到那人的声音,再听到他低声的呼唤。

那是真的么?可能么?故事会有一个欢乐的结局,她不敢想。

可能么?可能么?今夕何夕?

她用手托着下巴,忘了卸装,也忘了换衣服,只是对着镜子痴痴的出着神。

门上一阵轻扣,有人推门走进来:“沈小姐,外面有人找!”

她惊跳起来,来不及换衣服了。抓起梳妆台上的小手提袋和化妆箱,她走出了化妆室,神志仍然恍惚。

“嗨!盈盈!”

一声呼唤,多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不太信任的看着眼前那个男人,整齐、挺拔、神采奕奕!那对发亮的、笑嘻嘻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他的变化不大,依然故我的带着那份天真和潇洒,只是眉梢眼底,他显得成熟了,稳重了。

沈盈盈好一阵心神摇荡,依稀仿佛,她又回到那特产店中,和×大的校园里去了。

“还记得我吗?”他问,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化妆箱。

“是的,”她微笑着,却有些儿酸涩。“那个找不着教室的新生。”

他笑了,笑容依然年轻,依然动人。她也笑了。

“那个风铃,”他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吗?”

“是的,没生病。”

“我那个,也没生病。”他说。

他们又笑了起来,旧时往日,依稀如在目前。她笑着,眼前却忽然间模糊了。走出了电视公司,他们站在街边上。

“我们去那儿?”他问。

“愿意到我家坐坐吗?”她说。

“不会不方便?”

“很方便,我自己有一栋公寓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