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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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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喊得那么甜,宝培不由自主的停了手,但他仍然下意识的按着她。她也没有企图站起来,躺在那儿,她依旧笑意盎然。月光涂抹在她的脸上,发上,身上。两颗星星在她的眼底闪亮。那小小的鼻头,那丰润的,红滟滟的嘴唇,那细腻的,吹弹得破的肌肤——他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迷惑的,惊奇的——然后,他的嘴唇压了下来,一下子就紧盖在她的唇上。

她轻轻的呻吟,又轻轻的叹息。他紧拥住她,吻得她心跳,吻得她脸红,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哦!”她终于推开了他,坐起身来,一个辫子松了,披泻了一肩长发,她拂了拂头发,开始重新编结着那个发辫。

“瞧你!瞧你!”她爱娇的说:“你弄乱了我的头发,你坏,你欺侮人!”

“不欺侮人。”他说,郑重的。“你知道,你从小就是我的人。”

“不害臊!”她斜睨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他望着她。“我们都要长大,从孩子变成大人。你,也将成为我的妻子,这是件严肃的事,不需要害羞,也不需要逃避。”

她俯下了头,把脸埋在弓起的膝上。

“你在说些什么呀?”她一半儿欢喜,一半儿矫情。

“我在说,要和你结婚。”

她的头俯得更低了。

“我们结婚好吗?”他问,拉住她的手。“等我满二十岁的时候,我们结婚,好吗?好吗?”

她轻笑不答,把头转向一边。

“好吗?好吗?”

他追问着,把她的脸扳过来,然后,他的唇又盖了上去,她倚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紧紧的,紧紧的。那个刚结好的发辫又松了。

然后,有一长段时间,老柳树底下失去了两个人的影子,而变得只有荷仙一个人了。宝培去了台北,读大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荷仙经常一个人徘徊在老柳树底下,拾掇一些过去的片片段段,计划一些未来的点点滴滴。她做梦,她幻想,她回忆。她笑,她流泪,她叹息——对着老柳树说话的习惯,也就是这个时候养成的。老柳树开始分担着她的喜悦与哀愁了。

她常常就那样站在树底下,用手指在树干上划着,一面絮絮叨叨的数落:“他有一个星期没来信了,你想他会忘了我吗?台北地方那么大,人那么多,他还会记得我吗?他一定不会像我想他那样想我的,要不然他会多写几封信给我!呵呵!他是个没心肝的东西,没心肝的东西——”

话没说完,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了一对惊惶的眼睛:“天啦!原谅我!我怎能骂他呢?我怎能?”用手抱住树干,她把面颊贴在那老柳树粗糙的树皮上。“呵,老柳树,老柳树,你知道我不是真心想骂他的,我那么爱他,怎能骂他呢?怎忍心骂他呢?不过,天哪,让他早点给我写信吧!只要一个字就好了!一个字!”

下一天,她会跑到老柳树下,疯狂的抱住树干转圈子,她手中高擎着信纸信封,像个得胜的,凯旋归来的武士!她把信纸张开,给老柳树看,嘴里胡乱的说着:“你瞧!你瞧哪!他来信了!他没有忘记我,他没有忘记我呢!他写了那么多,不止一个字呢!我数过了,六百三十一个字!你信吗?不过——”她悄悄的垂下了头,羞红了脸,低低的说:“我希望我能看懂他写了些什么,我希望我不要这样笨就好了!”她叹息,把信纸压在唇上,好低好低的说:“我爱他!呵!我爱他!”

许多个月夜,她呆呆的坐在柳树下,用手抱着膝,把面颊倚在膝上,静静的看着河里的月亮说:“月亮呵,你照着我也照着他,你告诉他我有多爱他,求你告诉他吧!因为我不会写信哪!因为我说不出来哪!求你告诉他吧!”

也有许多个黄昏,她坐在那儿,静悄悄的垂着泪,低低的,埋怨的轻语:“他怎么还不回来呢?这样一天天等下去,我一定会死掉!呵呵,不!我不能死掉,我要为他活着,为他好好的活着!”

对着溪流,她在水中照着自己的影子,顾前盼后,仔细的打量自己,然后对水中的影子说:“你不许瘦呵!你不许变难看呵!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你一定要漂亮呵!”

老柳树听够了她那爱情呓语,看多了她那思慕的泪痕。于是,在一天晚上,这树下的影子又变成了两个。那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在树底下捉住了她的手,叫着说:“让我看看你!荷仙,让我好好的看看你!一回家,人那么多,我都没有办法好好的看你!”

“看吧!宝培,随你怎么看!看吧!看吧!看吧!”她仰着头,旋转着身子。他看着她,惊奇的,迷惑的。那短袄,那长裤,那成熟的胴体;那刘海,那发辫,那毫无装饰的面庞;那眉线,那嘴唇,那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张开了手臂,大声的说:“来吧!你是我的葛莱齐拉!”

“葛莱齐拉?那是什么东西?”她扬着眉,天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