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农使者 · 2

2019年9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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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叹道:“可惜我经脉已断,否则可以传你一身功力。”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囊,递给拓拔野,笑道:“这里还有十六颗神农丹,倘若受伤中毒,一颗便足以让你化险为夷。每服一颗,可以蓄气养神,增长功力,不过不可服用过勤。”

拓拔野对武学内力一无所知,但也知道囊中乃是不世奇药,又惊又喜又悲。神农道:“这三本书中最让我得意的乃是《百草注》,世间奇花异草,属性功效,相克相生之法,都略有备注。小朋友,你对草药颇有天分,很合我的胃口,这本书送给你,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他面容一正,正色道:“只是有句话你当牢记在心。百草注乃是救人之书,万万不可用于害人。”

拓拔野点头称是。

神农道:“这本五行谱,眼下对你太为艰深,不必多看。倘若你将来有志武学,倒可以研习。”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终究太过深奥,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拓拔野将三本书包好,纳入怀中。

神农道:“山下龙潭有一种灵兽龙马,日行千里。此处去玉屏山两百余里,去蜃楼城两千余里,没有坐骑,以你的脚力在七天内赶到,那是万万不行。”

神农见拓拔野满脸迷茫之色,知他丝毫不懂降伏灵兽之法,便又道:“每种灵兽都有弱处可制,你只需发现并制住它的弱点,它就乖乖听命。不过伏兽的根本之道,在于与它心智相通。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时半刻可学不会。”

神农顿住,在地上画了一只龙头马身的怪物,在它脖颈处画了一个圈道:“龙马的弱点在于它颈处的赤色鬃毛。你只需翻到它背上,牢牢抓住鬃毛,死不撒手,不消片刻,它就老老实实,指哪去哪啦。”

当下神农又教了拓拔野几招简易工夫,如何腾身上马,如何跳跃挪腾,如何抓鬃抱颈。拓拔野生性聪明,一学即会,模拟演衍,竟不差分毫。

神农望了望四野,只见明月在空,云淡风轻,黑压压的树林如波浪起伏,心中微微悲凉,笑道:“小朋友,时间不多啦。你先服一颗神农丹,再到龙潭降伏龙马,赶到玉屏山去吧。”

拓拔野与他相识虽不过半日,但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自己自父母双亡,独自流浪江湖,几无朋友,今日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忘年友,更蒙他赠赐奇书灵丹,可谓半师之恩,心中早已将他当作至亲之人。岂料他竟只有半日性命。此时一别,以后便永无相见之日。如此一想,登时心如针扎,泪水泉涌。

神农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星辰,手里攀下那枝碧玉海棠,放在鼻前深深一吸,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日月星辰,与我同化,夫复何求!”

拓拔野泪眼朦胧,伸手去擦拭,却涌出更多泪来。迷蒙中看见一颗斗大的流星缓缓划过。神农没再看他,低声吟唱一首陌生的歌。

拓拔野心中悲痛,跪下朝神农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大踏步向山下走去。一直走到半山腰,依然听见神农断断续续的歌声。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林风簌簌。四周漆黑一片,拓拔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一手扶着周侧的林木,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心中不住的想神农此刻是否已经全身硬化,又是一阵阵难过。

他摸了摸怀中的三本书和神木令,心道:“前辈临终重托,无论如何也要代他完成。他说此事干系重大,牵涉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却不知是什么事?玉屏山的青帝又是何人?”心中一大团的疑问,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受人重托的责任与强烈的好奇心交织一起,使他重新振奋精神。

南际山山高万仞,倘若如此一步步摸黑下山,即使到翌日正午,也到不了山下。况且拓拔野走了一日的山路,未曾好好休息,此刻正值午夜,疲惫困乏。拓拔野走了半晌,困倦之意更盛,眼皮逐渐沉重起来。稍不留神,脚下一滑,顿时摔滚下去。

拓拔野只觉天旋地转,自己急速滚落,身体不断的撞在树干与石头上,剧痛中变向,继续滚落,猛然头部重重撞在一个岩石上,登时晕了过去,就此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转。他张开眼,只见月悬中天,清辉普照,头顶树影枝桠,仿佛要压落下来。拓拔野头上身上无一处不痛,伸手去揉脑后,殊不料方一动弹,身下咯拉拉一阵响,猛地一沉,又向下疾落了数丈!

拓拔野心中大惊,双手胡乱一抓,紧紧抓住一条粗长的藤蔓,用尽周身力气抱住,下落之势方才稍减,又落了丈余这才稳住。拓拔野惊魂未定,小心翼翼转头朝下望去,这一瞧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他竟悬空在万仞峭壁上!

身下只有崖岩上长出的树枝与藤蔓,交错成网,将他堪堪托住。下面便是龙潭,幽冷寒碧之气,隔了老高犹能感受到。左侧十余丈处,从龙牙岩倾泻的龙湫瀑布宛如天河倾落,到此处已经化为满天的牛毛细雨,偶尔夜风吹过,便带来丝丝水滴,清凉彻骨。

拓拔野素来胆大,但这次也不免心中发毛。他左右旋顾,周围尽是坚岩峭壁,青苔满布,滑不留手。此处离最低的崖顶少说也有数十丈,要想攀爬上去,难若登天。而龙潭距此也有百余丈高,且不说龙潭之内阴寒极盛,不知有何怪物,单这高度摔将下去,到了水中只怕连头都成了四瓣。

他弓起身子,双脚盘在藤蔓上,腾出左手,摸了摸怀中的神木令和三本书,见都未丢落,稍感放心。但自己亲手制成的竹笛却不知掉到何处,颇为懊恼。

眼见明月逐渐西沉,时间飞逝,自己双手酸疼难当,一点点向下滑去,拓拔野心中焦急,心道:“死在这里,那也罢了,但前辈的重托,却要因我而耽误。倘若当真关系数十万性命,那可糟糕至极!”

拓拔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下来,闭目寻思。他突然想起神农所赐的神农丹,右手、双脚紧紧钩住藤蔓,左手入怀,摸到那个羊皮囊,用食指与中指夹出一颗。

月光下,那紫色的黄豆大的丹丸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拓拔野来不及细想,就将神农丹抛入口中。神农丹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咽喉滚落,转瞬间通达全身。拓拔野觉得丹田蓦地升起一股热火,如草原大火般席卷全身,热力从丹田直贯胃部、肝胆、心脏、咽喉,最后直冲脑顶。那股热力汇达头顶,便如当头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开。拓拔野忍不住“啊”的一声张口呼喊,一道紫色的气体竟然从口中喷出。

拓拔野又惊又奇,只觉周身无处不热,低头看去,双臂皮肤竟如波浪般起伏,仿佛下面有惊涛骇浪一齐涌动。皮肤迅速由白转红,再转紫。

如此反复了一顿饭的工夫,那股奇异的热力在周身周转了七遍,方才逐渐淡却下来。皮肤也逐渐转紫为红,又由红转为正常肤色。但丹田仍能感到一团热气在上窜下跳。拓拔野精神大振,神采熠熠,只觉周身充满了力量。他心中惊喜交集,忍不住大叫了三声。叫声洪亮,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于山壑之间犹为响亮。崖顶林鸟惊飞鸣叫。拓拔野大为得意,想不到自己竟也有如此气力。

当下备感振奋,没来由的充满了信心。他突然想起平日在林中,看见猴子抓着树枝摇摆飘荡的情形,灵机一动。眼下别无他法,只有如此放手一搏了。他将怀中的木牌书籍灵丹掖好,紧紧的扎在胸腹之间,而后双手握紧藤蔓,向下疾滑,脚尖不断在崖壁上顿点,稍做减缓。

拓拔野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枝桠藤蔓不断的刮打在脸上,身上,抽得生疼。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边低头下望,瞧见藤蔓已经接近末梢,连忙伸手抓住其他藤蔓,身体一荡,继续下滑。

过了盏茶工夫,拓拔野已经颇为熟练,藤蔓转换之间,竟也悠忽飘荡,破有猴子从容之态。他心中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禁不住大声呼喊、啸歌。

不料还未欢喜多久,便有陡变突生。距离龙潭仅仅二十余丈处,突然“呼啦拉”一声巨响,龙潭水面激射起十余丈高的水花,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从潭中拔地飞起,径直朝拓拔野猛冲去。

拓拔野大吃一惊,来不及低头看所来何物,便被那怪物狠狠撞中,周身顿时如被击散了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身子高高抛起。那怪物一声长啸,倒似颇为欢愉,如影随形,又急撞而来,拓拔野方甫落下,又被冲撞得朝天抛起。如此反复多次,怪物欢声更盛。

拓拔野在空中颠来倒去,急速上抛摔落中,勉力凝神细看。那怪物全身黝黑,似牛非牛,长了一双巨大的肉翼,在空中快速扑腾。怪物头顶长了一对圆球般的犄角,正是这犄角撞得他七荤八素。

拓拔野在空中转身之际,猛地调用丹田之气,攥紧拳头,发力向怪物犄角之间的软肉打去。怪物低头撞得正欢,瞧也不瞧,自己迎将上来,登时打个正着。拓拔野吃了神农丹后,经脉初通,神力大展,一拳击出,已有惊人之力,这犄角间的软肉又是怪物脆弱之处,以强击弱,胜负立分。

怪物痛吼一声,重重摔落,撞在岩壁上,跌跌撞撞,掉入龙潭中。拓拔野拳头火辣辣生疼,心中却是惊喜莫名,没想到以自己小拳头,竟能击败偌大的怪物。但人在半空,来不及抓取藤蔓树枝,便已笔直掉入冰冷的龙潭之中。

身体尚离龙潭数丈之时,便已感到刺骨的阴寒之气,拓拔野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幽碧的潭水迎面扑来,扑冬一声,水花四溅,人向森冷的水潭深处沉去。

迅雷不及掩耳,变故太快,拓拔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沉入龙潭下几丈处。冷冰冰的水从鼻中、口中一齐灌进来,全身如在冰窖,双手双脚在水中胡乱扑腾。

但是拓拔野水性极好,加上刚服过纯阳灵丹,热血沸腾,片刻之后,在这冰冷的潭水中,他已能自在的潜游,睁开双眼视物。

水潭不如想象中那般深,周侧也未看见其他怪兽。拓拔野死里逃生,喜不自胜,在水里惬意的舒展身体,来回潜泳。向东游了片刻,突然发现不远处潭底闪闪发光,近了一看,竟是满地珍珠,交相辉映。

拓拔野一口气已经将尽,正要游上水面,蓦地看见东南方遍地珠光宝气中,一条白色怪物仰颈嘶吼。那怪物朝他走来,但行了几步,便被婴臂粗的钢链紧紧拉住,不能再前进分毫。拓拔野不及多看,迅速上浮,冲出水面,张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潭三面靠悬崖陡壁,一面对着山谷草地。此时月亮已经悬挂在西边的山腰树梢,雪白的的月光照在龙潭上,荡漾着清冷的光。西北面岸边,那只似牛怪兽正在甩头,抖落水珠,听见声响,立即抬起头,看见拓拔野正瞪眼瞧它,登时吓得呜鸣一声,掉头撒开四蹄,转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

拓拔野哈哈大笑,大感得意。想起水底怪物,好奇心起,不知是否就是神农所讲的龙马。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猛地扎入了水底。

这次在水中更为自如,视野也更为广阔清晰。那只白色怪物倒像一只白鹿,只是身上遍布鱼鳞,腮上长了一对鱼鳃,一张一合。头顶只有一支鹿角,双目火红,脖颈颇长,唇上两条龙须摆舞不停,张口嘶吼时,犬牙交错,威风凛凛。

怪物颈上被婴臂粗的白色钢链紧紧锁住,只能在方圆三丈内行走。那怪物见拓拔野去而复返,甚是激动,不住的朝他冲来,被钢锁勒住,仰首奋蹄,嘶吼不已。

拓拔野毕竟年幼,又未曾见过这等灵兽,不知吉凶,心中不免忐忑。但是见它为巨锁所缚,眼巴巴的瞧着他,不住的悲鸣,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拓拔野从小受过颇多苦头,因此见人受苦,感同身受,极易激起同情心。黄昏时,在南际山顶邂逅神农,便是因此与他相识相交,结下一段奇缘。此刻见这怪物囚于潭底,将心比心,倘若自己被囚禁于此处,纵使不被淹死,那也要被活活郁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