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雷泽惊变 · 1

2019年9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数百名五族使者随着雷神,浩浩荡荡经过古树参天的院子,穿过几道长廊,来到无尘湖畔。月轮高挂,清辉普照,湖光粼粼。那无尘阁静静地矗立于波光之上,冷清而寂寞。

原本喧扰的人群,面对这寂然无声的玉楼冷月,也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屏息而行。

拓拔野紧紧地跟随在纤纤的身后,心中波涛汹涌,忐忑跌宕。此事的来笼去脉已经越来越分明,但自己的心中却殊无豁然之后的快意。眼下先机尽失,身陷局中,想要翻盘已几无可能;唯一侥幸期盼之处,便是蚩尤与六侯爷三人已经取得圣杯,功成身退。但倘若他们未能成功呢?不禁心下大凛。

看了看被吴回等人夹围的纤纤,忖道:“眼下前往无尘阁,只怕凶多吉少。倘若情形不妙,我便立即将纤纤救出。那时局面混乱,人多反倒容易逃脱。”又想:“辛九姑他们定然还被关在贵宾馆中,现下火族倾力而出,那里必定空虚,乃是救出他们的最好时机。”当下向身后的柳浪使了一个眼色。

柳浪心领神会,乘着众人不注意,带着班照、哥澜椎悄悄离开,赶往贵宾馆。

夜风吹拂,万籁无声。众人走过水晶九曲桥,来到无尘阁前。雷神仰头道:“宁姬,有贵客来了,请开门吧!”一连叫了三声,均无回应,四下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不妙。雷神脸色微微一变,身影闪动,刹那间御风飞起,直没顶楼水晶窗;有人叫道:“别让他跑啦!”吴回、句芒、乌丝兰玛、冰夷等人接连掠起,疾追而去。拓拔野与烈炎不假思索,踏步凌空,尾随而入。

众人撞开水晶门,潮水般涌入。惊呼之声登时大作,那晶莹精巧的石阶上竟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丫头的尸体,鲜血纵横滴垂。

拓拔野瞧着宁姬香闺中狼藉惨状,心中惊怖,不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句芒、吴回等人也是满脸惊诧之色,更是惊疑不定。

雷神愣愣地站了片刻,突然嘶声大吼道:“宁姬!”叫声狂烈,楼下疾奔上楼的几个火族使者登时被震得肝胆欲裂,骨碌碌地摔滚下去,压倒了一片。

雷神猛地转头望向地上,右指一弹,一道菱形碧光嵌入地中。他双掌螺旋,碧光旋舞,“喀嚓”一声,那地砖徐徐移开,露出一块玄冰铁板;他双掌再一交错,那道碧光缓缓转动,玄冰铁板随之移开,露出幽深的入口。

雷神迳直跳入,拓拔野等人纷纷尾随而下。

雷神一边往下疾走,一边又以那光钥开启了三道玄冰铁板。拓拔野心中紧张,难道蚩尤等人与那宁姬都被困在这密库之中吗?这三道玄冰铁板尽皆一尺余厚;当日自己与科汗淮及众游侠团结一致,费劲心力所打通的桃源洞玄冰铁墙不过半尺厚,倘若当真被困在此处,想要逃出去实比登天还难。

密道尽头,乃是一个大厅。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厅中空空荡荡,并无一人。正中的玉石台上一个开启的匣子,在灯火中显得孤单寥落。拓拔野和烈炎对望一眼,如释重负。

吴回冷冷道:“雷神,你不是要给我们看长生杯吗?”雷神面色怪异,眉头慢慢地拧到一处,眼中闪过恐惧的神色,蓦然大步朝那玉石台后走去。众人满心狐疑,缓缓跟上。

雷神走到那玉石台后时,突然全身凝固,面色煞白,低声道:“宁姬?”一连叫了几声,面色越来越白,双手竟然开始簌簌发抖。

众人心中惊疑不安,慢慢地围拢而去。突然齐齐惊呼,只见雷神缓缓弯下腰,抱起一个全身赤·裸、鲜血淋漓的女尸来。

句芒失声道:“宁姬!”

一时厅中一片沉寂,只听见密道处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雷神抱着宁姬的尸体,仿佛冰封了一般,半晌动也不动,眼神中又是苦痛又是惊疑又是迷茫。

拓拔野见他那般神情,突然想起当日自己抱着纤纤尸体满岛狂奔的情景,想起那撕心裂肺的悲恸与虚实难辨的空茫;将心比心,不由替他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吴回突然厉声喝道:“圣杯呢?”

雷神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望着怀中宁姬的尸体。

吴回冷笑道:“既然这密库的钥匙和开启方法只有你和宁姬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将她杀死在此处?你以为杀人灭口,将圣杯转移,便能推得一乾二净吗?”

几个火正兵也跟着随声附和,大肆声讨。

拓拔野见他殊无同情之心,落井下石,再也忍耐不住,嘿然笑道:“火正仙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倒真是体贴得很!这里空空荡荡,连半个杯子的影子也没有,火正仙却偏生能瞧出来龙去脉,厉害厉害。”

吴回冷冷道:“要证据吗?那我便给大家看看证据!”转身对松竹六友道:“六位,当日雷神收到空桑转世敬献的圣杯之时,你们恰好就在雷神身边。六位素来刚直不阿,请你们凭藉良心,告诉大家,那日匣中装着的,究竟是长生杯,还是琉璃圣火杯?”

松竹六友脸色大变,互相望了片刻,瞧瞧众人,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雷神。

句芒沉声道:“诸位在本族中都是正直君子,此事相关重大,万请从实道来!只要各位说出真话,无论什么后果,句芒愿意替你们承受。”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登时引起一片喝彩声。

松竹六友望着雷神,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摇头不语。

乌丝兰玛柔声道:“六位是不敢说呢,还是不肯说?”

松竹六友面色苍白,齐齐摇头,沉声道:“雷神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决计不能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

这话虽然不曾说明,却与承认雷神收纳琉璃圣火杯无异!众人一片哗然,雷府众士卫见一贯严正清明、死忠雷神的松竹六友也不打自招,都面如死灰,又惊又疑。

拓拔野眼见烈炎面色大变,当即摇头不语,示意不可相信。但烈炎目光之中已多犹豫之色。

吴回大声道:“大伙儿可都听清楚了?”

火族众人义愤填膺,再也顾不得雷神神威,纷纷叫道:“辣他奶奶的,交出圣杯!”

雷神依旧充耳不闻,只是痴痴地望着宁姬。

吴回朝乌丝兰玛与木神句芒、水仙冰夷行礼道:“圣女、木神、水仙,今日还请诸位做个公证,以免他日大荒中有人说我火族诬陷雷神。”转身又喝道:“将那桃木姥姥带上来!”

众人听得桃木姥姥四字,都是窃窃私语。拓拔野心下一沉,只见两个火正兵将一个眉心之间有一个大瘤、双耳尖尖的老太太拖了上来。

句芒失声道:“当真是桃木姥姥?”

吴回指着那老太太,问纤纤道:“这便是那日托你将圣杯交给雷神的桃木姥姥吗?”

纤纤目光空洞,瞧了那老太大半晌,点头道:“正是。”

众人哄然,吴回冷笑道:“且让我们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突然探手抓住那老太大的尖耳,猛地向上一扯,登时将那老太太的脸面拔了起来。

众人惊呼声中,那老太太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雷府众士卫面色顿变,有人叫道:“绿琉儿!”

那绿琉儿正是宁姬的贴身丫鬟,善风行术,极为聪明伶俐。

吴回冷冷道:“绿琉儿,是你将琉璃圣火杯交给这个纤纤姑娘的吗?”

绿琉儿喘着气看着雷神,一边朝后退缩,一边哭道:“我不敢说。”

吴回冷冷道:“你放心,我们既然能将你的小命救回来,自然也就能保你平安。”

乌丝兰玛柔声道:“小姑娘,你放心说吧!”

绿琉儿盯着雷神,见他始终没有瞧过来,这才颤声道:“雷神……雷神派人偷盗了琉璃圣火杯之后,转交给我;我……我化装成桃木姥姥的模样,赶回这里的途中被火族的人打成重伤,恰好在林子里遇见了这个姑娘,我就骗她,让她代替我将这琉璃圣火杯交给雷神。”

众人再次哗然,火族众人破口大骂,雷府士卫面色苍白,默然不语;其他四族使者也不禁面露鄙夷,窃窃私语。

米离沉声道:“绿琉儿,雷神为什么要盗走琉璃圣火杯?”

绿琉儿流泪道:“我……不知道!听宁姬说,只要盗走琉璃圣火杯,就能害死火族赤帝,雷神就可以成为木族的大英雄大豪杰,明年的青帝,就非雷神莫属了。”

众人咬牙切齿,纷纷叫骂;乌丝兰玛碧眼流转,凝视着雷神道:“雷神,你……”微微叹息,说不出话来。

句芒摇头缓缓道:“雷神,你这又是何苦?你可知明年青帝推选,我原本就打算推举你为青帝。偷盗他族圣物,这……这岂不是人神共愤吗?”话语沉痛,扼腕叹息。

冰夷等人默然不语,但脸上都显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烈炎越听越怒,目中火焰熊熊,握拳望向雷神,骨节格格作响。

拓拔野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此时说任何话,烈炎也听不进去了。

火族众人叫道:“交出圣杯!交出圣杯!”声音越来越响,在这厅中与密道中回荡起来,更觉震耳欲聋。

米离沉声道:“各位,本族大军已经全面压境,就在边界待命;倘若今夜不能取回圣杯,明日凌晨,战神刑天将率领百兽军团攻陷雷泽城,直到找出圣杯为止!”

木族众人闻言大惊,眼下雷泽城中正喜气洋洋地筹办寿典,全不设防,火族刑天的军团骁勇骠悍,这般冲杀进来,雷泽只怕要全城覆没。

句芒沉声道:“米长老,难道此事便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

乌丝兰玛也蹙眉道:“事关重大,还请贵族三思。”

米离缓缓道:“只要能将本族圣杯完好无损地找回来,再将雷神放逐荒外,永不回来,我们自当班师罢兵。”

众人纷纷朝雷神望去,这一看之下,俱极骇然!就在这片刻之间,雷神须眉皆白如霜雪,脸上的皱纹也仿佛多了几百道,刹那间苍老了数十岁一般。

他突然昂首哈哈狂笑,须眉波浪般起伏,周身衣服“呼”地一声蓦然鼓胀起来。

“嗤”地一声轻响,衣服猛地裂开一道口子,继而“嗤嗤”之声大作,衣服裂成丝丝缕缕,狂舞不已。

众人双耳轰鸣,心下大骇,纷纷朝后退去。

吴回冷冷道:“五族英雄在此,还想做困兽之斗吗?”

句芒沉声道:“雷神,只要你自缚请罪,在长老会上我一定会替你求情。”

雷神狂笑道:“想要设奸计害我也就罢了,为何要对宁姬下此毒手?”眼角突然溢出两行血泪,急速淌下。

拓拔野心下大震,听那笑声说不出的悲愤,宛如惊雷滚滚,锤击在他的心头。他生平最是敬仰英雄豪杰,又极富同情心,眼见雷神被小人奸谋,逼至穷途末路,心中愤慨已极。心道:“倘若是雨师妾或纤纤被人如此……”一念及此,不敢再往下想,愤懑更甚。

吴回喝道:“老贼!自己杀人灭口,还想嫁祸栽赃!”

拓拔野忍不住哈哈长笑道:“阁下这才叫做贼喊捉贼,栽赃嫁祸!各位串通一气,狩得一场好猎哪!”

烈炎沉声道:“拓拔兄,此事与你没有关系,不要被这老贼的假面蒙蔽,卷到里面来。”

吴回冷笑道:“侯爷当真是君子之见了。根据连日探兵快报,这小子乃是汤谷逆贼的头子,一心要带着群贼打回大荒,他自然是盼望眼下大荒越乱越好了。他的妹子卷在此事之中,说不定便是受他指使;他一心袒护老贼,自是与老贼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