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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筠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俯视他的荀慕生。

不久前那样温柔哄着他的人,突然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我……”他狼狈地站起来,心乱如麻,颤抖地伸出手,低喃道:“还给我,那枚珠子是,是我的。”

荀慕生再也无法忍耐,喝道:“这是我送给文筠的沉香木珠!怎么会是你的?”

文筠站在原地,荀慕生的每一句话,每一声“文筠”都像一记闷锤,砸在一扇破旧的木门上,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门里冲出。

文筠腿脚发麻,划开衣袖的那块玻璃割伤了他的手臂,血从里面浸了出来,在白色的羽绒服上格外刺目。

“是我的。”他轻声说:“你还给我,那是迟玉给我的幸运符……”

他盯着荀慕生,浑身发抖,破片般的记忆像光一般从门缝挤出,渐渐组成一幅泛黄的画卷。

他隐约看到了迟玉。

于是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那是迟玉从手链上取下来送给我的幸运符,手链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枚珠子,你还给我,还给我!”

“迟玉?”荀慕生脸上出现痛苦的戏谑,再次欺身而上,狠狠抓住文筠的肩膀。

肩膀下的手臂正在淌血,文筠却浑然不觉,一心只想拿回珠子,自言自语道:“迟玉留下的只有这枚珠子,还给我!”

荀慕生掐住他的下巴,失控怒喝:“你才是迟玉!你还给我装?”

晴天霹雳,文筠刹时睁大双眼,眼中却半点光亮都没有,生机顿时枯败下去,嘴唇微微一动,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荀慕生,靠着墙渐渐向下滑去,那扇木门终于被撞开,记忆如碎片,碎片锋利如刀,刀片从他身后呼啸而来,将他刺得血流如注。

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充斥耳中的唯有荀慕生那句“你才是迟玉”。

他发狂地摇头,低声哭泣:“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文筠,迟玉已经死了……”

他感到自己好似被抓住衣领扯了起来,却无力挣扎。

我是文筠啊,他想,我怎么可能不是文筠?

荀慕生还在喊着什么,他却听不到了,意识越来越涣散,直至眼前一黑。

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看到了迟玉,过去从来不在梦里叫他名字的迟玉终于笑着喊了他。

喊的却是——“迟玉!”

“你叫迟玉啊?这名字真好!”

“哪里好?”

“好听啊,而且很有意思。”

“嗯?”

“姗姗来迟的玉。美玉需要花时间打磨,所以迟一些也没有关系。喏,不就像咱们吗?最厉害的特种兵也需要时间苦练啊。”

新年伊始。

绝望重至。

(明天无法按时更新,可能会晚上才更)

第40章

迟玉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好,“玉”这个字,太像姑娘的名字。小时候老师点名,念到“迟玉”,他小声答“到”,老师瞥来一眼,笑道:“原来是男娃娃呀。”

班里哄堂大笑。

入伍之前,他甚至想过将“玉”改成其他同音字,但手续流程繁多,不得不放弃。

没想到进了特种大队,竟然被人解读为“姗姗来迟的美玉”。

一个普通至极的名字,从那人口中念出来,好似突然有了光彩。

他有些庆幸——幸好当时没将名字改成更阳刚的“迟羽”或者“迟宇”。

那人叫文筠,战区选拔时杀进前五的尖子兵,高大英俊,笑起来痞帅痞帅的,动不动就跟队友打架,气势汹汹,出手却总是留着几分力。

进入特种大队的第一天,文筠就与他结了缘。

两人在宿舍的走廊撞到一起,周围的人起哄——哟,你俩是兄弟吗?

“兄弟”一词让迟玉愣了愣。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并且有了孩子,他被不能生育的姑姑拉扯大,几年都没见过父母。两年前姑姑患病去世,父亲才带着小他3岁的弟弟出现。父子重聚,却像陌生人一般。

他还记得弟弟的相貌,眼前这个男人,绝不可能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母亲再婚后诞下的是个女孩,自然更不可能。

队友们笑得起劲,大呼长得太像,身高体型几乎一模一样,从背后看压根分不出谁是谁。

迟玉看那人,那人也看他。

迟玉站在原地看,那人却看着看着就凑过来。

盯着眼前那张渐渐放大的帅脸,迟玉本想往后退,转念一想,却觉得刚到特种大队,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场,于是站着没动,认真与对方对视。

那架势看在旁人眼中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两人相隔最近时,鼻尖几乎挨到了鼻尖。迟玉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好胜心突然被挑起,正欲拿额头撞上一撞,男人却咧嘴笑起来。

“还真是!”男人往后一退,下一个动作竟是揽过他的肩膀,“喂,既然和我长得像,那就当我弟弟吧。我叫文筠,文化的文,筠是竹字头,下面一个均匀的均,不是夫君的君,别记错啊。”

迟玉将他的手挪开,“迟玉,迟到的迟,玉石的玉。”

文筠显然不太正经,看样子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迟玉做好了被取笑“名字女气”的准备,却听对方来了句“姗姗来迟的美玉”。

心脏像被轻轻挠了一下,又麻又痒。

很快,迟玉和文筠成了关系最铁的兄弟。文筠有事没事就爱跟他凑到一块,一起加练,一起冲澡,互相上药,一同跟别的队友干架。

文筠时常偷偷戴上一串木珠手链,几十块钱的小玩意儿,却宝贝得不行,说是有个小兄弟送的,考试包过,选拔包过。

迟玉有些好奇这个小兄弟,文筠想了半天,却挠着后脑说:“我好像……忘记他叫什么了。”

迟玉:“……”

人家送你东西,你连别人名字都忘了?

文筠搓着手链,“别这么看着我,君子之交淡如水懂吗!”

迟玉撑着额头,“小兄弟知道你忘了他名字,肯定很伤心。”

“你啊,就是心思多。”文筠笑:“不过你这话提醒了我。”

“嗯?”

“得牢牢记住你名字啊,不然你伤心得哭兮兮怎么办?”

迟玉说不过,便跟文筠动起手。文筠也不谦让,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最后被巡逻的教官逮住,双双被罚扫厕所。

后来特种驾驶考核时,迟玉紧张得很,文筠从手链上取下一枚木珠,硬是要送给他当幸运符,还编出一段“传递幸运”的瞎话。他顺利过关,文筠也没将木珠收回去,还弄来一根红绳,将木珠挂在他脖子上。

正式入队那天,二人戴着木珠拍了张照。迟玉摩挲着木珠,觉得有点对不起送文筠手链的小兄弟,文筠却道:“你想多了,我与他投缘,我是什么性格,他就是什么性格。放心放心,他不会因为我分你一枚珠子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