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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乘务员叨了两句:“赶紧的!早就给你换好票了,你咋现在才下来?车开走了怎么办?”

他没有理会,难得地失了礼数,浑浑噩噩地朝出站口走去。

那些急着下车的人都是为了早些回家,而他,根本没有家。

走了一小截,他突然止住脚步,低头看着被车上小孩的方便面弄脏的户外鞋,又看了看不大干净的衣裤,无奈地牵起唇角。

如此落魄的样子,幸亏没让那个人看到。

身后的列车开始鸣笛,他转身看了看,叹气,继续往前走。

四周充斥着各种声响,他觉得好吵,想要堵住耳朵,抬了抬手,却发现只能堵住一只。

只好加快步子,早些出站。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鲜明的颤意,像一根针一般扎入了他的神经——

“迟玉!”

他心口一麻,怔忪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声音从何处来,已经撞入一人炙热的眸光中。

那人大步走来,接着狂奔如风,穿过出站口,抱住他的一刻,好似用尽了浑身力量。

他突然睁大眼,心脏在短暂的麻意后,几乎跃出胸腔。

“慕,生。”

第64章 尾声

秋雨像牛毛,将小县城的轮廓变得模糊,本就古旧的屋舍更显苍老,伫立在江水与群山之中,好似即将倒去,又像还能站立一个世纪。

连绵的阴雨无论在哪里都不招人喜欢,但小县城里的阴雨除了引人心烦,还有另一个作用。

那便是催红漫山遍野的枫叶。

雨下了三天两夜,停下来时恰是清晨,朝阳从东边升起,唤醒了沉睡的江水。江水如金,而江边的红枫绵延数里,金赤相交,如一匹巧夺天工的锦缎。

宁静的小县城,在锦缎边悠悠醒来。

·

迟玉侧躺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身边熟睡的人。拉开的窗帘在晨风中轻轻飘荡,将清冷的空气与微温的暖阳一并请入。

他虚眼看了看窗外,想起身将窗帘拉上,又舍不得被窝的温暖。

更舍不得吵醒枕边人。

他明明记得,昨晚缠绵着跌入温柔乡之前,自己已将窗帘好好拉拢,还关上了窗户,后来意识模糊被荀慕生抱去浴室,余光也瞄见窗帘老实遮着窗户,怎么一觉醒来,窗帘就被拉到了一边?

寻思片刻,他低下眼,目光落在荀慕生鼻梁上,心道:又是你。

荀慕生似乎很喜欢窗外的那条江,老是半夜悄悄爬起来,将窗帘拉至大开,还总说对面没有高楼,别人看不到我们家里来。

有一次,荀慕生拉窗帘时,他正好醒来,迷迷糊糊地撑起身,还没来得及问,双唇就被温柔地擒住。

荀慕生搂着他亲吻,分开时还不尽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一同躺下,将他圈进怀里,在他鼻尖上吮了一下。

他轻轻挣扎,瞌睡彻底醒了,而荀慕生索性欺身而上,含住他的喉结,慢慢向下吻去。

就着月光亲密,那是第一次。

荀慕生在他身体里征伐,他就像躺在铺满星辰的海上,随波逐流,纵是巨浪滔天,也毫不畏惧。

因为安全港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夜荀慕生吻着他的耳垂说,江风卷起的每一个细小涟漪里,都藏着他的故事。

他听得似懂非懂。

荀慕生又道:“以前我嫉妒那片从你嘴边擦过的落叶,现在我嫉妒你窗外的江流。因为它陪了你两年半,而这两年半里,我不在你身边。”

他望着面前男人深邃的瞳仁,脸颊毫无征兆地热了起来。

“所以我要听它讲你的故事。拉上窗帘的话,就听不见了。”

他怔怔地应了声:“哦。”

荀慕生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覆在他耳边道:“我还要让它看着我们……”

最后两个字,隐没在暧昧至极的气息中。他浑身酥麻,半天才不着力地推了荀慕生一把,结巴道:“你真,真幼稚。”

“嗯。”荀慕生将他搂得更紧,“毕竟我喜欢和花蜜‘幼稚’茶。”

·

想起花蜜柚子茶,迟玉心头又是一软。

他一直以为荀慕生喜欢吃柚子,热衷喝花蜜柚子茶。这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看到柚子,他便会立即想到荀慕生。到琥县之后,甚至将花蜜柚子冰当做咖啡书屋的招牌饮品。

荀慕生却告诉他,这一切其实是因为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荀慕生爱吃柚子,是因为曾经以为他喜欢柚子,而当年他亲手给荀慕生剥了好多柚子,那柚子并不好吃,又酸又麻,荀慕生却舍不得扔掉,于是找来花蜜与密封罐,将柚子浸入其中。

荀慕生嗜花蜜柚子,嗜的不过是他剥柚子时的光景。

·

窗帘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雨后阳光大盛,在采光极好的房间里肆意撒欢。

迟玉动得很轻,却还是弄醒了身边的人。

荀慕生睁开眼,看到他的瞬间,眼底立马盈满疼爱与笑意,伸手将他捞住,沙着嗓子问:“醒了多久了?”

“没多久。”迟玉自然不会说实话,由他搂着,右手拨了拨他的额发,“我帮你洗头吧。”

“嗯?”荀慕生挑起一边眉,“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洗头?”

“就是想了。”迟玉坐起来,拍拍他的肩,“山里秋天湿冷,洗了很难自然干,得花时间吹。咱们今天时间不多,你要赖床吗?”

“本来想赖的。”荀慕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但更想让你帮我洗头。”

老房子的卫生间小,浴缸自是没有的,好在热水充足,屋顶还挂着浴霸。迟玉挽着衣袖和裤脚,正弯腰试水温,荀慕生便裸着上身,端着一个塑料小板凳进来了。

落座,把脑袋递上去。

互相洗头这个“爱好”是最近半个月才养成的,过去就算是感情最和睦的时候,也没有一起玩过洗发水的泡沫。

那日在珀县火车站的重逢,彼此都是最糟糕的状态,眼睛通红,嘴唇干裂,脸色苍白,身上哪里都是汗,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吻,胡渣刺得对方生痛。

珀县虽然有火车站,但县城里的宾馆条件并不比琥县好多少。两人太久未见,相逢拂去了一切担心与猜测,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彼此。

“珀家酒店”挂着酒店的名,却只是个破破烂烂的招待所,但他们都已经无法再等,挤进狭小的浴室,相互清洗身体。迟玉坐在马桶盖上,任由荀慕生就着泡沫揉搓沾满灰尘的发,温水从头顶降落,比眼泪还要温柔。

从前,在情事上荀慕生总是极其克制,生怕弄痛迟玉。但那一夜,却索取无度,侵略如火,压抑了接近三年的渴望尽数倾泻在心上人身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震颤不已。

迟玉旅途归来,本就精疲力竭,初时竭尽全力的配合就像回光返照一般,最后软在他身下,周身湿淋,即便已经失了神智,仍呢喃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