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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学冉静了一下答:“会。如果报警的话,就会。如果不报警……”他看一眼陆季,陆季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很低的声音说:“柯浅他……没有别的朋友,又是一个人住。毕业大半年也没工作。”

“我们一起,把他埋了。”蒋学冉缓缓地说,“他失踪了,没人会知道。钱我们分了,一人40万。”

那晚夜特别黑,月亮特别亮。五个即将踏入这个社会的年轻人,就这样抬着尸体,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一路走,走到了那片荒地里。

柯浅虽然瘦,但是个子高,他的尸体很沉。起初,文晓华还能听到编织袋里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声音。后来血也不流了。

那晚文晓华连哭都忘了,只茫茫然看着远方的树,和天上的月亮。他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说人死后,尸体会变冷。那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柯浅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冷。那个在工作室里小心翼翼打量每个人的脸色,给他们带早餐,替他们清扫桌面的大男孩,那个唯一一个会在他生病时,冒雨去买药,还乐呵呵地笑着的男孩,真的死了,没有一点温度了。

挖好坑,他们把他埋了进去。

柯浅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知是谁抚上的,抑或是他自己闭上的?那时文晓华的心里忽然闪过个奇怪的念头,他这样死去也挺好的。白衣、长发,jīng致妆容,满怀鲜血。永远被定格在他最喜欢最美丽的模样。他并不适合这个社会,他活得太天真太脆弱。

他跟他们都不同。他相信梦想,坚持梦想。

他其实比他们都更有勇气和才华。

然后因为200万,死在他们这些平庸而怯懦的人手里。

……

可是现在,文晓华和许笙一起望着眼前空dàngdàng的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尸体去了哪里?

他,去了哪里?

——

刑警们第二个勘探的地点,是柯浅曾经租住的房子。那是附近农民的一间小房子,他失踪了这么久,屋主居然也没发现。

“因为他半年前,一次jiāo足了两年的房租和水电费。”屋主说,“那房子又偏又破,我平时都不去看的。”

那屋子在乡镇一角,从外面看,的确是间老旧又狭窄的平房。但当薄靳言等人走进时,竟觉得耳目一新。

墙上贴着米色细花墙纸,顶上坠着盏纸灯。虽然是便宜货,但是很搭整个屋子的风格。沙发和桌椅都是老旧木质的,简瑶知道很多人喜欢从旧货市场淘这些东西。屋内没chuáng,只有一个很大的网状摇chuáng,上面扔着个小huáng人枕头。

四处有积灰,但应当存在于地面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得gāngān净净。

“是他的风格。”薄靳言忽然低喃了一句。

这莫名令简瑶有些怔忪。

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并不是特别了解薄靳言。她知道他聪明、自大、坚定,他从不畏惧与任何穷凶极恶之徒斡旋,甚至会因此兴奋得意。

但对于某些罪犯,譬如古城案的谢敏,譬如现在的柯浅,他隐约又表现出一种深沉的、难以描述的qíng绪。是同qíng吗?但他从不会因此心软。是理解吗?但他说过,即使有再迫不得已的苦衷,也不应该杀人。

是凝视。

简瑶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

是一种平静的、慈悲的、冷静的凝视。不会为之所动,却也不会带任何鄙视和偏见。他看这些走投无路的罪犯,跟看一个普通无罪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简瑶也抬起头,凝望着他。他英俊而专注的侧颜,他清亮锐利的双眼。

所以她爱他。

胜过这半生所见的一切风景。

第39章

现场勘探结果很快出来了。

工作人员汇报:“鲁米诺反应显示,现场残留大量血迹。经检验都属于柯浅。一个人流那么多的血,理论上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

傍晚,特案组成员在警局楼下的小馆子里,随便吃点快餐。

点菜的时候,薄靳言给傅子遇打电话,想叫他一块儿吃饭。提示音却是呼叫转移。傅子遇慡朗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哈罗,如果听到这提示音,就表示我正在睡觉、度假之类的,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请稍后再打来吧。”

薄靳言微微一笑,放下手机。

方青点了根烟,靠在门口慢慢地抽着。看着安岩给自己点了瓶可乐,问:“你们俩都不抽烟么?”

薄靳言抬眸看他一眼,都懒得回答。安岩笑笑说:“我不喜欢烟的味道。”

方青一笑,眼睛微眯望着远方,继续吞云吐雾。

一支烟抽完了,他才走进包间。简瑶闻着他身上的烟味,竟也不觉得讨厌。

“你怎么看?”方青看着薄靳言。

“答案显而易见。”薄靳言说。

简瑶还为这离奇的案件纠结着,微蹙眉头。安岩则说:“我相信概率,柯浅应该已经死了。”

薄靳言看着简瑶,微笑着说:“薄太太,你的思维方式趋于细致敏锐,这是优点,也是缺点。请记住一条刑侦准则:当qíng况越复杂越离奇时,真相往往趋于越简单的结果。”

“嗯。”简瑶点头。

方青笑了:“你们两口子平时都是这么相处的?充满学术探索氛围?”

简瑶一笑:“是呀。”

方青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拍拍薄靳言的肩膀,低声说:“你能娶到个这么包容你的老婆,真是三生有幸。”

薄靳言下意识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还是个男人。可方青这一勾肩,大大咧咧,洒脱自然,竟也不让他觉得讨厌。

不过,他可听出了方青话语里的挖苦之意,是在说他太学究太乏味了吗?

“呵……”薄靳言低下头,在方青耳边说,“我的如火热qíng,自然不会被你们这些外人看到。”

方青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所以……”简瑶思索片刻,抬起头,“不管尸体消失、死而复生有多离奇,不管他表现出对社团成员们有多熟悉,这个案子,只有两个可能xing。”

薄靳言和方青都慢慢喝着茶,听她说。安岩也专注听着。

“第一。”简瑶说,“他的确天赋异禀,在微乎其微的可能xing下,活了下来。潜伏数月,然后复仇。”

“第二。”薄靳言说,“柯浅的确是死了。无论方青还是那位顾彷彷,都只在晚上看到酷似他的背影或侧脸,并且戴着帽子——所以,某个身高长相与他接近、对他十分了解的密友,偷走了他的尸体,然后替他复仇。”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安岩问。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方青说,“我们要从柯浅重新开始调查。”

——

此时天还没全黑,傅子遇家中的窗帘,却是紧紧拉着。只有chuáng头一盏柔和的灯,照亮彼此的面孔。

起初,连拥抱都是忐忑的。彼此相对站了好一会儿,傅子遇才伸手抱住她。

轻轻地抱,然后手臂慢慢收紧。

就这一个动作,却令韩雨濛心头梗塞发痛。

“joe?”他颤声问,像是要确定她的存在。

“嗯……是我,kris。”

沉默了抱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着她,英挺的鼻梁,沿着她的脸,慢慢下移,找到她的唇。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他覆住她的唇,用力地覆住,只令韩雨濛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激烈疯狂地吻自己,脑子里瞬间乱哄哄的一片。恍惚间眼前不是30岁的傅子遇,而是当年二十出头,那个热qíng又放肆的少年。可他的眼睛是那样yīn霾,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他用力咬她的唇,咬得她很疼。他一把将她推倒在chuáng上,压着她,却没有再动她的衣服,只是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韩雨濛看不清他的眼睛。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八年了韩雨濛,八年了!你在我的世界里死了有八年了,为什么突然回来?还要来找我?”

一滴热泪,落在韩雨濛的脸颊上。

他哭了。

刹那间,韩雨濛也热泪盈眶。

“我……”她竟说不出一个字。此时此刻只想夺门而出,可身体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点也动不了。

她泪流满面,慢慢说道:“我和他……在海上遇到了风bào,我们都没有死,漂到了南美。”

傅子遇抬头看着她。

“我……”她觉得说出每一个字,喉咙都那么gān涸,“被他bī着做了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我回不来。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直到最近,他生了重病,我逃了出来。一路逃,从南美逃到中国。”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傅子遇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现在又突然来找我。”

韩雨濛答:“我……不确定,是否还应该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我还是想来,想要找你。”

傅子遇注视着她好一阵子,忽然松开她,起身坐在了chuáng边,静默不语。

韩雨濛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哀痛万分。那是她曾经的神,她的信仰,她一生所爱。现在竟然无法接近。

她还可以接近吗?她还有幸可以与他厮守残生吗?

她爬过去,用微抖的手,鼓起所有勇气,从背后抱住了他。真是奇怪,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现在看到陌生人在眼前死去也不会眨眼。可回到他的身边,却像重新变回了20岁那个青涩忐忑的女孩。

她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流着泪,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kris……你还爱我吗?”

傅子遇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你问我还爱不爱你?joe,如果某一天,天空再也看不到星星了。那就是我不爱你的那一天了。”

韩雨濛愣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

傅子遇说完后,转过身来,想要真真切切地将她重新抱在怀里,谁知她却突然跳下chuáng,朝门口快步走去。

傅子遇脸色瞬间一变,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你去哪里?”

“我……”她抬头看着他,泪水沉静,“我不能在你这里呆太长时间,他一直追着我。kris,我回来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好朋友薄靳言。我请求你……我不想……也不能跟警察有任何接触。等时机合适,我会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