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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再次相逢了呢?相逢于命运遗忘的无名角落。

……

简瑶霎时停步。

她追上他了。

薄靳言在走廊的一把长椅里坐下,拐杖放在身侧,应是在等安岩。

简瑶隔着人流,望着他。

他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腿上,宛如往昔。许多人从他面前走过,他神色淡漠,他似一棵树,一动都懒得动。

有那么一瞬间,简瑶有非常qiáng烈地冲动,跑到他的跟前,抱着他的双腿,抬头看着他。他必然震惊,也许无措。但是简瑶毫不怀疑,他一定会伸手抚摸她拥抱她,如同她对他所做的一样。

但是一种说不出的qíng绪,制止了她这样做。

她问自己,是这样吗?在离开她的这段日子里,他就这样安然而静默地,生活在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无人识得他的大名,无人知道他的传奇,也无人知晓他一身的伤痕。

这就是他想要的方式吗?

就像曾经。

曾经重伤于鲜花食人魔案,他便像乌guī躲进了壳里,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与世隔绝的活着。现在,他再一次缩了回去。

可是上一次,他破碎的是身体。

这一次,却是心。薄靳言破碎的那颗心,要怎么才能fèng补好?

……

就在这时,薄靳言的手机响了。他的手摸到口袋里,掏出接通,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好,既然邵队长你诚挚邀请,我现在回来,协助你们破这起案子。”

他站起来,原路返回,朝她走来。

那一刹那,简瑶全身的血仿佛凝固住,明知他看不见,她却有无所遁形的感觉,身体僵硬、发烫。

薄靳言走到她的面前,导盲棍碰到了她的脚尖。他停下。

“借过。”低沉、平静而礼貌的声音。

简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为他让开路。

薄靳言似乎丝毫未觉,慢慢地,从她身边走过。

——

一会儿有关案qíng的研讨会就要开始了。得知薄靳言他们也会参加,方青的心qíng就像揣着个pào仗,说不定何时就要炸开。炸他个酣畅淋漓,又也许会炸得内心伤痛。

不过,此刻比他心qíng更焦灼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吧。

方青没什么闲心找薄靳言和安岩叙旧,他找了好久,才在办公楼天台,找到了简瑶。

他上去时,简瑶已经平静了。只是眼睛肿得厉害。相识一年多了,方青是第一次看她哭得这么厉害。可这也是qíng理之中。

简瑶站在天台边,不声不响。方青点了根烟,站到她身旁,说:“刚才你俩……”

“我没跟他说话。”

“为什么?”

简瑶忽然哽咽:“说不出来。”

方青的心就这么一疼,为自己的这个同伴兼妹子。“糙……”他轻轻骂了一声,却说,“要不咱揍他一顿?”

简瑶勉qiáng笑了笑:“不行。”

“bī他写万字检讨与妻书?”

简瑶还是摇头:“不行。”

方青叹了口气:“简瑶,你怎么能对他这么温柔?你们俩之间,总是你多走这一步吗?”

这话是有人说过的。在那人活着的时候。简瑶原本gān涸的眼眶,忽然又红了。

“老方,你别说了。”她说。

方青“嗯”了一声。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差不多要下去开会了。薄靳言他们也参加。”

简瑶:“……知道了。”

这一年来,每次提及薄靳言和安岩,方青都没什么好脸色。此刻他却慢慢抽着烟,说:“我倒没见过,有那个刑警,眼瞎了还能坚持在一线破案。再硬朗刚qiáng也不行。你家这个,是真正的男人。他已经在跌倒处站起来了。”

——

从一开始,安岩就被方青丢进了一个小房间里,反锁着。他又激动又忐忑,想要给薄靳言打电话报信。可这家伙脾气向来古怪,今天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然死活不接他电话。

等安岩终于叫来个小警察,帮自己打开门,却被邵勇叫到了大会议室。进去一看,好家伙,所有人都坐齐了。邵勇、刑警队的几个熟人骨gān,薄靳言……另一边坐着方青和简瑶。

薄靳言的神色还十分淡定,拐杖放在桌边,端坐着没动。安岩顿时反应过来:莫非他还不知道对面坐着谁?我去!

而方青还是一双鹰眼,丝笑非笑看着他和薄靳言,眼神比冬天还冷。令安岩意外的是,一向温婉的嫂子,此刻看起来也挺平静的——至少表面上是。她一直低头看着资料,过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他们。那眼神安静如水,安岩居然看不透!

邵勇多老辣稳重的人啊,跟没事儿似的,他手下一帮刑警也是一脸肃然。邵勇清了清嗓子:“准备开会了。”

安岩坐在薄靳言身边,神色也变得淡定起来。手却在桌下,轻轻撞了薄靳言一下。

薄靳言淡淡道:“有事说事,别摸我。”

安岩:“……”

对面的方青看见安岩的小动作,知道他的用意,忍不住了,低喃道:“你小子……”

桌上一静。

简瑶一怔,慢慢抬起头,看着薄靳言,心猛的跳起来。

他似乎也有片刻地怔忪,然后抬头朝着他俩的方向,脸色似乎有点紧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缓缓地说:“原来是……方青来了。”

第67章

傍晚的风,透过窗徐徐chuī进来。刑警的声音,嗡嗡嗡嗡就在耳边。简瑶隔着圆桌,看着薄靳言。刑警们大概都商量好了,没人看他。安岩红着脸低着头,方青一脸看破一切的淡漠。

薄靳言的脸,慢慢红了。

他抬着头,朝着她和方青的方向。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然后伸手扶了一下脸上的墨镜。

他一句话也没说。

她也不说话,只这样默然坐着。

曾几何时,她和薄靳言之间,也有了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候?

“……要不我们先请简瑶和方青,说一下他们的意见。”邵勇的声音这时cha进来。

简瑶答了声“好”,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心却好像依然躺在一片冰冷的荒原上。

“我们有以下几点初步结论。第一,凶手是有预谋的杀人。聂拾君夜跑的习惯,知道的人并不多。凶手跟踪观察过她,并且选择了非常合适的谋杀时间,和她的跑步线路上最合适的谋杀地点。在实施完整个谋杀后,也没有撞见目击者。并且他还提前准备好绳索、颜料、手套等完备工具。所以,他既不是一时兴起、冲动杀人,也不是随机撞见一个夜跑者就杀死。聂拾君,是他经过挑选后的目标……”

她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她想,真是奇怪,自己不是没有想象过跟薄靳言重逢的qíng景。她以为自己必然非常悲痛,激动,她也许会冲上去抱着他大哭,责怪他,捶打他,原谅他。可真的发生时,原来一切都这么安静。

安静得好像只是人生转了个弯,又遇见了曾经的他。

“第二,凶手经常在聂拾君居住的租住屋附近、或者公园附近活动,并且很有可能就住在这附近。《地理学上的犯罪心理学》告诉我们,无论凶手是因为何种原因杀人,他和受害者,必然之前就在某个地点相遇过。聂拾君这个人生活非常单调,经调查,她经常活动的地点,就是家、公司、公园,周末会去商场。在这四个地点里,只有租住屋和公园附近,凶手是最容易逗留、观察受害者的,而且他最后也选择在公园杀人,说明这是在他心理上非常熟悉的地点。如果只是在上班路上、商场匆匆一瞥,凶手居住地离这里很远,一是很难继续跟踪受害者,二是在不熟悉的公园作案,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心理上会非常难以适应。

第三,凶手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行事gān净利落。这也体现出他的人格特点。“蝴蝶”对于他来说,一定有特殊的心理寓意。但我也注意到,他画的蝴蝶,比较柔和。目前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四,他缺少犯罪经验,是个新手。那么为什么挑选在这个时机,开始杀人,并且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杀人。必然跟他最近受到的某个特定刺激有关。而聂拾君被他选定为受害者,身上必然有跟这个特定刺激相关的因素。所以,我们需要继续深入调查聂拾君,对受害者了解得更多,就会对我们的加害者了解更多。

我们的结论,暂时就这么多。至于凶手是否是jīng神病态、连环杀手。因为只发生了一起案件,所以还有待观察。”

她说完后,众刑警们都频频点头。

简瑶忍不住又看了眼薄靳言,他的面色还是那样平静。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的唇角线条柔和了一些。

简瑶突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é,想让自己冷静清醒一点。

是心理作用吧。她竟然能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如同昨日,一直停在她身上。

是他用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始终凝望着她的方向。

她那离家出走的,瞎眼神探。

简瑶端起水杯咽下一口,滋润近乎gān涸的喉咙。

邵勇说:“谢谢简瑶和方青,那么靳言,你的意见呢?”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转向他。

薄靳言静了一瞬。

在这一刻,简瑶突然想起了从前。而她清楚地感觉到,薄靳言必然也想起了。曾经多少次,他与她并肩,他点破她的迷惑。用他的智慧,牵引她成长。

有时候是夸奖:“我们的犯罪心理之花,终于上路了。”有时候却是毫不留qíng地嘲笑:“真棒,你得出了三个结论,有两个是猜的。”

……

“简瑶今天的推理非常出色,比我想象的……优秀多了。”他缓缓地说,“我再补充三点结论。”

简瑶的喉咙忽然有点堵。会议室里是这样的静,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薄靳言,看这位传说中的瞎眼神探,还能得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结论。

薄靳言忽然微微笑了一下。他摸到旁边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一个念头冲进简瑶的脑海里:这里的茶叶不够好,他喝不惯的。只是不让自己的口太gān而已。

然后他沉沉静静地开口。低沉悦耳的嗓音,冷静中带着疏离与倨傲,竟与从前没有任何差别。